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点燃你,与你何干?
监区的躁动还在继续,估计一时半会儿不会停止。
王论很乐于看到目前这种状态。
此时的他惬意的靠着舱壁,一只手顺时针卷着自己的白发,另一只手逆时针盘着旁边老巴的扁头。不知不觉,他又找回了那种当旁观者的感觉,而这赌上性命的真实感又增添了一分兴奋,让他愉悦不已。
王论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按理说他不是这样的性格,印象中的自己应该更谨慎,更小心翼翼一些。但他现在并不反感自己的变化,只感到很惬意、很愉悦。
此时此刻,要是有杯咖啡就更妙了。
忽然,在四周的躁动声中,他听到了一阵轻微的、古怪的、但又不可忽视的噼啪声,还夹杂着一股奇妙的味道。
王论好奇的看向噼啪声传来的方向。喜宝就在他旁边,此时正怂恿隔壁监舱的某个蔫货出拳。王论礼貌的打断他们,问道:
“喜宝,先停一下。你有没有听见奇怪的噼啪声?就像火柴在燃烧……”
话没问完,一个所有人都预想不到的事态便发生了:
喜宝光着的脚,莫名其妙地着火了。
一股不可名状的蓝绿色火焰,快速从喜宝的脚底板向上窜,一瞬间就将他整个人完全点燃。
“啊?这、这是……”
喜宝看着包围着全身的诡异火焰,愣了一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钻心般的灼烧感,慢了半拍才出现。
“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
喜宝发出撕心裂肺的叫喊,开始在疼痛的驱使下,发了狂似的四处乱窜。然而不管他如何奔跑,如何在地上翻滚,这诡异的蓝绿色火焰就像业火般永不熄灭,反而越烧越猛,火光冲天。
王论惊呆了。
他立马起身,用手捏起麻布囚服拍打喜宝的身体,企图帮他扑灭些许火焰。然而这都是无用功,蓝绿色火苗甚至差点窜到他的白发上面。不一会儿,他就被超高的温度逼退,完全无法再靠近喜宝了。
永恒的燃烧,以一种所有人都无法理解的方式继续着。
而且不只喜宝一个。
王论环顾四周,几乎每个监舱里都有一两个被点燃的囚犯,正拖着同样是蓝绿色的火光发疯的狂奔、打滚、撞击、绝望地哭泣与呐喊。
众人的喊叫声,共同组成了这场萤火虫之舞最恐怖骇人的背景音。
这根本是人间炼狱!
王论无计可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喜宝冲到监舱的角落,紧抓着铁栏杆几近无声的呐喊,最终慢慢停下动作,倒在地上,任由火焰在他身上放肆的舞蹈,在无尽的灼烧中逐渐变成一块人形焦炭。
喜宝死定了。
王论瘫坐在地上。
这特么到底是从哪里来的鬼火?!!
突然,他的脑海里浮现出表哥的信,视角停留在某一段。
难道……这就是所谓神职者的能力?这艘船上真的有这样的存在?
正在这时,“哐当”一声,监区顶上的铁门被迅速打开了。接着,十几个随船狱卒在德爷的带领下,举着火把“噔噔噔”地从腐旧阶梯上冲进了监区。他们集中在监区的中部,看着这十数个在黑暗中乱窜的蓝绿色“萤火虫”,似乎也震惊的无以复加,不知道该怎么办。
王论透过他们脸上忽明忽暗映照着的火光,似乎能看见他们不断向下滴落的冷汗,以及冷汗背后那发自内心的恐慌。
他们也在担心,这蓝绿色火焰随时会窜到自己身上来。
在这恐怖的压力下,只有资历最老的德爷还保持着些许的理智。他以近乎咆哮的音量,朝在场的其余狱卒大吼道:“小子们,还愣着干什么!没看到船长的怒火吗!他如果真的想点燃你,根本与你无干!还不赶紧动起来,把惹事的家伙全部给我揪出来!”
“是!”
其余的狱卒们听到这声咆哮,这才幡然醒悟,快速的分开,“哒哒哒”地冲向各个监舱。
“铿锵”。
8号监舱的门锁被打开,冲进来的是平头的达尔文。他三步并作两步,越过门口的人形焦炭,很快就锁定了监舱中央的王论。
王论坐在地上,不打算抵抗,因为他看到了达尔文手中燧发火枪那黑洞洞的枪口,以及他那因恐惧着什么不可名状之物而颤抖的眼神。
王论咽了一口唾沫。
他现在情绪已经失控,随时都有可能失去理智开枪。
“狗杂种,还不快给我起来!”
