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父亲很爱母亲，至少在孟夏十五岁前是这样。

父亲孟海阳出生于工人家庭，和母亲从小就认识，用现在的说法就是青梅竹马。

他们的父母都住在工人宿舍，他们这些工二代自然而然就玩在一起。

有时候缘分的事情就是这么奇妙，读书时父亲和母亲都是同学，从小学到高中，一直都是同班同学，虽说大学时期他们并不在一个班，但也考上了同一个大学。

孟夏小的时候经常听到母亲说，或许冥冥中，上天注定她就是要当父亲的妻子。

结婚后，孟海阳对母亲恩爱有加，他们时常黏在一起，就连在孟夏面前也不曾收敛他们那恩爱劲。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孟夏十五岁。

2007年，在房地产经济的推动下，全国经济得到飞跃的增长，父亲所在的建材公司也愈发忙碌，经常性的早出晚归。

孟夏还记得那天是周五。放学后的她正和同学在外面闲逛，那个年代的高中并没有什么社团活动，放学后学生们会约上三两好友，要么在街上闲逛，要么在名为大三巴的奶茶店点上一杯柠檬茶，然后一起谈天说地聊八卦。那时候的柠檬茶才五元一杯，可不像现在那么昂贵。

孟夏和同学毫无目的地游走在街上，忽然她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她揉了揉眼睛，不敢确定自己看到的事实。孟夏告别同学跟上前去，理发店的玻璃镜面折射出对方的脸，她看清了对方的长相，确实没错，那是她的父亲孟海阳。

父亲正搂着一名陌生女子的腰，不时露出愉快的笑容，丝毫没有注意到他的女儿正看着他。

孟夏已经有很久没看到父亲这种状态，她只在母亲和他在一起时看到过——那股令人烦闷的恩爱劲。

早上出门前父亲曾说他今天需要加班，会晚些回家，父亲加班是时有的事情，所以她们并没有怀疑。孟夏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个深爱着母亲的男人，居然会出轨。

或许他们只是关系比较亲密而已，孟夏心里仍抱有一丝幻想。

她的脚步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大概十分钟后，她看到父亲和女人走进宾馆，最后的幻想在一瞬间支离破碎。她已经是十五岁的女生，对男女之事早就一清二楚，初中时学校还单独给她们女生恶补了两性知识，孤男寡女去酒店，除了行苟且之事还能干什么？

她不知所措地站在酒店门口，脑袋里一片空白，不知过去多久，父亲和女人再次从酒店出来。

孟夏拖着沉重的脚步，宛如行尸般跟在父亲身后。在一处分叉路，父亲和女人亲吻后分别。女人离开后，父亲并没有着急回家，而是走向路口处的便利店。父亲从便利店里带出两瓶瓶装啤酒，然后坐在便利店门口的木椅上，熟练地撬开啤酒瓶盖，随后他抓着起开的啤酒仰头就喝，酒沫子喷了他一身，沾湿他那白净的衬衫。

原来，这就是父亲每天回家后一身酒气的原因。

又想起往日那些无用的记忆。

孟夏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这是晚上没休息好的后遗症，过了三十岁，感觉精力大不如前，只要没有准点休息，脑袋就会发胀，严重的话还会头疼。说起来，她已经有好久没有睡个好觉了，自从那件事发生后。

邱静雅的案件已经过去一个晚上，她还是没有半点头绪。

经核实，曾晚宁确实有不在场证明。让孟夏感到头疼的是，她们没能找到邱静雅家人的联系方式，以至于到现在还没人认领邱静雅的尸体。

在入职时邱静雅填写的紧急联系人是她自己的电话号码，而她的手机里更是找不到任何关于家人的通讯方式。曾晚宁曾听邱静雅提到过她的母亲，不过他知道的不多，每次提起母亲她总是一脸的厌恶。至于邱静雅的父亲，他从未听闻。

这种情况下，只能从死者户籍中调取对方家属的联系方式，不过需要一些时间。孟夏安排小赵回局里调查，自己则是继续走访。

路面汽车疾驰，溅起阵阵水花。路面上的积水已经没过小腿，即便有海绵城市之称的海珠市都无法将雨水排尽。

今天的雨总算是停了，不过黑压压的天空仍在酝酿着暴雨。

尽管公交车上有不少空位，但孟夏依旧选择站着，这样可以让她保持清醒。

早上醒来后，她的那台老式长城汽车打不着火了，不知道是不是昨夜过涉水路段的时候积水进了发动机，无奈之下只能坐公交出行。

孟夏打开手机浏览器，搜索起小赵昨日提到的“最后的晚餐”。

用关键词搜索“最后的晚餐”，得到最多是达芬奇的画。这幅世界名画取材自耶稣受难前夕与十二门徒的最后一次晚餐。孟夏从来不是会欣赏画作的人，只是简单看了一眼后，她就又返回到搜索框。

