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48.争吵
黄贤实在是不想去送信。
前几天，杨廷和让司礼监那个张雄传话给她，今天又让宫女给她传话，询问皇帝的言行举止。
也是是害怕撒谎，也许是不想撒谎，回来的路上，心不在焉。
从宫墙的小门穿到乾清门这条道上。
正看到朱厚照带着内侍过来。
才想着怎么避过去。
朱厚照就叫住了她。
“站在那里不冷吗，过来。”
朱厚照站在不远处，对她招招手。
“奴婢见过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黄贤还住在秀女住的地方。
只不过是单独的院落。
这是朱厚照给杨廷和的面子。
加上黄贤肚子没什么动静，朱厚照也没封她什么名号。
“杨廷和今天找奴婢了，问奴婢最近有没有侍寝，可曾听到陛下对东厂的一些打算。”
“差不多，和我猜的一样，我现在基本能预判杨廷和找你问的问题了。”朱厚照自嘲的笑笑：“你按我说的，说就行了。”
皇帝说话用“我”用的真自然。
黄贤从未想过……皇帝和不得宠的秀女之间，还能如此自然而然的说话，没有半点架子。
她觉得皇帝跟她在蜀地，京城见过的其他人都不一样。那些人眼里都是拿她当个无所谓的人，像是看随时丢弃的蝼蚁。
她在皇帝眼里，看到他拿自己当个人在“交谈”，还会询问自己冷不冷，可是深究起来，自己又说不上来是哪不一样。
另外，她也知道，他肯定是知道杨廷和找她这件事了。
“屋子冷，陛下喝茶吗……那个是杨廷和给的新茶叶，是按陛下喜好给奴婢准备的，应该不错。”
“好啊。”
黄贤于是从柜子里，拿出包装名贵的茶叶，开始泡茶。
她转头瞥了他一眼，心想这是杨廷和给她，让她拿来讨好皇帝留宿时用的，万一有毒……但是她也没有不泡茶的打算，只是低着头，先给自己泡了杯。
“有专试毒的东西。”朱厚照挥了挥手。
他自然而然说完，又道：“生命很珍贵，只有一次，不必搭在这种事上。”
黄贤偏了偏头，眼神里很古怪的看着朱厚照，生命珍贵这话，从皇帝嘴里说出来，真的很奇怪。
人命贱如草，皇帝也会生怜悯之心嘛。
朱厚照看着那茶，确实是自己平时喝的，但是也没喝几口，说了会儿话就往文渊阁走去。
平日里，朱厚照基本不会去文渊阁，因为是几只狐狸的老窝。
朱厚照还没进文渊阁大门，就听到里面的争吵声，门关着，声音却很清晰。
“下官说的有错吗？都是按照律法判的，不曾偏向任何人，这要是太祖朝，十几两就直接扒皮，更何况是几十万两。”
“证据可以伪造，你就那么相信，至少要让大理寺和都察院再复审！”
“杨公，还审什么审，基本证据确凿，有什么可审的！”
“张锐带张茂进豹房这件事，反过来想，正好能打消陛下去豹房的念头，张锐是功臣啊。”
“可以劝阻陛下，但没必要拿一个阉宦带贼首进豹房来邀功，还有这件事跟张锐贪污是两码事，我只是按大明律办事。”
“都别争了！”
“不争可以，把东厂的案子交给大理寺复审。”
“复审什么，你想多给张锐留时间吗，你是不是昏了头了，给阉宦辩解！”
“姓焦的，你给我闭嘴！”
朱厚照踏上台阶，只看到杨廷和手指着焦芳，都快要把焦芳脑袋上的纱冠给戳飞。
焦芳也不是好惹的，此时被杨廷和推到椅子边，瘫坐在椅子上嚷着自己是为了社稷。
李东阳，王鏊，王守仁他们三个人站在旁边，脸色非常难看。
王守仁给张锐定罪的事，终究让杨廷和爆发了。
其实李东阳心里对东厂，只是表面上厌恶，因为实地里，锦衣卫和东厂有时候还是听内阁的话的。
几人叫嚷声不停。
令人烦躁。
朱厚照在门前站定片刻，后退两步，一脚踹开大门，直接让大门打开到最大。
冬风灌到温暖的阁中，气氛突然安静下来。
“继续吵。”朱厚照找到李东阳的位置上坐下：“朕还没过来，就听见了，谁想死，继续吵。”
“怎么？不吵了？有话当着朕的面说啊，怎么不说了？反正你们都有怨气，继续争，为了一个贪污的阉宦把屋顶掀了。”
他刚才过来，本来只是想表面训斥杨廷和几句，出出气，毕竟杨廷和知道他是假的。
但这时的气势，忽然就给杨廷和一种是真皇帝发火的感觉。
朱厚照真的非常不高兴。
一个张锐，自己想杀几次，都没杀成，尤其是个利用北直隶马政剥削百姓的阉人。
欺骗皇帝的阉人。
私自带贼头子进豹房的阉人。
拿自己起居簿的阉人。
这样一个阉人，该不杀，说是很清楚的事情，不知道他们在这里争什么。
朱厚照拿起李东阳面前的书翻了翻。
几人抬头看去，见朱厚照脸色阴沉，焦芳和王鏊以及李东阳，王守仁都低下头，不作声。
只有杨廷和抬头看着朱厚照。
吐出心中郁闷之气，正想要说什么。
突然，王阳明往前一步。
李东阳，王鏊，焦芳都不知道王阳明要做什么。
“臣王守仁，有话要禀陛下。”
只见王守仁，目光正直，望着朱厚照，两手掀起衣袍，跪下。
杨廷和觉得王阳明挺装。
跪就跪，还在这里装腔作势。
真是虚伪！
还是个蠢货。
也不看看上位坐的是不是真天子，就在这里跪，简直是蠢。
杨廷和心里骂道。
朱厚照瞧见王阳明跪着，却是咧嘴一笑，将王阳明扶起：“王卿不必大礼，哈哈，从贵州回来，风餐露宿，辛苦。”
“回陛下，臣不辛苦。”王阳明说道：“臣正在和李阁老，杨学士他们商讨张锐一事。”
“咳咳。”
杨廷和的咳嗽声。
这会儿，杨廷和的脸色显得很不满，似乎下一刻都能把王阳明脑袋开瓢。
李东阳有些奇怪，这个杨廷和最是隐忍谨慎，怎么在陛下面前这般作态。
发现李东阳在看，杨廷和反应也快，立刻装作怒气是王阳明引起的样子。
“王守仁作为刑部主事，今天才上任就主审，他查的案子万一出错怎么是好，该让大理寺重新审。”
朱厚照看向王阳明，“朕相信王卿为人，此事不会出错，肯定不需要复审，杨卿不必担心。”
王阳明听到皇帝信任，这会儿更是自信：“回陛下，臣绝不会审错的，臣都是按律处置，绝对没有冤枉，没有包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