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问题都很奇怪
踏入丽晶酒店大堂的时候，路明非忍不住把眼睛往干净地能映出自己脸上痘痘的玻璃门上瞟，不敢把眼神投向地板，这里的地板一定每天都认真擦洗过，光可鉴人都不足以形容它的洁净，光可鉴胖次才是它的正确打开方式，所以当穿着制服短裙的服务员问他是否是来参加卡塞尔面试同学的时候，他都没敢点头。
然后他就跟着穿着十厘米高跟鞋的小姐姐一路走到了行政层的会议厅外——面试的场地放着十七把椅子，他认识的一些同学也在此列，例如陈雯雯，苏晓樯，赵孟华，柳淼淼等，当然也有一些他叫不出名字的，依稀记得他们也是来自于仕兰中学。
“路明非？”
认识他的人都很惊讶，包括陈雯雯，似乎他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一样。
但路明非挥了挥手里的信，烂白地说道：“我也是受到邀请才来的。”
他本来下意识地想起了老唐教他的那句，I am invited here，先声夺人，先发为主，镇住和他一起来面试的人——毕竟美国高校来中国面试，总不可能只有一个人进面。
这并不是母语羞耻，而是这样羞耻的话用英语说出来反而会削减几分羞耻感而已。
但老唐的早有预料并没有帮到他，那句话没有咽回去，但自动翻译成了中文，相比于发音被耻笑，说中文反而会让路明非舒服一点。
总之事情就是这样，陈雯雯深深地看了路明非一眼，驱赶着他走到了最后一把椅子边，上面放着一张表格和一支铅笔，就是填写一些基本信息，没有强制使用英文的要求。
路明非一边填表一边观察着身边的陈雯雯，在他心里已经没有将其他这几位当做竞争对手——无论是比家世比才学比成绩还是比样貌，自己都是吊车尾一轮游。
所以这次面试，他就是在排序的时候给所有人托底的，没有必要装出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反而是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机会用尽之后，自己或许就见不到陈雯雯了。
甚至她有可能被美国佬录取，从此天海两隔，遥遥相望，再难见面。
想到这里，路明非看向陈雯雯的眼神多了几分伤感。
陈雯雯一改往日的文艺装扮——碎花裙配白袜，棕色小牛皮鞋踩在脚上，而是换了一套非常英伦风的穿搭，深蓝色的套裙配白色的蕾丝边袜子，平底黑皮鞋稳稳当当地踩在地毯上，吸引了他全部的目光。
不过陈雯雯第一次转过头来看路明非的时候，他却正在从服务员送来的餐盘上取用早点，牛角面包和热牛奶刚好解决温饱问题，好像其他人都吃过了早饭，并没有拿卡塞尔学院为各位面试者准备的早餐，只有他狼吞虎咽，像是三天都没吃过饱饭的样子。
陈雯雯抿着嘴没有说话，但眼神已经出卖了她的内心，她不理解为何路明非像是没睡醒一样眯着眼睛，大坨的眼屎积累在眼角，似乎还有些眼泪在眼中氤氲。
她转过头去，眼角的余光瞥到面试官出来，突然正襟危坐，路明非也有样学样。
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了，一个瘦高的中国人走了出来，他穿着一身墨绿色的西装，衬出他漂亮流畅的身材曲线：“柳淼淼到了吗？”
路明非的眼睛盯着他的胸口，那里有一枚用银线刺绣的徽章，像是校徽或者霍格沃茨的院徽这种东西，有这种东西的学校都是世界知名的高校，毕竟他没听说过哪个学校能把校服做得跟量体裁衣一样合身的。
柳淼淼站了起来，声音有些颤抖：“到！”
“我是考官叶胜，请跟我来。”年轻人优雅地笑了笑。
“陈雯雯，你紧张吗？”
观察到身边的文艺少女目送着柳淼淼走进会议厅还捏紧了精心准备的裙子，路明非小声地问道。
“你不紧张吗？”陈雯雯反问。
“也许是对自己有自知之明吧。”路明非惯性地自嘲。
明明他觉得自己应该在陈雯雯面前表现得自信一点，又怕直接被她戳穿伪装，便装出了一副毫不期待的样子，拧巴地若无其事地说着。
