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飘絮
记忆里模糊的童年,天空下着大雪,地上已经铺了厚厚一层,再不见先前的烂泥地。大家伙穿着棉袄,在冻得结实的雪地上打滚,身上沾满了碎屑,脸上挂满了笑容。大人们都串门去了,挨近的几户孩子便凑一堆,用板凳当雪橇,从斜坡上倏忽滑下,乐此不彼。夜空在雪的映衬下也变得明亮起来,如繁星点点的雪花不断飘落,拥入大地后没了踪影,只待第二天呈现出更惊艳的雪白。
记忆中冬天是很难熬的,冷得让人不敢离开炉子,爱玩闹的孩童禁不住诱惑,跑去堆雪人、打雪仗,手和小脸冻得通红,冻到受不了之后又匆匆回来烤火,一来一往间就容易着冻疮,之后身上一暖和就会又痒又肿,属实折磨人。至于出门干活,那更是让孩子流泪的噩梦。养了牲口的人家户,粮食总有喂完的时候,就只得到山上割些种好的白菜回来,冰天雪地里,即使穿着棉袄也无济于事。菜叶上裹满了冰晶,将叶片的痕迹拓印得整整齐齐;溪流依旧不知疲倦地奔向远方,流水两岸挂满了白色吊坠,在风的轻抚下叮当作响;踩在嘎吱嘎吱的雪地上,踹一脚松树,掉一滩雪花,也是整蛊伙伴的乐趣之一。每到下雪时节,离过年也就不远了,这大概是山里孩子最快乐的时节了,既不用怎么干活,又可以得到很多好玩和好吃的东西。
思绪飘远,时间来到了初一那年,老旧教学楼旁边的空地上站满了排队迎检的学生,期末紧张的气氛弥漫在寒冷的空气中,有人嬉笑搭话,有人埋头看书。突然间飘起了雪花,地面渐渐湿润起来,没一会儿雪变成了鹅毛般大小,漫天遍地纷沓而至。人们头上挂了白,草丛也渐渐厚了起来,人群中响起略带兴奋的嘈杂声,看书的人们也来了兴致,少年少女们的心情悸动,伸出手掌握住了冬天,大家不约而同的享受着这初冬的第一场雪。
小县城的初中学校,平平淡淡,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尚还懵懂的少年少女,没多少烦恼,沉浸在青春的旅途。小小的操场,小小的三栋教学楼,小小的人们稀里糊涂的过完了三年光阴,没有好好道别,许多人也再没见过面。县城很小,小学班上有几人到初中后仍与我同班乃至建立更深厚的友谊;县城很大,高中至大学过去七年中我们没有再见过彼此,甚至聊天的次数都几乎没有。一切仿佛泡影,转瞬即逝,一如那年初冬的雪,记忆里只留下漫天洒落的光影。
高中去到别的市上学,由于海拔因素冬天的风也更加凌冽,而学习带来的压力也不再是一场大雪就可以带走的。长时间远离家乡,一个人孤零零的久了是很难受的,我试着交了更多新朋友,也勇敢接触从前就喜欢却不敢尝试的运动。高中是自我意识快速发展和健全的时期,从少年过渡到青年,从无知到渐渐成熟,世界真正的面貌也显露出来,没那么多美好,没那么童话。
高一交到了两个好朋友,一起打球一起玩耍,分班后也还经常一块玩;高二高三尝试改变自己,也因为篮球认识了更多好朋友,毕业后过了几年,同许多人的联系仍然逃不过时间的洗涤,逐渐淡出了视野。到了如今,也仅剩三两人保持联系,有时不禁思绪万千,岁月匆匆,韶华易逝。
在高三时期,这座孤零零的城市迎来了一场暴雪,漫天飞雪飘落,在号称“中国凉都”的地界迅速冻结,恰逢赶上放假,于是乎增添了一次不可多得的人生体验。学生们都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在下课之后就急不可耐地放飞自我,偌大的操场上全是人影,打雪仗的事业热火朝天,驱散了冷酷严寒。宿舍楼下有一段斜坡,归心似箭的人们拎着行李,一个接一个上演滑雪表演,摔得人仰马翻;为避免心惊胆战,有人索性直接躺下顺着“滑道”自行解决难题。南方矮小的房屋群,全满满铺上了厚厚的雪白,挺拔的松树也被压弯了腰,马路上停靠车辆的窗户上也增添了许多风趣——路过的行人勾勒曲线,画上栋栋小屋、树木或是笑脸……
在时光的催促下,高中生涯也快速来到尾声,压抑许久的人们肆意宣泄情绪,在校园里放飞自我,操场、食堂飞扬着青春的气息,平日严厉的老师们也只是默默跟随,不作干扰。而当毕业照定格的那刻起,这段旅途也画上了句号。
再后来,呼啸的火车穿过十万大山的隧洞,我去到了广阔的齐鲁大地。因为疫情缘由大学时期显得十分孤寂,即便后来管控没那么严了,但学校仍禁止人员外出,这就造就了许多“蜗居”的现象。有段时间为了学车只得偷偷溜出去,在往返的途中,时常遇见柳絮漫天洒落,在天空乐此不疲地游荡,在这入秋的气候也带来些许飞雪的错觉。绒毛在街上铺了一层,有种别样的苍白,路上行人无几,车辆也无踪影,冷冷清清,大学时期的缩影也是冷清的,在疾病的恐慌中一闪而逝,没留下多少片段。
时光飞快,来不及回忆,就被时间河流推着向前,多少人一生找忙碌,却漫无目的。人如飘絮,不知从何而来,更不知去往何处,随风矣,随流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