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姊妹情深
纪泽前往幽兰院，纪妧与纪妤亦步亦趋，紧随其后。
许星辰静立原地，如雕塑般纹丝不动。
一瞬之间，她的自制力几近崩溃，面对纪泽，她深恐恨意难掩。
纪泽之狡猾与决绝，她了然于胸。复仇之道，需待时而动，深思熟虑后方能出奇制胜。切不可鲁莽行事，以免触动纪泽之警觉，引发不测风云。
“辰妹妹，难道你不想同去幽兰院吗？”顾采蘋见许星辰纹丝不动，心中焦急万分，忍不住出言相劝。倘若许星辰同行，她再跟随其后便不显得突兀了。
许星辰一振精神，目光与顾采蘋那充满期待的眼神相遇。她的心思，一目了然，无需多言。
许星辰轻启朱唇，笑语盈盈：“半日已过，须速归绮梦轩，免慈母悬念。”
顾采蘋婉言相劝：“母子俩在侯府盘桓已久，却一直未能见到姐夫。今晚他终于归来，必有盛宴相迎。你何必再回绮梦轩，直接去幽兰院候着不就行了？”
许星辰依然微笑着说：“我先告辞了。如果晚上有家宴，定会派人去绮梦轩阁通知。”
顾采蘋屡受冷落，心中不悦，正欲开口，顾氏忽然说道：“辰表妹，你若急于归去，我便不再挽留。”
许星辰恭敬地告辞，将宁静的空间留给了这对姐妹。
绮翠机敏地察觉到气氛，不等顾氏开口便带领众丫鬟悄然退场。
屋内仅余两姐妹相对。顾采蘋心生忐忑，不敢直视坐于床榻上的顾氏，只是垂首盯着自己的裙摆。浅粉色的绣鞋微微露出，与碧绿罗裙相映成趣，更显其精致之美。
顾氏沉默不语。
室内时光悄然流逝，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年轻的顾采蘋终是按捺不住，壮着胆子抬眼望向姐姐：“大姐，我……”
“亏你还记得我是你大姐。”顾氏容颜憔悴，双颊泛起一抹羞愤之色，声音低沉却蕴含着滔天怒火，目光锐利如刀，直逼顾采蘋无处遁形。她冷冷地说：“顾采蘋，你今日所为，简直是令我斯文扫地！”
顾采蘋的脸上感到一阵灼热。
待字闺中的她，在众人注视下，偷偷地向那位男子抛去了一个眼神。这举动若是被旁人发现，她的名声恐怕会荡然无存。然而，心中的爱慕之情如同洪水猛兽，难以压抑。她必须找到一个机会，倾诉自己的心意。否则，当顾氏离开后，纪家还有谁会真正关心她呢？
顾氏目睹顾采蘋默不作声，默认所有指控，胸中怒火熊熊燃烧，全身颤抖不已。她愤然道：“你果然胆大包天，敢作敢为！作为长姐，我今日便遂你所愿。今夜便寻绳索自缢，早日为你让位……”
顾采蘋面色骤变，急匆匆跪于床沿，泪如泉涌，懊悔不已：“大姐，罪过全在我，我不该心存妄念。万望莫因我之过，气恼伤身。”
顾氏怒意未消，冷哼一声，话语犀利如刃：“前几日母亲特意引你前来探望，并邀你留宿府邸，伴我左右。我早应察觉异常。我身为垂死之人，于顾家已无裨益，何必再费尽心思？原来你们心怀叵测。”
顾氏素以温婉敦厚闻名，此刻却怒发冲冠，言辞如刀：“你风华正茂，美艳绝伦。与我这般垂暮之年、病容满面者相较，实乃天壤之别。然威宁侯府权势显赫，世子风流倜傥，且膝下犹虚。仰慕他的女子犹如繁星点点，我一旦仙逝，欲嫁之人必众，你未必能脱颖而出。故你借探望之名入住侯府，当把握良机，捷足先登。若不得，尚可凭我亲妹之身份，大胆示爱。届时名誉受损，纪泽亦难以推脱婚约。”
顾采蘋心底的隐秘，字字句句，皆被娓娓道来。
顾采蘋面红耳赤，羞愧至极，泪水如断线珍珠般滚落，她无言以对，只能默默承受这份屈辱。
