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铁李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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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把你这玩意儿收回去

放弃了井场的工作,干什么呢?我心里既清晰又迷茫。清晰的是,我是个生性比较自由的人,不喜欢像地老鼠一样钻在一个地方,禁锢在一个环境中。我崇尚山外的世界,喜欢干一种能调动我激情的事儿;迷茫的是,我干什么呢?哪种环境那种工作才适合我?我人生的方向倒在那里?

从这个时候起,为了找到适合我的环境和称心如意的工作,也为了派遣失恋带给我的痛苦,我就到处跑了起来。首先,我到了长庆油田局机关单位扎堆的庆城县北街。北街这个地方与南街比起来,就像步行街与集贸市场一样,不仅高楼多,外地人多,连夜市的繁华程度,其他县城都无法比肩。这里的烫发头、直筒裤、霓虹灯随处可见。虽然我与他们的生活格格不入,可对我来说,有着无形的吸引力。我告诫自己:即使将自己的头削尖往进钻,我都要钻进这种繁华与热闹的环境种。为此,我在一家私人旅馆里住了下来,这个旅馆开在巷子里,比较偏僻,但价格便宜,出进街道,无非是多走了点路而已。

为了找工作,我一条街一条街的往过走,一处一处的看广告牌,时间在我的寻找中一天一天的过去了。一次,我在采油C厂机关附近溜达时,突然听见乐器的敲打声,转头一看,发现在街道花园一个三角形的地方,围了一堆人,男男女女都有。

原来,环北大队工会在招收文艺骨干,打算成立一个乐队,凡是能弹会唱的,都可以报名。选上之后,先培训一段时间,然后给环北大队的基层各站进行慰问演出。因此,为了招募人才,他们卖力地敲打着乐器,企图引起过路人的注意。

我一靠近,感觉那声音很有魔性,好像一下打掉了盘踞在我心中的那些污油性的东西,瞬间让我眼前生亮。我心一动,遂想道:最近因为失恋,心里总感到有些郁闷,觉得自己怎么努力,都摆脱不了失恋的阴影。何不在这里谋个差事,让自己在热热闹闹中,释放释放心情?有人说:医治失恋的最好办法,是跳舞唱歌。自己虽然不懂音乐,唱歌也是五音不全,但是,我需要这个气氛啊。人一旦需要什么,起码会迫使自己去尝试。不尝试,怎么谈得上需要呢?

这么一想,我决定试试。

这时我注意到,负责招人的老师叫胡正福,是陕西户县人,吹拉弹唱什么都会。早先听说胡福正的老婆四五十岁了,就像二三十岁一样年轻,在采油C厂很出名,她也是乐队成员。出于好奇,有一次我给采油C厂销售苹果时,她来买苹果,我乘机注意地看了看,发现那种年轻是化妆和打扮出来的,实际并不是二十多岁的样子。

见胡正福不停地和人说着话,我就凑上去,故意与他搭讪,开玩笑地说:“我每次进了舞厅,大多数时间都是看乐队表演,总想拜个师傅,没想到在这里碰到机会了。”

胡正福听出了我的意思,问我是什么特长?我脑子一时愣住了,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如果随便说一个,他让我就地展示怎么办?因此就微笑着打呵呵,这时正好看见了熟人刘玉琴,她是电子琴手,我也在舞厅见过她的演奏,就赶紧过去和她打招呼,寒暄之后,就把我的意思告诉了她,让我也加入乐队。

在跟刘玉琴搭讪之际,我一边脑子迅速思考着胡正福的问题,因而当刘玉琴问我擅长什么乐器时,我不暇思索地说道:“架子鼓。”

可能是我装得比较自信吧,刘玉琴毫无怀疑的说道:“行。”

我怕自己露出破绽,故意说谎:“我前几年在学校打过架子鼓,最近两年学业紧,没再打。需要你们指导培训。”

刘玉琴说:“没问题,就跟老胡练吧。”

在刘玉琴的推介下,我顺利加入了乐队。为了了解这个乐器,当天晚上,我就进了县城南街的一个普通舞厅,北街舞厅没敢去,我知道胡正福这些人的副业之地,就在那个号称小香港的北街舞厅,去了怕碰见他们。

因我是以架子鼓的身份进入乐队的,自然注意力就集中在架子鼓上。眼下打架子鼓的是个年轻女孩,很有活力,打鼓的姿态很洒脱,动感十足。可能为了体现她的魅力吧,她比其他乐队成员都坐的高,背靠窗子,面向舞台,在霓虹灯球放射出的斑斓色彩中,她的白色上衣时暗时鲜,时红时黄,看上去很魔幻。那扎在后脑勺上的巴掌长的马尾发,也张狂的跟着强烈的节奏,一闪一闪的跳动着。

她那一起一落的敲击,好像敲在了我的神经上,使我激动而着谜。我就这么看着,目不转睛。

由于乐队台前没有座位,除了一对一对搂着旋转而过的舞者,站在这里的人比较少。我直戳戳的站在这里,盯着鼓手看,时间长了,难免招人嫌弃,说不定把我当二流子对待呢。为此,当那个胖胖的小号手鼓着两腮对我投来敌意的目光时,我意识到自己不能在这里盯着看了,必须得换个地方。

由于那个女鼓手背靠着窗子,我想,我如果站在窗子上看她打鼓,那技巧,那动作,会看得更清楚。因而我就出了舞厅,绕到那个窗子前。虽然窗扇打开着,但有个活动式纱网。我为了看得更清楚,就提起纱网,将头伸了进去,下巴抵着窗台,看了起来。