“我在网上搜了卡塞尔学院的资料，好像挖了很多哈佛的教授。”赵孟华说道。
“那候选人的筛选应该很严格吧。”苏晓樯马上开口，“怎么会选到路明非头上？”
“我又没申请过，我怎么知道。”
路明非瞥了她一眼，他知道小天女喜欢赵孟华。
陈雯雯也点点头：“我也没申请过。”
赵孟华看着陈雯雯：“你成绩好又是文学社社长，被看上很正常。”
路明非撇撇嘴。
老唐口中的哈佛和赵孟华口中的哈佛好像不一样。
陈雯雯轻声对赵孟华说道：“我没做什么准备……赵孟华，你也是因为成绩好才被选中的吧。”
路明非的心猛跳了一下，因为陈雯雯一共邀请了两个人进文学社，一个是他，另一个就是赵孟华。
赵孟华笑了笑：“其实我也是来试试，面不面得上都无所谓，留在国内也挺好的。”
苏晓樯嗤了一声：“选不选得上我都会出国的！赵孟华你就这么没志气吗？你可是比我还要早开始写申请信。反正我要是没被录取，就去斯坦福，我爸有朋友！”
“谢谢。”
这个时候，门被推开了，柳淼淼低声对叶胜道谢。
虽然她努力表现出云淡风轻的样子，但很明显，结果不是很理想。
接下来进去的是小天女，她只在里面待了五分钟，出来的时候一脸愤懑：“他们耍人！”
然后她就离开了，头也没回。
路明非看着陈雯雯，陈雯雯也看着他：“下一个会是谁？”
“陈雯雯！”叶胜喊道。
路明非右手捏拳，鼓励道：“加油！”
陈雯雯笑了笑，跟着叶胜走了进去。
她待的时间比较长——足足十五分钟，按照面试的通用规则来看，待得越长被录取的概率越大，路明非掌心开始渗出汗珠，他不想“天各一方”的悲剧发生，但好像也无力阻止……他也害怕看到陈雯雯脸上的失望，那样的表情甚至会割伤他的心脏，夕阳的刻痕那句签名不是无中生有，他害怕陈雯雯的微笑和悲伤会成为自己一身的伤痕。
路明非紧紧捏着拳头，感觉自己进去面试都没那么紧张。
但陈雯雯走出来的时候只低头看着自己的脚丫，任是谁也看不出她脸上的表情，路明非赶忙凑过去问道：“怎么样？”
陈雯雯抿着嘴：“不知道……”
“他们问了几个问题？”路明非紧接着问道。
“问题都很奇怪，他们说……”陈雯雯稍微犹豫了一下，低声说道，然而下一秒路明非的侧耳倾听就被叶胜的喊声打断：“路明非！下一个是你。”
“我？”
路明非转过头，叶胜英俊的脸庞倒映在他眼中。
很奇怪，自己没有见过这么帅的脸，但见过他一次就能记住——所以叶胜明显是第一次见他，就知道他长啥样……就凭芝加哥大学申请表上的两寸照片？
路明非跟着叶胜走进会议厅，巨大的会议桌边只坐着一位笑容甜美的女孩，她身上的制服款式和叶胜差不多，那枚不只是校徽还是院徽的徽章一样漂亮。
“我叫酒德亚纪，也是这次的面试考官。”女孩站起来行礼，标准的日式礼节。
“哦哈哟。”
见到这位考官的一瞬间，路明非就对自己认定的前途更加有了信心，高傲的日本佬一定看不上他这种人。
如果是走个过场的话，那么昨天晚上强记的几句场面话就能派上用场了，至少能给面试官留下，仕兰中学个个都是“好汉”的良好印象，不会给母校丢脸。
路明非没有意识到，自己之前的人生里，很多选择都有些被动，都是在等待。
例如在开学的第一天，他和班上的其他七个男生就对陈雯雯“芳心暗许”，他内心在期待着安排座位的时候，老师能将他和陈雯雯排的近一点。
例如想要加入文学社，他没有填写过申请表，而是等待着有人抛来橄榄枝。
例如填写申请表，他也认为只是走走过场完成婶婶安排的任务，他也只期待哪个学校的招生老师能瞎了眼，而瞎猫碰上死耗子。
今天，他已经主动了好多回。
比如他问了陈雯雯几个问题。
尽管陈雯雯没有都回答他，甚至站在旁观者的视角来看，有些回答显得非常敷衍，但路明非心里还是暖洋洋的。
虽然刚才陈雯雯没有给他透题，只说了半句话，但刚才那半句话已经暴露了她内心的真实想法——至少她是想帮帮自己的。
所以这个时候，路明非心中的自信又回来了几分，从一成的信心，至少回到了两成，这两成不是认为自己必定失败，而是觉得可能成功，至于面试这种事情，哈佛这种档次的名校应该和他没有关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