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荒草丛中,雷声响彻(1)
风声呼呼吹着草地,仅有的几根草在风中摇曳,命运是如此的飘忽不定,又难以造化弄人,人算抵不过天算。大西北本就穷苦,现在草地里挖的菜叶都能引起一片哄抢,昨晚突发暴雨,矿洞塌了不少,希伯来带人忙活了一晚,拼死拼活也才救出来不到一半人,现在都躺在东边的医务室里。房屋摇摇欲坠,谁也不知道它还能撑多久,恐怕某天夜里不经意的一场风也能把它吹塌。
一张桌上杂乱的堆着报告,报刊社的兄弟干活真利索,昨晚才发生的事几小时后就能整成一张报纸发到网上,上面有说:大西北经历一场可怕的雨夜,矿工生命危在旦夕,为什么大西北矿业公司的总负责人‘梵也·竹村’没有及时到场营救?还有说:大西北真正的英雄‘希伯来·弗力克’带人出入矿场,拼死就下矿工。
“我们现有的医疗物资已经不够给那么多病人了,您得想想办法。还有西边的大批难民,这个冬天过去又死了不少人,没有粮食,有的已经人吃人了。”南婷儿抱着一堆文件跑过来,刚到桌边就开始催希伯来想办法,看到希伯来只把一本书平摊在脸上仰着头不理不睬的样子,嗓门又提高了些。
“师傅!外面有人要见你!”一个人慌慌张张的跑进来,衣服散落在胸前,领扣掉了好几个。穿着不知哪年代的老布鞋,地上应该有些滑,他跑到一半时脚下像结了层冰步伐突然变得怪异起来,像在跳某种滑稽的舞蹈。
“扑通!”
阿尔莫跪倒在希伯来面前的桌子上,给全场人看了一个迷糊。头脑发昏一直睡不醒的希伯来像听到了一声惊雷,自己开启3马赫扔飞书本。
“嗯?!”
南婷儿把他拽起来,周围的同事也有被这一声惊醒的,两眼圈还黑着。他也难免受到嘲笑,多大人了,还是小孩模样,跟在希伯来身边几年了一点长进都没有。
“谁来了?”希伯来眼帘上黑压压的一片,耳朵像被隔了一层屏障,听见声音嗡嗡嗡的响。
阿尔莫被拽起来,掸掸身上的灰尘,忽然看到希伯来那双眼像死神一样盯着他看,顿时低下头,嘴里支支吾吾,“外边...来...来两女人,说要找你...你...”
希伯来拿起书拍在桌子上,训斥他:“你怎么也不把人请进来啊?知道她俩是谁吗?”
希伯来跳起身,整理好领口,揉揉双眼,忍不住又拍拍脸,想让自己更清醒些,“所有人...起立!”他的命令如狮王怒吼,任何人都要敬畏他的威严。
所有人唰的一声起立,个个标杆笔直,英姿飒爽。“都是面目堂堂的好男儿。”希伯来对在场的每一个人说,“外面站着的两位将来也不会比我们每一位差,她们中的一位,叫沐霖一,反抗军组织首要领导人之一‘霖蕊’的女儿,大家走一起出去迎接!”
“是!”众人一起喊,阿尔莫的声音有点像鬼哭丧,声音格外刺耳,面目狰狞,像要痛哭流涕。
“你就不要去了。”希伯来把他撂在这整理文件,其余人都被带出去。
微风飘飘,轻浮打在脸上,阳光柔和,好似春日里第一抹阳光,心里也被润滑了几分。阳光照射在教堂上,前面的两根旗帜在风中微微起舞,一面是南星反抗军旗帜,一面是大西北旗帜,图案上涂着艳红的色彩,刺眼又醒目。讲堂的进出口显得十分昏暗,两人站在车前等了好一会,沐霖一的小脑袋左右探探,饭堂那边长长的队伍短了一大截。
希伯来第一个走出来,中年男人脸上很少有苍老的面孔,他比上一次见到时又老了几分,头发不再乌黑油亮,身形若显缥缈,全身制服一身黑,有不少大小不同的补丁却不显突兀,胸口挂着鲜艳的南星反抗军徽章,灼灼刺眼。脚上的皮鞋不属于这个年代,掉了不少皮,用麻绳缝几针后依然很像样,总觉得脚掌又厚实了,鞋更耐穿。
后面的人跟着走出来,一排接一排,笔直的对齐。他们从黑暗中走出来,迎着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阳光像是圣洁,铺满他们全身,他们也是一缕光,脸上洋溢着朝气,这个时代不是他们的,但却又是他们的,也是沐霖一的。
迎着破碎的楼梯走下,每个人脸上含着热泪,皮肤非常糙黄,和大西北的土地一样干枯。眼神里埋着一股冲劲,骨子里流淌着伟大的血。
“立正!”
