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戏言
恶来怔了怔,在他的印象中,应该不会有人在此时与他联系才对:他所认识的那些恶魔术士,大多数都已经死无全尸,而活下来的少数则成了惶惶不可终日的惊弓之鸟——后一类人同样不可能主动和他联系。
......会是逐夜俱乐部的那群疯子吗?
想到这里,恶来的眉角不自觉地跳了跳。
不论是杀人如麻的恶魔术士,亦或是研究禁忌的炼金术师,其目的都在于追逐自身的欲望:夺舍躯壳以延长寿命,杀戮同类以获取快感......即便他们的行动逻辑建立在扭曲的欲望之上,至少也算是有迹可循。
但是那些家伙......即使是在暗面,这群人也是不折不扣的异类。除了他们自己,没人知道其颅骨里盛放的什么东西:那种痴迷于追逐破灭的疯狂,即使是自诩邪恶的恶魔术士们也难以理解。
恶来记得,在最近的清扫里,他们似乎也折损了颇多的成员。或许这是来自他们的邀请也说不定。
“啧。”恶来龇了龇牙。如果可以,他真不想和那群疯子扯上关系。
但当他打开手机后,映入他眼中的并非是其预想中的消息。
——而是一封陌生的邮件。
邮件中没有任何多余的句子,仅仅只有一句简单的、叙述般的话语:
「三十秒后,你会死去。」
恶来瞳孔骤缩。几乎在看到这封邮件的瞬间,他的直觉便开始疯狂预警:这种直觉只会在他面临死亡时才会出现,而他曾依靠其逃过了数不清的性命危机。
脚下预设的法阵被即刻激发,漆黑的夜幕自墙角砖隙间涌出,将整个房间完全笼罩。
在无光的黑暗中,他额头的逆十字印痕发出猩红血光,浑浊的双目迸射出刺目的猩红,那裹在宽松衣裳下的佝偻身躯急剧膨胀,密集如钢针的黑色毛发将布料撕裂。
魁梧的黑色恶魔伏下身躯,猩红的巨目扫过整个房间。此时此刻,这个结界内的一切情况,都清晰地传入他的感知中。换句话说,不论是什么东西想要潜入,都会在进入结界的那个瞬间被他发现。
恶来一边将视野中的每个细节扫入眼底,一边迅速分析着当下的情况。
是特事局的人发来的消息吗?不可能,他们的行动远比这隐蔽,也更迅捷,绝无可能提前做出预告。
亦或者是那些赏金猎人?但他们应当更追求任务完成的稳定可靠,同样不会提前发出这般预告。
倏地,近似布料刮擦的声音传入他的耳中。恶来向那里猛然看去,却仍只看到与周围无异的黑暗,惟有窗帘轮廓在微微晃动。甚至就连结界之中,也并未传来有人侵入的反馈。
但自身的直觉告诉他,的确有某种东西进入了这个狭小的房间。
霎时,他听到背后传来了某个声响。
当听到阳台后传来的声响时,庄吾直觉地感到些许违和。
在他原先的感知里,几乎整个四楼都被笼罩在一层无形的屏障中,仿佛在密闭的玻璃箱顶盖上了一层幕布,让人难以知晓其内的情况。
——那么,理应笼罩四楼,将内外完全隔绝开来的结界,应当同样会隔绝外界与内部的声音传播才对。
但倘若如此,方才的那个声音又是从何而来?
“结界消失了。”白苓的声音如风飘入他的耳中。“就在七秒前。”
“......真是,令人作呕的味道。”忽地,她低喃道。
庄吾看到身旁的长发少女伏下上身,森寒的杀意自其身躯上倏然涌现。在他有所动作前,她已然跃上阳台栏杆。
白苓目光漠然地抬起右手,漆黑沙砾自夜幕中涌现,霎时便汇聚成一柄顶端锋利的长梭。
下一瞬,空气被割裂的尖锐声响于空中炸开。
砰。
苍白的冷寒剑光于空中闪过,而后,漆黑长梭散落作黑色沙砾,于空中消散。
天空中的乌云散去了些许,暗淡的月光自云层的缝隙间投下,掠过并不宽敞的阳台,将昏暗的房间略微照亮。
于是,庄吾看清了客厅中的情景。
无数颜色不一、形状规整的碎块散落在木质地板上,从其材质和断面可以看出,这些原本应当是某些家具的一部分。
然而,在这个房间中,已然不存在任何可以称作为家具的东西——倒不如说,就连有完整形状的事物也几乎无法看到。
被切割作整齐方块的血肉骨骼散布在地板上,让人想到被拆碎的积木。至于位于碎块中央的头颅,则是为数不多仍保有轮廓的物体。
恶魔那狰狞的面孔上沾满鲜血,空洞无神的猩红双目骇人地睁大。它那覆满黑毛的五官无比丑陋地扭曲着,以至于任何人都能清晰地看出,它在死前的绝望与恐惧。
于端正放置的头颅后方,站立着一个默然的瘦削身影。他那苍白的手掌自宽大黑袍中伸出,握住的银色纤细刺剑泛着金属的冷光。
倏地,那个瘦削的身影抬起双臂,苍白羽翼刺破宽大黑袍,于其背后展开。
铛!
如同撕裂金属的尖锐鸣响倏然炸开。
银色刺剑挑开撕裂空气的漆黑手爪,轻盈好似没有重量的幻影。摩擦产生的火星于锋利刃缘乍现,短暂地照亮了那个瘦削人影的面孔。
——为苍白绒羽所覆盖,如同猫头鹰一般的禽面。
在这个短暂的瞬间,不论是双臂已然覆上漆黑鳞甲,目含刺骨杀意的白苓,亦或是抬起右臂,掌心凝结冰矛的庄吾,他们都清晰地看到了枭面怪人的神情。
那弯曲的硬喙微微张开,一双漆黑的眼睛眯作狭长细缝,仿佛正在轻蔑地笑。
而后,苍白的羽毛猛地迸散开来。当无数白羽于空中散开之时,那个身影已然消失不见。
沾满污渍的手机躺在血泊之中,在那已经破碎的屏幕上,那句未被回复的邮件分外醒目。
「三十秒后,你会死去。」
既无多余的话语,亦无赘余的饰词。
仿佛仅仅是一句荒诞不经的陈述。
仿佛不过是一句发自无心的戏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