话音未落,达尔文的鞋尖已经结结实实地招呼到了王论的脸上。
半个小时后。
王论与另外14名被认为是此次“越狱暴动”主谋的囚犯,在长啸·玛利亚号的甲板之上,高耸的中桅与船楼之间的空旷处,手绑在身后跪成一排。
王论跪在队伍的最右边。
这是王论第一次从监区里出来,当然也是在场所有囚犯第一次从监区里出来。他低头看着甲板,余光里是夜晚波光粼粼的大海。空气中弥漫着海水的咸味,嘴巴里则是浓烈的铁锈味,二者刺激着他的脑袋,他感到大脑深处一阵刺痛。
在一排囚犯的身边,德爷、达尔文等十几名狱卒,一手举着鱼油火把,一手端着燧发枪,恭敬地站着,似乎在等待某人的出现。王论偷偷抬起头,看向眼前的三层船楼。
估计他们在等的人,过会儿就会从这个建筑物里面出来。这之后,等待着的是不由分说的处刑,还是最为残酷的虐待?所有囚犯都在默默地猜。
不管如何,不该死的人死了。
王论想到了喜宝,内心涌起一阵悲伤。一切都是因我而起,喜宝只是无辜被卷入这场闹剧的人罢了。回想起来,喜宝是王论在尤里卡世界第一个认识的人,仅仅几天,就给他带来了许多乐子。没有喜宝,他也根本不可能打败多山。
王论又想起那蓝绿色的火,并开始注意到某些不和谐的地方。那火似乎烧不到船,也烧不到其他人身上。虽然发现了这个特点,但那火留给王论的,更多仍是恐惧和谜团,他不想再回忆。
不该死的人死了,该死的人却没死。
此刻在王论旁边隔一个身位跪着的人,是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获得新绰号的小肚腩。不得不说他的命也太硬了,被打成那样,现在还能像个没事人一样咬牙切齿地瞪着王论。
抗揍也是一种本事啊,王论想。
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船楼的方向传来,接着响起的就是狱卒们零碎而恭敬的稍息声。
那人终于来了。
一双崭新的皮质水手大鞋,出现在了众囚犯的眼前。王论不敢抬头,因此只能看着他脚上那茂密的脚毛,猜测来者应该是一个男性,而且年纪应该不小。
这双脚的主人出现后也不说话,就这样在15个囚犯面前来回踱步,似乎在寻找着刺头。放在之前,也许真会有人朝他崭新的鞋子上吐一口口水,可经历过刚刚那场人间炼狱之后,所有的囚犯,包括王论,早已经服服帖帖。
见来者一直没说话,德爷率先出声,打破了夜晚的宁静:
“大副,我跟您介绍一下这些囚犯吧。最左边的这个037号,是犯了……”
“嘭”。
德爷的话还没说完,一声枪响,某个囚犯发出熟悉的尖利叫声,接着应声倒地,淌开一片血红。王论侧着眼睛,看到最左边的那人倒下了,手臂上印着的号码正是037号。
原来他长这样。
大副终于开了金口:
“他是谁老子特么的不在乎!”
看来枪是他开的。
大副继续说道:“我只在乎这里竟然还剩14只杂种!太多了!”
边说,他边发出“啪”“啪”“啪”的声音,似乎正把手枪的枪口在手掌上轻轻地摔打,思考着怎么迅速降低人数。
忽然,他快步走到了某个囚犯前面。是037号囚犯旁边的那个囚犯。
大副用枪指着那人的脑袋,说道:“你们这里面,哪个是真正的主谋,快说!”
哪有什么主谋?那个囚犯被吓尿了,只得哆哆嗦嗦的说了一个答案,并解释了一番。
接着,大副从他开始,又依次向右边走,跟每个囚犯都问了一遍。所有人都不敢乱说,只得回答上一个人所说的那位,并适当再加点新内容来显示自己说的是实话。
结果导致所有人说的都是同一位。
王论听着众人的回答,没有说话。从某些人的口气中,他甚至听出了些许的幸灾乐祸。最后,大副走到了最右边,也就是所有人都一致说是主谋的那人前边。他咳嗽了一声,把脚放在那名囚犯的肩膀上,低下身子说道:
“你就是这场越狱暴动的主谋,那个只有8岁,却把和你相依为命、分吃一条蟹腿的大舅哥打的屁滚尿流、生活不能自理的小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