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寿宴(五)
太后寿宴,举国欢庆,当然,自来几家欢喜几家愁。长平郡主和太子殿下的婚约,但凡有点儿资历的大臣都是知道的。前些年,长平郡主不在京都的消息也不算什么秘密,很多人都知道,这位长平郡主有可能已经不在人世,只是谁也不敢说这句话。
其实,不要说京都众人猜测,就算是宁长锋自己也并不抱太大的希望。当年带着宁静离开的乳母死于沟壑之中,尸体被野狼啃食殆尽。而在那荒郊野岭的,乳母尚且如此凄惨,何况还在襁褓中的孩子。
宁长锋其实也劝过皇帝,解除这桩婚约,皇帝不愿意,承诺若是太子十八岁以后,还没找到长平郡主,就以太子妃的名义宣告天下,太子妃病故,再给太子续弦。不曾想此次老国舅进京都,倒是将宁静带回来了。
此前宁静不在,国舅欧阳驰就想着将自己的小女儿嫁给太子为妃,鲁国公文绍华也有这个想法。前者不止一次向皇后说过,但皇后没同意,后者有些忌惮皇后和定国公府,也只能忍着。每每宫廷宴席,但凡允许携带家眷的,这两家必定带着女儿去,就是为了跟李晨睿打好关系。
今日皇帝当着所有人的面,以东宫为聘,聘宁静为太子妃,倒是杜绝了两人的念头,就算将来他们真的还想将女儿送去巴结东宫,那也只能是妾妃,太子妾妃分五等,至于是哪一等,进宫后会如何,他们就做不得主了。
宴席的某处席位上,一位大红官服的,莫约五十来岁的老人眯着眼睛看向宁静,这位失踪了十年的长平郡主,虽然看着文文静静的,怎么都感觉像是装的,老夫倒是要看一看,这位未来的太子妃,能不能配得上东宫女主人,未来能否母仪天下。
宁静微微笑着与众人回礼,笑的脸都快僵硬了,早知道就不来了,这该死的场合。忽然觉得背心凉飕飕的,不着痕迹的朝着四周看了看。或许是身为女人的直觉,宁静一眼就看见那眯着眼睛看向自己的老头子,低声问道“那谁?”
李晨睿顺着宁静的眼光看去,低声道“那是文问津文太傅,跟鲁国公乃是同宗,算起来应该是鲁国公的同宗兄长。我迁居东宫后,执教的便是这位。”
“文问津...”这名字宁静听说过,一时间真的是好想哭啊。他家老头子不止一次的说过,如今东平大儒中,数得上号的没几个,他一向是不喜欢那些古板的读书人的,但唯独对这位很是推崇。这位文老先生,今年六十,不仅学识渊博,而且不拘一节,更是颇有魅力,而且,这位老先生年轻的时候,可不是只会读书的。
“李晨睿,你好惨啊,我听说这位文老先生可是很严厉的。”宁静低头叹息,李晨睿深有同感,道“你说得对,他教了我三年,不知道吃了这位多少手板子,他是真的敢下手的。”
宁静汗颜,皇家太傅可不比私塾学塾的先生,学塾里面的学生不听话,不好好学习,先生罚几个手板子甚至打几个板子也是正常的,可皇子既是学生,也是皇子,哪能动手责罚。这位老先生连太子也打,看来是皇帝爱子心切啊...
宁静摸了摸自己的手板心儿,看来以后得小心些,不然这小手可得遭殃了。
一顿宴席吃的宁静是索然无味,皇家精致的菜肴看的她口水直流,但是总觉得太过于精致。她平日吃的可没这般精致的,乡野地方,师父家里的厨子做的饭味道虽然不错,但比起这个,那简直没办法比。
宴席之后,宁静自然跟着父母回了定国公府。一入家门,宁长锋稍稍安顿之后,带着几分怒气的将宁静唤来。安静的厅堂内,除了莫羽,再也没有其他人,门外也是靠得住的人守着,宁静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不知道宁长锋要做什么。
宁长锋坐在主位上,端着茶轻轻的拨弄着盖子,淡淡的凶光从眼中透出。屋内静的只听见宁长锋轻微拨动盖子的声音,宁静稍稍咽了一口唾沫,顶住威压,一副不屈服的模样。
砰,一声并不算太重的放杯声,宁静条件反射一般的双膝跪下,再抬头时,才发现宁长锋那如水一般阴沉的脸色,又有些心虚的低下头。这老头子肯定知道了自己今天捏断江小汐腿骨的事情,准备教训自己呢。
“江家四姑娘的腿,是怎么断掉的。”宁长锋的声音不大,宁静却轻轻抖了一下,这才多少功夫,这老头子就知道了,消息倒是不错。
“我捏断的。”宁静也没打算说谎,宁长锋既然这么问了,那自然是知道了事情的原委,自己想要瞒过去,绝无可能。
“我初次到京都,本来不应该惹事情的,但是我也绝对不允许有人欺负我,既然他们敢设计将我拉摔跤,还敢栽赃我,那我也绝对不会手下留情。”宁静不等宁长锋问话,大声说道。
“若不是因为她只是个女孩子,又是个孩子,我一定废掉她的腿,绝对不会给她再次站起来的机会!”宁静说的斩钉截铁,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人善被人欺。她不是圣母,也不想做圣母。
宁长锋重重的拍了拍椅子,训斥道“你明明可以不必自己动手,想要收拾一个小丫头片子,何必你亲自动手!”
“既然是要替自己出气,为何要借别人的手,我有手有脚,我也要告诉他们,我可不是什么娇滴滴的大家闺秀,想要跟我作对,我不用别人动手,一只手就能捏死他!”宁静说的理直气壮,这些年她辛辛苦苦习武,就算再苦再累,就算累的晕倒她也要习武,不为别的,为的就是凭借自己的力量,保护自己。
“江小汐他们合伙欺负我,我只是稍稍教训,若是禀报陛下,损毁御赐之物,就算我有罪责,他们也只会比我更惨。我不削借人手段,想要我不好过,那我就要让她过不好!”宁静抬起头直直的看向父亲,眼中尽是决绝的味道。
“父亲若是觉得我做错了,要打要罚,我认,但是这件事情,我并不认为我做错了。”宁静说着,跪的笔直笔直的,清澈的眼色中,除了倔强,并没有半分惧怕,更没有半点后悔,她做过的事情,她绝不后悔,因为世界上并没有后悔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