我正看得津津有味时,一只手朝我的脑袋上敲了敲,说道:“哎,把你这玩意儿收回去。”

玩意儿?把我的头称作玩意儿?我感觉这句话趣味性不高,但侮辱性极强!我心里恼了,真想把这个家伙一把扯出窗子,用脚踏一顿。但是,我只是在心里打了一顿而已。

从那天起,我就敲敲打打地学起了架子鼓。为了巴结胡正福老师,我早上给他买早餐,晚上陪他喝酒聊天,他虽然看出我没有一点功底,但给我教起来挺有耐心。他给我讲打鼓的常识,讲悟性,讲肢体语言。要求重鼓上要有力度,别软塌塌的。我想起经常在电视上看到那些知名艺术家,人家在弹琴或敲鼓时,头都好像带了劲,往后一甩,感到很投入。想到这个动作,我就猛的将头一甩,没想到头上一使劲,手却松动了,一只鼓杆飞了出去,正好打在了胡正福的肩膀上。看到胡老师受到惊吓,我连忙躬身道歉,他气得拿眼睛瞪了瞪我说道:“门里都没进去,可学会抽风了。”

通过硬学,我终摸索出一点窍门。只是不识乐谱,学起来比较慢。尽管如此,我学得很认真。没过十天,我发现对架子鼓有点感觉了。一个多月后,师傅让我出台,先在歌舞里实习。

这个舞厅坐落在文化馆院子里,比较大,一次能容纳二三百人,灯光音响等设施也不错,人气也高。晚上七点半开始,十点结束。每晚到了跳舞时间,别说人三三两两的往进走个不停,单是自行车,就摆了一大片。

舞厅里面,绕圈放了长椅,人们跳的跳,坐的坐。没有座位的,就立在旁边。

那时候,舞曲不像现在的广场舞,为了锻炼身体而独跳自娱,那时候的跳舞都融合了娱乐和交际的成分,舞场的主打曲子基本都是三步、四步、自由步和探戈,只有迪斯科是单身舞。因而跳舞的人一般都是你叫我,我叫你,男女双双出入。当然,也有男人和男人、女人和女人相拥而跳的。

音乐动起来时,头顶彩灯旋转,空中光点斑斓,色彩极强的饱和度使人们的牙齿或者颜色浅白的衣服,显得出奇的白和鲜亮。

这时候,一首节奏明快的曲子响起了——

天地悠悠过客匆匆

潮起又潮落

恩恩怨怨生死白头

几人能看透

红尘呀滚滚,痴痴呀情深

聚散终有时

留一半清醒留一半醉

至少梦里有你追随

我拿青春赌明天

你用真情换此生……

这首《潇洒走一回》,好像是大家的最爱,每天在开场时就上演了,到了终场前,还重复一次。好像没有这首舞曲,大家的激情起不来,舞池的气氛上不去。

进入自由步时,有八分钟黑灯时间。这就特别适合男女舞伴。他们在轻柔的音乐下,轻走慢动,斯斯文文,放眼看去,舞像一些成双成对的企鹅在蠕动,看起来特别放松。

我平时比较喜欢跳起伏有序的三步曲,每当听到咚咚嚓的旋律,就有一种酣畅淋漓的感觉,因而排练时,对敲打三步曲学得比较快。

实习的那天是周末,跳舞的人更多了。当我跟着老师们和学员们走进乐队台时,感觉心里多少有点胆怯。在舞曲中,架子鼓是个很重要的角色,舞者们都是靠鼓点来跳慢三快四或华尔兹。所以,我这个鼓手可以说是整个舞场节奏的把持者。开始,演奏的是苏联名曲《山茶树》,这是个慢三曲。我注意力高度集中,咚咚嚓、咚咚嚓敲得很平稳,很有节奏感。我敲着,看着,发现几对舞者聚集在舞池中央,边跳边扭着花子,两人配合得很默契,舞姿很美,很有起伏感。加上女方的裙子在旋转时像喇叭一样盛开,很好看。看着旋转的他们,我的脑海里不知不觉地浮现了白新芳,我幻想那旋转的舞者是我和白新芳,我带着她在跳舞,跳的尽兴,跳的欢快!突然间,我发现旋转的人都停了下来,这才回过神来,原来我把节奏给弄快了,脱离了乐队的节奏,导致跳舞的人一下乱套了,人们的目光都齐刷刷地看向了舞台。

这时候,弹奏电子琴的刘玉琴忙打开了电子琴上的鼓点,进行引奏,我这才跟上电子琴的鼓点,回归到了原来的节奏。

首次演出后,就弄了这个笑话,我深知自己的在这个团队的深浅,为了别让人家先开口,在乐队混了三个多月后,我就自行离开了。到了一个新鲜的词儿——下海。因为开舞厅的这个老板,原先在新华书店工作,现在辞职了,自己开了一个书店,还与人合作开了这家舞厅。这是他请我们这些乐队成员吃饭时,亲口告诉我的。说现在好多端着铁饭碗的人下海做生意。我发现这个人有四十多岁了,都有离开单位,自己创业这个勇气,可见,自己离开单位这一步是对的。继续找吧,肯定能知道适合自己的工作的。奶奶曾说:一只狗来到世上,都自带三升糠。我不相信,离开单位,就没有我的一碗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