“你虽机关算尽，我却稳如泰山，不为所动。还是收起那点小心思吧！”顾氏情绪激动，话音未落便剧烈咳嗽起来。
顾采蘋无暇拭泪，急忙为顾氏拍背顺气。
顾氏喉咙突然一阵甘甜，随即咳出了鲜血。
鲜血自唇边缓缓滴落，如红梅傲雪，点缀于素白的被褥之上，形成了一幅凄美而又震撼的画面。
顾采蘋惊愕不已：“大姐，你这是怎么了？快来人啊，速去请大夫！”
话音未落，绮翠已风驰电掣般闯入。瞥见被褥上斑驳的血迹，她的面色顿时如霜打梨花，惨白无色。她几步并作一步，直扑床前，声音里满是焦急与关切：“世子妃，您究竟遭遇何事？”
原本一整个下午都安然无恙，怎料突然间竟然吐血了？
顾采蘋急如星火，催促绮翠：“时不我待，速请大夫！再遣人至幽兰院报信……”
顾氏轻声而坚定地表示：“不必了。”她的声音虽轻，却透露出一种不可动摇的决心。“我自己的身体状况，我自己心知肚明。无需请医生，也不必打扰任何人。”
油尽灯枯，徒劳无益。
她深知，自己时日无多。
面对死亡的漫长等待，她时常感到难以承受。有时，她甚至宁愿早点结束这无尽的痛苦，也不愿再继续承受这种日复一日的折磨。
“无医不立，何以安身？“顾采蘋泪如雨下，声音哽咽：“姐姐，我一时糊涂，行为不端，让您气到如此地步。您千万别再伤害自己。等您康复了，无论责罚，我都甘愿承受。现在，务必请大夫来诊治吧！”
“不必多言，我已决意如此。”顾氏的声音细若游丝，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需片刻宁静。你先行退下，只需留绮翠在侧陪伴。”
顾采蘋欲言又止，而顾氏已闭目养神，视若无睹。
泪光闪烁的翠眸，温言劝慰：“四小姐，世子妃此刻心绪不宁，请您先回房歇息。待明朝再来看望。”
绮翠自幼便侍奉在顾氏身旁，十年如一日，她已深得顾氏信赖，成为其不可或缺的贴身侍女。顾采蘋面对她时，亦需放下傲气，颔首示意后，悄无声息地退场。
绮翠静坐榻侧，凝望顾氏那苍白如纸的脸庞与唇畔残留的血痕，心如刀绞。她轻柔地以丝帕轻拭顾氏唇角，每一拂皆是深情与哀愁交织的抚慰。顾氏缓缓启眸，眼中却无波澜，宛如一潭死水，映照出世间最深的绝望与沉寂。
绮翠心头一震，悄声劝慰：“四妹未嫁，心有旁骛乃人之常情。世子妃何须苛责？终归是手足情深，她仍是你的亲妹妹……”
“我宁可无此妹，亦不愿受此煎熬。”顾氏声如寒冰，眸中尽是痛楚与愤懑：“我尚在世，便已暗中图谋，欲作填房之选。众目睽睽之下，竟不顾颜面，觍颜向世子献媚。此等行径，实乃顾门之耻！”
情感澎湃，素净的面庞顿染上一抹异样的绯红。
绮翠恐其情绪失控，急忙顺顾氏之言以安抚之:“四小姐今日举止有失，还请您息怒，切勿因小失大。”
顾氏嘴角微翘，自嘲而笑：“呵，恐怕有人正盼着我一命呜呼吧？”
显然，“有人”所指并非仅局限于顾采蘋一人。
绮翠多年侍奉顾氏，深知她在侯府中的艰辛。听闻此事，她心中涌起一阵酸楚，却强颜欢笑安慰道：“夫人莫要胡思乱想，暂且安歇片刻。世子爷难得归来，晚宴后定会回幽兰雅筑。届时您也需养足精神，与世子爷共叙天伦。”
顾氏目光炯炯，嘲讽之意溢于言表，却未置一词。片刻之后，她方才轻启朱唇，吩咐道：“速遣人赴顾府传讯，言明四小姐拟于明晨归府。”
绮翠微微一愣，瞬间回过神来，连忙应允了。
四小姐在侯府的处境已岌岌可危，确实不宜再留在此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