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夜火车,始发站。
窗外站台,铺满淡黄色灯光,已经没有匆忙身影去搅动它们,空气和光线静止下来。
杨烈芳对车窗外站着的雯姐和小秋摆了几次手,让她们走。告别的话已说过几遍,再站下去有点尴尬。二人最后一次向她挥手,转身离去。
站台上再没有人,旅客们都在车上,已经就位和正在就位,箱子提包磕磕碰碰。
杨烈芳坐在过道边的小凳上,尽量收紧自己的身体。那些碰到她的人说声对不起,她并不理会,只将脸对着窗外,那些逐步凝固发黄的灯光,隔着玻璃与她对望。
就这样走了吗?心底有个声音在问她。
走了。她对着满地灯光,心里说,不走又能怎样呢?话已出口,事已至此,刀插心上,再也收不回来了。
“旅客们,您将要离开古城西安了。西安站全体工作人员祝您旅途愉快,一路平安。”温柔的女声循环播放,隔着玻璃,似有若无,在寂静的站台上轻轻拂过,飘散在空气里。
火车轻微震动,缓缓起身。
闪过车站大楼,走出站台上方的巨大棚子,她看到夜空,看到城墙上的光带,勾勒出女墙的轮廓。只一忽儿,城墙向南拐去,她勾回头,脖子拧得微疼,终是不见了。火车加速,在两边都是破旧房子的峡谷中穿行,向着东方的黑夜驶去。
三十一岁到来,三十六岁离去,来时大龄青年,去时离异单身。
“杨烈芳,出了这个门你要是能再找到像我对你这么好、处处迁就你的人,算我服你。”
“出了门我下地狱,也不在你这天堂。”
也就是几天前的事,将本打算相守一生的两个人变为路人。杨烈芳说一不二,她认准的事,没有人能够改变;她想要做的事,没有人拦挡得住。就算面前是激荡荡滚油锅,她也要跳进去。她收拾自己的衣物,打理自己的财产。她一天天催促着他,决然走进民政局。厚的,大的,好的,装一个大纸箱邮局寄走;不要的衣物,送给小区打扫卫生的女人;轻的,小的,随身一个拉杆箱,一个双肩包。装好离婚证,买了硬卧车票,电话告诉雯姐,她要走了。
告别这个城市,一天都不多停留。
车厢里人们该洗漱的该走动的,都完事了,一个个倒下,将身体安放在自己铺位上。放眼望去,走道上坐的人,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一个男人的后背,远远地对着她。十点了,车厢灯关掉,车窗外,灯光稀疏,直至完全让位于黑夜,即使脸贴在玻璃上,窗外也什么都看不清了。杨烈芳起身洗漱上厕所,然后跨上她的中铺,伸展、躺好,睁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