希伯来对所有人大声发号施令,昂首挺胸,器宇轩昂,浑身散出这个时代的希望。他们每个人都是一粒种子,大西北的黄土适合他们生长,身上担负的使命是他们源源不断的养料,未来是他们成为大树后堆砌成的阴凉。
沐霖一也笔直站好,从上到下散发的都是千金小姐的味道,“立正”这个词她还是在高中军训时听到过,阴柔的身姿多的是曼妙,娇嫩的身体不适合待在风雨里。
“敬礼!”
所有人齐刷刷的举起手,手掌板直贴在耳尖上。威风历历踏军行,戎马生涯吾自知。
“南星反抗军成员编号EA-003,归队!”霖蕊后继有人,死也瞑目了,“归队宣誓:
10069年3月28日,同志沐霖一继任其母霖蕊成员编号EA-003,正式加入南星反抗军。
宣誓人,希伯来·弗力克
宣誓完毕!”
“热烈欢迎沐霖一同志归队!”南婷儿慷慨激昂,两手不停鼓动,“热烈欢迎沐霖一同志归队!”
午后阳光暖人,难免过于慵懒。窗前地上精心摆着小花小草,绿的绿,红的红,油光发亮,彩霞照在嫩叶上,翠绿的叶子也多了几分陶醉。
床很大,三个成年男人也睡得下,地上铺着真皮地毯,窗前躺着一把摇椅,上面传来的呼噜声震耳欲聋。
“咚咚咚!”
“进来。”他打了个哈欠,还没睡饱,揉揉松软的眼皮,又狠命眨眨。
“老板,矿场出了些事,这是今早出的报纸,您看看。”秘书走到椅子边上,小心弯下腰,低声说。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不要在我休息的时候打扰我!”他一字一顿的说,咬着牙横着眉毛,两眼瞪得大大的像要跳出来。
“抱歉,老板,但这次有点严重,死了不少人。”秘书咽下口水,脸上流出几滴汗。
“嗯?又死人了?多少?”他漫不经心的问,语气轻飘飘的仿佛还在梦中仙境没有醒来。
“500人...”
梵也·竹村两手举过头顶,又支个懒腰,嘴上浓厚的山羊胡一撮一撮向上翘,“给他们发点赔偿金,再给媒体一些封口费,去吧。”
他有些费力的起身,身上的赘肉最近涨了不少,每走几步就摇晃几下,走到窗前,伸展双手,左甩甩,右甩甩,“你怎么还不走?想留下吃晚饭啊?”
“啊!不敢。”秘书低头看看手里的报纸,“这封报纸是西北那些反抗分子写出来的,里面有不少诋毁您的话,还提到许多敏感词汇,您要不看看?”
“蚍蜉撼树,不自量力。”
“里面还提到一个叫希伯来·弗力克的人,这个名字频繁出现,要不要我去查查?”秘书走近些说。
“就是他,自称英雄?”梵也·竹村望着窗外的夕阳,奄奄一息的光和大西北很配,他轻蔑一笑,继续活动筋骨。
“是的,我猜他在西北的影响力不小,您看要不要把他除掉。”
“奄奄一息的火苗注定不能点着草原,他燃不起这场大火的。”
秘书点头,折起报纸放在身后,“今晚有什么特殊安排吗?”
梵也·竹村停顿了下,北星的女人每一次都让他难以忘怀,天生俊俏,身材也一级棒,“今晚多来几个,只要白的。”
秘书向他弯腰,悄悄关上门出去。从这里能直接看到大西北的矿场,撕裂地表的沟壑纵横交错,随处都是天坑,塌一个,埋一堆。黑暗笼罩死亡大地,无声地气息灌进鼻孔让人窒息,喷出的血都会变成资本家的黄金。
篝火烧得新旺,人们脸上映着红葡萄一样的瑰丽,希伯来挤在他们之间,寂静的夜晚,荒凉的地面不长草,吸引不来萤火虫,北风呼呼,寒风刺骨。身后大水桶里烧着热水,咕噜咕噜冒着黑烟,水汽飘到天上,一会儿旋,一会儿转。乌黑的天空只有微微星光陪伴,车辙捻出的沟壑是深刻的印痕,被雨灌溉的血水还未干,地上发出刺鼻的腥味,蚂蚁群往,毒蛇游集,没有埋掉的白骨被啃食,臭气熏天,裹挟亲人的眼泪,汇集成河流,冲垮最后的脊梁。
沐霖一的车灯亮着,光线穿过人群,照到教堂里,旁边停着的车很多,唯独她这辆灯光最亮。卡车身上遍布泥泞,车轮在泥水里奔波,留下时间的印痕,又经过烈日暴晒,外表褶皱,车前灯像披上了一层纱,灯光被吸收大半。
沐霖一裹着羽绒毯躺在副座上,车窗关上,外界的杂音都被屏蔽,车内放着音乐,隐隐约约,悠扬婉转,含蓄隐晦,她静静的躺在椅子上,一声不吭,手腕上缠着手带,手里拿着什么,注视它发呆。
教堂旁边的一个大屋子冒着光,外面长长的排了一条队,夜晚的飞蛾扑腾翅膀往那跑,几根梁柱撑起半边房屋,添加一些锅碗瓢盆,再砍些柴火,像模像样的厨房就有了。
“老莫,把那桶油拿过来。”
“徐妈,装盘吧,菜要糊了!”
