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药与毒
德古等人的宿舍中央，一个精干、平和的老人，前一天还与他们在一张桌上吃饭，而现在却被一根麻绳吊死在房梁上，双眼瞪得硕大，长长的舌头从嘴中吐出来，模样凄惨。
日向井上前想将德古取下，可绳子的高度，就算他踮起脚也无法将德古的脖子从绳子上放下。
嗖。
一枚苦无划过绳索，德古的尸体垂直落地，日向井慌忙接住。
伸手试探鼻息，再无一丝一毫的气息。
死了，毫无意外的死了。
日向井颓然的坐在地上，他不明白，为什么德古要糟践自己好不容易苟活下来的性命。
他们每个活着的人背后，都有无数已经死去的同伴，八百余人，到如今的六人，好不容易活下来，为什么要自杀？
德古的自杀有迹可循，忽然变得孤僻，总是望着房梁刀剑发呆，时不时拿着根麻绳比划。日向井都知道，但他从没往自杀这方面想过。
他无法想象，一个与他们一样拼死逃出绝境的人，会脆弱到要用自杀来缓解自己的痛苦。
有什么是无法承受？又有什么比死更令人恐惧？
奈良甘咬着手指，他的幻觉愈发严重，在他的眼中，往日里时不时给他熬糖水的德古爷爷并没有死，只是舌头长了一些，眼睛瞪得大了一些，此时躺在地上，还笑眯眯和他招手。
在他身旁，秋道文脸颊已经凹陷下去，活像是个病痨鬼，在射出一发苦无后，他身形已有些许摇晃，干脆躺回自己的床上，自顾自进入休眠。
杂乱的脚步声自门口传来，木良丸抱着忍刀打头，羽生彩花扶着宇智波秋，山中崔体型高大，脸上都是黑灰，亦步亦趋跟在三人背后。
宇智波秋近前，见到德古的尸体，目光在德古的床铺上打量一番，很快收回。
宿舍内气氛压抑，若是以往，宇智波秋大概会发表些振奋士气的言语，就像他在逃亡路上时一样，为了让炮灰甘愿成为炮灰，对他们灌输必胜信念。
但现在，他没有这个心情。
胸口隐隐作痛，每次呼吸、说话，肺部都会传来灼烧感。
德古的惨样吓到了羽生彩花，她看了一眼，不忍的转过头去，默默抹着眼泪。
木良丸已经到了跟前，贴在德古胸口上嚎啕不止。
片刻，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两只手放在德古胸口上，不断按压，企图重现宇智波秋苏醒时的奇迹。
好吧，两者还是有本质区别的，宇智波秋是太累心脏骤停，身体机能一样完好。
德古死亡多时，身体机能停止运作，再晚些，估计尸体就会变得僵硬。
“下葬吧。”
宇智波秋的话很管用，哭哭啼啼的木良丸，已然发觉事情蹊跷的日向井等等，众人抬起德古，抬至院中，再在院落一角挖出一个土坑。
宇智波秋忍痛上前，也不嫌脏，捏起德古的舌头放回嘴里，掌心拂过德古双眼，眼皮遮盖住失去光彩的瞳孔。
木良丸也会意，上前整理好德古还算干净整洁的衣裳。
随后，几人合力，把德古抬入土坑。
泥土混杂着碎石块，一点点落到德古尸体上，逐渐将他掩埋。
宇智波秋立在稍远处，他脑海中浮现出许久前的一个人，一名砂忍，娶了三个老婆的山。
那一天的战斗，其实是他输了。
这很正常，两人的实力不分伯仲，一个重伤连写轮眼都无法开启，一个却养精蓄锐正处巅峰。
只不过，山并没有下杀手，只是在宇智波秋身上将自己的毕生所学展现了一遍，平静的接受死亡。
在山死前，他们聊了很多。
山算半个好人，他前半生与寻常忍者无异，没有自己的思想，浑浑噩噩接受村子灌输的东西。
忍者就是杀人的工具，忍者的信条就是对任务忠诚、对村子忠诚。
直到他经历战争，直到他最在乎的人统统死在了战争之中。
他机械般的杀戮，杀戮敌人，造就悲剧，而他也成了别人所造就的悲剧。
只是，他、他们，竟理所当然的觉得这是对的。
有一天，山回过头，看着在战争中因敌人而死的妻子、父母、弟子。
报仇吗？对木叶忍者、岩忍、雾忍、云忍，将自己的悔恨、愤怒以杀戮的方式释放出去。
他想，如果我杀死了凶手，或者来自敌方势力，其余忍村的人，杀掉别人的妻子、丈夫，杀死别人的父亲、母亲，杀死别人的弟子···我所爱的人会复活吗？
不会，只会让其他人痛心，制造另一个受害者、另一个悲剧。
他忽然有一个天真的想法，去打破这种暴力，血腥与复仇的恶性循环，从停止杀戮和复仇做起，结束战争。
这种思想使他如鹤立鸡群，若不是实力强硬，只怕当面耻笑他的同村忍者会从村口排到村尾。
有一次，他蹲点数日，冲破阻碍，见到了三代风影，诉说完自己的想法。
三代风影问他，
“你凭什么以死者的名义，去原谅凶手？”
这句话如梦魇纠缠在山的脑中，令他备受挫折，再不与人提及自己的思想，走上寻求死亡的道路。
直到临死，宇智波秋的忍刀划过他脖颈时，他终于明白了答案。
我也没有权利以死者的名义复仇，我希望她们能安息。
而德古是一个好人，一个不知名村子中的赤脚医生，配置草药、治病救人，如果不是溃兵与追兵途径他的村子，毁掉了他赖以生存的根基。
他大概一辈子都会这样度过。
被裹挟进入逃亡的行列，同伴如惊弓之鸟般四散，遇见山，幸运得救。
在一个看上去伟光正的队长带领下，逃出生天，存下性命。
直到，那天夜晚，识破队长的真面目，而自己为了苟且偷生而亲手杀死一个孩子，一个本已得救的孩子······
负罪感、愧疚，无时无刻的道德谴责如梦魇折磨着他。
直到，纲手的到来，直到作为罪魁祸首之一的队长，在他面前大言不惭的说着，如何、多么的想救下那个孩子。
德古的沉默，使他认为自己犯下了同等罪过，甚至更为严重。
他再无法承受，选择上吊自杀。
呼——
宇智波秋长出一口气，望望天空。
生命多么可贵，即便跌入泥潭浑身污泥，即便不择手段为人唾弃，我也要继续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