第9章 义满阳谋
翌日清晨。
斯波义将被召到金阁议事时，足利义满的脸上已经平添了两个黑眼圈。
“太政何以至此？”斯波义将惊疑道。
见到这位亦臣亦友的老朋友，足利义满犹豫了一下坦言道：“昨晚一整夜，我都在想这位陛下，该不会……是真的吧？”
这位建文君，就是破绽上顶了张脸。
斯波义将哭笑不得道：“天子即便是真要莅临下邦，也断然不会找两个商人引路，依臣之见，莫说这天子不是建文君，甚至有可能压根就不是汉人，太政岂会看不出？”
落魄的凤凰终究还是凤凰，大明忠于朱允炆的臣子不计其数，朱允炆就是再落魄也不至于找两个商人引路。
“本来我也是这么想的，可如果天子果真有问题，那刘路又怎敢请旨？”足利义满神情复杂道。
对于足利义满来说。
他打心底里希望这个天子是真的，只有这样才能最大限度的强化他身上那道本就不强的“大义”。
跟斯波义将讨论这件事，他也不是想讨论建文君的真假，他真正想要的是斯波义将附和于他。
斯波义将却是轻摇了摇头，足利义满只得瘪了瘪嘴，不再提及此事，改口道：“今日召义将前来，是为议国事。”
语罢，斯波义将这才看到，在义满面前的书案上摆着两份诏书。
既然要‘奉天济难’，足利义满自然是要给自己封个天朝官职，这样才算是名正言顺，这两份诏书，其中一份是‘敕封日本国王源道义为大明太师。’另一份则是‘敕封日本准三后、太政足利义满为大明太师。’
‘源道义’、‘足利义满’都是同一个人，而源道义是足利义满在天朝使用的名字，建文元年，朱允炆亦是册封‘源道义’为日本国王。
至于准三后、太政都是义满以后小松的名义加封给自己的官爵。
在看到这两份诏书时斯波义将就明白了，自己这位主公并不是在找自己‘议事’，而是在试探他的态度。
足利义满想知道，现在西征在即，斯波义将还愿不愿意像以前那样辅佐自己。
斯波义将怔了半晌，这才笑道：“天朝诸公不知我邦制度，太政既要西征，自然是以源氏为讳最佳。”
昨晚，斯波义将已经见过数波客人，都是各地大名派来打探消息的家人。
他们已经收到了消息，大明天子莅临平安京，他们想知道幕府是不是真的想西征大明。
提及西征之事，莫不心向往之。
斯波义将现在若还是死保后小松，最后的结果定然是他被义满跟各地大名联手排挤出幕府，届时后小松就真的是孤立无援了，他没有选择，只能一切为了存在。
听到斯波义将的话，足利义满顿松了口气。
就在这个时候，老僧祖阿快步走入金阁。
“禀太政，周全昨夜已遁，现在应当已经出海了。”
斯波义将闻言脸色骤变，可看到足利义满的波澜不惊后，立时便猜出这事十有八九就是义满授意。
足利义满有些得意的看了眼斯波义将，轻声道：“知道了。”
祖阿却又道：“老衲派去的人，全都在驿馆附近被杀，现场只找到一柄短剑。”
周全是足利义满下令放的，自然不意外，可派去放人的人全都被杀，却超出了他的预料。
“短剑？什么短剑？！”
很快，足利义满便见到了那把已经被砍卷刃的短剑。
这把剑他认识，是周全刚来平安京时，他亲自从一家唐人商铺中买来送给周全的。
“大胆周全，不当人子！”
足利义满气愤的将手中短剑，插在地上，怒骂起了周全的不讲武德，他本意是派人向周全示好，借周全之口向朱棣暗中服软，这些话，昨日足利义满本就想告诉周全，只是被刘路突然‘进谏’打乱了而已，他派人放了周全，不料周全竟然用这种方式回应他。
斯波义将打量着插在地上的短剑，突然猜到了足利义满的意图，连忙起身稽首。
“太政英明。”
足利义满故作惊讶的看向斯波义将，问道：“义将何出此言？”
“太政迎立天子，却又不传檄文，不聚刀兵，待燕师伐我，中原豪强必心向太政，大事可成矣！”
朱棣这个当叔叔的趁着侄子主少国疑夺了皇位，现在朱允炆逃到扶桑，足利义满替你把侄子照顾起来，既不说反攻，也不说乱大明天下，只是单纯的想在平安京过日子，你却还是派大兵来攻，大义顷刻间便会落在足利义满这边。
“可这个周全不买账！”足利义满愤愤道。
“他买不买账不重要，只要太政以礼相待，不聚刀兵，不发檄文，大义就还在太政这边！”
斯波义将的话点醒了足利义满。
周全买不买账并不重要，只要朱棣想东征，幕府做的所有事情，早晚都会传到大明。
到时候，建文旧臣们一样能知道足利义满的‘忠义’。
想明白这些，足利义满欣慰的拉起斯波义将，指着身后的大明舆图道：“义将还是当年的义将，义满便还是当年的义满，西征若成，吾必上疏天子，封义将为明州守护！”
自南宋以来，倭人便对杭、明两州产生了一种特殊情愫，千年来莫不视此二州为人间天堂，中原精华之所在。
足利义满承诺将明州封给斯波义将，明显已经重新相信了斯波义将。
“谢太政。”斯波义将再次稽首。
老僧祖阿不明白这其中奥秘，疑惑道：“可是太政，如果燕王不来攻伐，咱们岂不是白等一场？”
话音刚落，斯波义将与足利义满两人相视一笑，没有解释。
这是阳谋。
让朱允炆安安稳稳的在平安京过日子，朱棣真的睡得着觉吗？
现在朱棣能压得住天下群雄，等到将来朱棣死了呢？
朱棣真的有把握活过自己这个大侄子吗？
朱棣敢赌，他手下的靖难功臣，那三个宝贝儿子敢赌吗？
打与不打，根本就由不得朱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