在加上“圣经”的关键字，孟夏终于找到“最后的晚餐”的有关资料。

圣经约翰福音的13-17章里有详细的记录。

逾越节晚餐的那天，耶稣与他的十二门徒举办了一场丰盛的晚宴。晚宴上，耶稣告知门徒他将被出卖，并指出叛徒犹大的身份。

对于犹大的背叛，耶稣即没生气，也没有阻止，相反，耶稣让犹大赶紧去做他要做的事，并将犹大放行。而这的结果就是，耶稣在犹大的背叛后被捕，在祭司长和长老的挑唆下，最终被罗马总督彼拉多钉死在十字架上。

“下一站，红树别院。”

车厢喇叭响起报站通知，孟夏的目光从手机上挪开。

她的目的地就是红树别院。

海珠市被磨刀门水域划分为东区和西区，孟夏所在的是西区，红树别院则在东区，由于海珠市的市中心在东区，所以大家一般又称呼东区为市区。

东西区被一条大桥相连，并被冠以海珠大桥的名称。这条大桥是在1993年建成，全长3125米，至今已经有31年的历史，在当时那个年代，这种规模的大桥可不多见。

昨晚从曾晚宁口中了解到，邱静雅的好友不多，邹晓琪算是一个。她们是之前一起工作的同事，她们同期进入公司，加上年龄相仿，两个人的关系很快熟络了起来，即便是辞职后，她们还是会不定时出门约会。

孟夏在邱静雅的通讯记录里得到了验证，一个星期前她们曾见过面。

红树别院和绿竹苑相仿，也是一座山水园林风格的小区，不过该小区的房价可比绿竹苑贵上一倍有多。红树别院位于市中心，不远处就是海珠市市政府，周边的写字楼商圈林立，各种生活配套齐全，多种因素下奠定了其房价的不菲。

经过五十分钟的车程，孟夏终于抵达红树别院门口。

写字楼的玻璃幕墙倒影出阴郁的云层，道路上车水马龙，红树别院的新中式建筑风格在这片现代主义建筑里格格不入，彰显着它的不同。

孟夏在出门前就已经联系过邹晓琪，因此，邹晓琪早就在家等候着她。

“请进。”

邹晓琪温柔地打了个请的手势。

这是一套复式房子，进到客厅可以看见到处都是小孩子的玩具，以及一些与幼教相关的书籍。

“不好意思，家里有小孩所以屋里有点乱。”邹晓琪讪讪笑道。

“不要紧，邹小姐，您可以说说您和邱静雅相识的经过吗？”孟夏开门见山道。

邹晓琪点头：“我和静雅是在三年前，不对，应该说是三年半前认识的，我们当时在一家电商公司一起上班……”

在邹晓琪讲述下，孟夏渐渐地对二人的关系有所了解。

用现在的网络术语来说，邹晓琪是邱静雅的“上班搭子”，这指的是职场中一起工作的同事，且彼此之间有良好工作关系和合作的伙伴。

她们的关系好到什么程度？

当有一人辞职或者被辞退时，另外一人就会跟着辞职，然后又再一起面试。虽然有时候岗位不同，但也在同一家公司工作。

可能是好高骛远，也可能是能力不足，她们时常换工作，在相识后的一年里，她们辗转了数家公司，据邹晓琪回忆，应该有五家之多。

这种关系，一直持续到邹晓琪怀孕。

邹晓琪是奉子成婚的，对象是她的高中同学，在相恋半年后怀上了她儿子。怀孕后邹晓琪就没有再去上班，而邱静雅也从那家公司离职了。

“虽然我们没有一起上班，但是联系还是没断，我记得后面她去了一家做外贸的公司。”邹晓琪放下手中的茶杯说道。

也就是说，邹晓琪离开不久，邱静雅就认识了曾晚宁，并在不久后住进曾晚宁的房子。

孟夏在笔记本上写下邱静雅的时间线。

“对了，你有听说过江琴礼这个名字吗？又或者说你有见过这个人么？”她点开手机相册，打开江琴礼的照片放到邹晓琪的面前。这是孟夏朝张队要来的相片。

照片里，女生留着一头干练的短发，比起孟夏的头发还要短上一些。她的五官比例很好，给人一种高级感，但是却不会让人觉得很难相处，很可能是因为她那治愈的笑容。

“噢！我见过她，我们之前逛商场的时候遇到过她，好像是静雅的初中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