“哦哦,大盆拿来...”
“老伯,来帮忙,这桶油太重了,我一个人拿不动。”
“你等会,小白,你把这锅刷刷,我等会再做个汤。”伯阳伯师傅叮嘱小白,自己擦擦手,抖索抖索臂膀,到老王那儿。
“用劲!嘿呀!”
金黄的油向锅里跑,柴火旺旺的烧着,不一会儿,油香四溢,“好了好了,你去忙你的吧。”老王把菜往锅里倒,拾起铲子翻呀翻,两臂膀结实有力,锅里的菜炒出香气,真是饿扁了外边还在排队的。
屋子顶上不一会多了一层雾,云里雾里,厨子在不停忙活,这里的食材不多,许多都是几公里外运来的大白菜,小青菜,豆角,鸡肉不常见,买来的都是便宜货,但分量大,人们能吃饱不饿肚子就行。
老伯在锅底又添了一些柴火,抖索抖索身子,锤锤肩,舀一碗水倒锅里。
“老伯,你还要炒什么,这么多菜够吃了。”徐妈站在一边,拿抹布擦洗手上的油渍。
“我听说今天早上不是新来了两个同志嘛,人家以前都是住在大城市里的,大锅饭怕人家吃不惯。我想煮碗汤给她们喝喝。”老伯把仅剩不多的葱蒜放在菜板上啪啪啪拍烂,回头瞧瞧大伙,这雾气飘着也看不到自个在干嘛。
“老伯,你心真善良,我们这连肉都没有,你煮一碗菜汤还不知道人家喝不喝呢。”
“你烦不烦?你去忙你的,不要站在这里。”伯阳朝她喊,徐妈的废话真多。
“走就走,你个老头吃土长大的,懂什么。”
徐妈甩手把抹布扔到桌台上,鼓着一肚子气去给排队的人盛饭去了。
“这婆娘...”老伯看她走了,对着空气翻了个白眼,“敢说老子吃土长大的懂个东西?你又是什么东西。”想到自己儿子还在矿业公司当个小领导,虽然自己也看不惯他,但心里更不屑了。
看她真走了,又向身后望望,好像在隐藏什么秘密,偷偷摸摸的。他走到一个柜子前蹲下,对里面翻了又翻,一股霉味冲出来往他鼻子里跑,咳嗽几下,一只手还在不停摸索,“嘿!”忽然眼睛一亮,像在垃圾堆里翻到宝似的,拿出来后,上面蒙了一层灰,吹一吹,凑近闻一闻,“嘿嘿,还是好东西!”
他一个机灵起身,眼前忽然一黑又快速蹲下,捂着脑袋晃晃,身体又抖索抖索,感觉好多了,他起身跑到锅台前,提起刀咚咚咚把它剁开,撂在水里洗洗后“哗!”一声倒在锅里,连姜蒜一起大火焖煮。
东边破败不堪的楼房里时不时传来惨叫,声音让人汗毛倒立,荒郊野岭的传出鬼叫,难免让人胆寒,心生危机。
这声音一直不停,叫声一阵比一阵大,希伯来和几个同事不安分了。他起身,拍拍屁股上的泥土,想过去看看,里面的医生莫不是在杀猪,哪有这样折磨病人的。
灯火昏暗,晚上看远处,也不知是谁过来,身形恍恍惚惚,多些迷离,只看到她几步就跑过来。
“小南,里面怎么了,病人惨叫什么?”希伯来语气严肃,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她,焦急的想知道答案。
“长官,您也知道,最近病房的麻醉药用完了,下一批还在路上,但昨晚矿工里有的伤得太重了,等不到下一批麻醉药,医生只能现在给他们做手术了。”南婷儿的腿不时蹬几下,拿着手里的红本子扇扇,“这蚊子真多,蛰死我了。”希伯来看她只穿条破布长裙,裙角脱了层色,又蒙了一层灰。
“徐妈那里破布还不少,你去要几块。”
“嗯。长官,您先看看这个,这是半个月以来的一些开支,还有七千多欠费,您想想该怎么办。”南婷儿翻开红本子,上面记着密密麻麻的各种费用,最后在右下角标上7091普克,圈一个大大的红圈。
希伯来近些年来处理这些事头疼病犯不停,以前还有其他同志和自己一起想办法,现在他们都走了,在天上看自己为难。
后来我才了解到,是他自己自讨苦吃,《南星反抗军组织与主星反抗军地下党有关协议》里有一条明确写着:南星反抗军财务部有义务在主星反抗军地下党遇到不可避免的财务问题时拨款或组织其他解决法案。
“好,我想想办法。”希伯来答应下来,摸着后脑勺,病房里的灯一闪一闪,飞蛾在灯下盘旋,伸着脑袋往灯上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