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风平浪静之地
广云山上，131所，某个办公室内。
坐在桌前的林雅婵，望着窗外的瓢泼大雨，有些心神不宁。
她上午发给王论的四条消息，对方一直没回。
应该是刚好碰上没信号了……林雅婵安慰自己。
她负责的这个孩子，脾气特别让人捉摸不透。这段时间相处下来，他有时表现的十分可靠成熟，有时却又极其的偏执与易怒。这让林雅婵十分头疼，连梦里都是他的样子。
不过，她也反复告诫自己，面对他时要保持足够的耐心。不仅仅因为他是第一期接触中最重要的那一个，更是因为他那天在下车时流露出来的倔强神情。那是一个明知自己胜算渺茫，却仍不服输不认命的神情。
事实上，除了那个孩子自己之外，没人知道他面对着什么。魂旅者就是这样一个注定孤独的、时刻游走在死亡边缘的群体。也许在层层的自我防护之下，他也有一颗渴望像普通人一样生活的、敏感的心。林雅婵不想伤到这颗已经埋藏的这么深的心。
她啜了一口咖啡，继续填写面前笔记本电脑上的表格，在某一行五个单元格上分别键入以下内容：
“接触第一期；002号接触对象；王论；该对象已逐渐接受了本人及131所的存在，没有表现出敌意，但反应仍较为冷淡……”
两个小时后，她把终于填好的表格连同许多详细文稿一同打包，通过内网上传到云平台上。做完这一切，她伸了个懒腰，把笔记本轻轻合上。
窗外的雨没有任何减弱的迹象。
她看了一眼手表，现在的时间是下午的3点47分。广云山从今天早上起就封山了，所有电子产品都没有信号……估计今晚要在研究所内凑合了。她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能洗个澡。
这次的台风来势汹汹。广云市虽然沿海，但并不是海滨城市，真正靠海的只有朱江口以西的一小块地方。但台风“老巴”登陆的地点却偏偏就是这里。
这是不同寻常的。朱江口的地形内伸而狭长，正常来说会极大影响到台风的能量，即使对准方向，强度也会在进入朱江口时大大减弱。
但“老巴”却不是这样。根据林雅婵掌握的消息，“老巴”直到昨天为止，都只是一个预测在邻国越南登陆的、普通的强热带风暴而已。但在靠近朱江口后，“老巴”却突然向上改变路线，并且极为反常地通过多次成功的眼壁置换，连跳三级成为超强台风，这在业内许多专家看来，都是颠覆教科书级别的诡异现象。
林雅婵不懂这些。她只知道这对广云市来说是个巨大的考验。实际上如果“老巴”的路径稳定一些，早点显示出会在广云市登陆的迹象，也许广云市就不会如此被动。希望不会再出其他什么事吧……
“砰、砰、砰。”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林雅婵的思绪。
“来了。”
林雅婵起身去开门。会是谁？今天值班的人没几个。
门一开，林雅婵愣在原地。敲门的是一个身穿黑色雨衣、身上沾满落叶的少年。他的浑身都湿透了，不停往下淌水，手臂、大腿甚至脸庞上，都有许多被什么东西划破、割破的痕迹，有些还深可见血。
“不是封山了么？你怎么上来的，难不成你是爬野山……”她倒吸一口凉气。
广云山游客入口早已封山，树林上来的路，何止好几公里！再加上台风……
少年大口喘气，扶着门框，喊道：
“找医生！来不及了！”
一个小时后。
有些秃头的李大驽医生坐在狭小的位置上，以俯瞰的视角望着飞机窗户外，占据视野大部分的台风“老巴”。
这是他第一次从这个角度看到台风的全貌。厚度足有几百公里的深灰色风暴云墙，此刻正以惊人的速度围绕着深邃的台风眼旋转，以不可阻挡的姿态前进，摧毁沿途的一切。
“大自然的力量，真恐怖啊。”他自言自语道。
李大驽医生是深东市的一名神经内科专家。坐在他旁边的，有同样来自深东市的血液内科专家、呼吸与危重症科专家、风湿免疫科专家等等各个医学领域的二十几个医生。他们都是在半小时前从自己所在的医院被突然出现的军人直接拉到机场，莫名其妙地就登上了这架军用飞机——Y20。
直到上了飞机，随队的一位军官才简短地向他们解释道：
“不好意思各位，紧急征兆你们。你们都是签署了征兆协议的顶级专家，现在广云市出现了某种状况，已经发生了医疗挤兑，因此需要你们支援。”
“出现了医疗挤兑？在这东西登陆的现在？”一个年轻专家指了指窗外，一脸不可置信。
军官笑笑，答道：“广云市超过一半的不典型罕见病患者，都在台风‘老巴’登陆的同一时刻发病了。”
“别开玩笑了，这不可能。”李大驽医生斩钉截铁的说道。他对不典型性重症肌无力有着很深的研究，对那些覆盖患者全身的淡紫色小斑块的起因提出了自己独到的见解——他认为那是由染色体裂解酶基因突变而导致的淤血性紫癜。如果说台风登陆就会导致病情加重，那就是把他这十几年来的研究按在地上摩擦。
“现在不是在讨论可能性，各位专家。事情已经发生了，而我只是复述。原因现在没人知道，但需要做什么是很明显的。我们降落在广云市后，各位将由专人护送到各大医院，协助当地的医疗专家开展工作。”军官一直保持着礼貌的笑容。
对方态度坚决，李大驽便不再说话。他回忆起自己上一次去广云市，还是受邀参加广云电视台的某个访谈节目。没想到这才过了几天，又要以这种难以置信的方式回到这座超大城市。
在这巨大到异常的台风过境后，这里到底会遭受多大的损失呢？估计现在许多道路都已经被摧毁或被堵，因此才会选择用飞机的方式运送他们吧。
突然，另一位身材壮硕、一看就是军迷的平头专家开口了：
“这也太儿戏了！这么大的台风，我们怎么可能能够安全降落？”
对啊。
李大驽医生也反应过来。新闻上说台风“老巴”最大风力有17级啊，平时坐飞机下点小雨都延误，这种情况下在机场强行降落，不是自取灭亡？
平头专家继续侃侃而谈：
“没记错的话，‘老巴’的最大风速是17级，也就是50到60米每秒，对于巡航速度200米每秒的Y20来说，飞行确实不是问题。但降落呢？不可能不减速吧？到那时，随便一个风切变，或者刮过来什么东西，马上就会坠机的！”
军官仍旧维持着笑容，直到平头专家说完，机舱里二十几双眼睛都注视着他时，他才不慌不忙地解释道：
“您说的没错，正常情况下确实是这样。但有一个地方，”他手指指向某一点，“却不仅可以降落，而且风平浪静。”
李大驽医生顺着军官的手指方向望去，神情逐渐震惊：
台风眼，正在与广云山森林公园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