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陈婧
养心殿内。
朱雄英还在奋笔疾书,朱元璋既然是同意了改革方案,那他就要把这份稿纸做好。
等到哪天真的要改革时,直接拿出来就能照着用,况且其中的细节,还可以继续琢磨琢磨。
天色渐渐昏暗,朱雄英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
“什么时辰了?”
“殿下,已经二更天了。”
刘香躬身作揖,手中拿着油灯放在朱雄英的案旁。
“都二更天啦,把这些审好的奏疏都送去乾清宫吧,记着不要发出任何声响,送到宫外就好,可不能惊动了老爷子,让他大半夜起来忙活!”
朱雄英叹息一声,起身准备去休息。
刘香小心翼翼的跟上来:“殿下,有句话奴婢藏在心里,真的是不吐不快。”
“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吧。”
朱雄英头也不回的钻进被褥,倒头便要睡下。
刘香低声道:“殿下,这件事情真的是十万火急啊。”
“烦不烦?说吧!”
此时已是深夜,朱雄英早已经困的不行,见刘香面色焦急,他不满地呵斥了一声。
“殿下,您没发现最近宫里的动作,越来越大了吗?奴婢听人说,陛下有换储君的打算……”
“嗯?”
刘香双膝一软,直接跪在软塌旁,额头紧紧的贴着地砖道:“殿下,您可万万要小心啊……”
“换储君?”
“是啊!”
“这消息,哪里听来的?”
朱雄英突然困意全无,腾地坐起质问道。
放出这消息之人,必然是别有用心的,见朱雄英表情慎重,刘香先是仔细回想了一番,开口道。
“是奴婢给娘娘们送东西的时候,听下边的人说的……他们说,陛下有意在二皇孙和三皇孙之间另做选择……”
“哈哈,我还以为你有什么大事呢,换国储,这种屁话你也信,回去睡吧。”
朱雄英朝刘香摆了摆手,吩咐他退下,同时他心中也清楚的跟明镜似的。
如果自己被换了,那这个小太监,可就真的要倒霉了!
刘香跟在他身边这么久,颐指气使的怎么可能没欺负过人,如果一旦落了势,从天堂跌入地狱,也不过是顷刻之间。
“奴婢,退下了……”
刘香抿了抿唇,也不知如何是好。
躺在软塌上,朱雄英哪里还有睡意,这个消息不论真假,在这背后,定是有人指使,甚至是在混淆视听。
朱元璋会不会换国储,朱雄英是不担心的。
老爷子的脾气多倔啊,五年前他就见识过了,更何况是储君这种涉及国本的大事。
老朱认准的人,更是不能更易的。
朱雄英右手压在额头上,双眸盯着房梁上盘着的那条金龙,心里不停思忖。
“会是谁呢?”
“朱允炆?朱允熥?”
“再说了,晋王和燕王的手,应该还没有这么长,能够伸到皇宫来。”
脑海中闪过一道道身影,朱雄英至今还没有见过这些叔叔,甚至有些叔叔可能这一辈子都不会见几次面了。
他摇了摇头,抛开脑海中的想法,看来跟东宫脱不开干系了。
......
深夜,应天府。
西翁街道的一处深宅之中。
今夜月光透亮,宅院里面的池水中倒映出两道身影,赵炳手中捏着刀柄,穿着一身飞鱼服站在木桥上,神色警惕地观察四周。
凉亭里,女子坐在石桌前,桌上摆着张古琴,而在琴的旁边,还有经史子集十数本书。
“去,给娘娘披上大袄,让娘娘着了寒,你们都得跟着陪葬!”
外边天寒地冻的,赵炳见陈婧只穿了件棉衣,当即就向侍奉在两旁的下人吩咐。
他后边的女子听见声音,低着脑袋快步越过池塘,拿着裘服帮陈婧披在肩上。
“姐姐不用的,妹妹早年也是苦日子过多了,这点……”
陈婧的两声称呼,直叫那上前的女子躬身伏地,后者低垂着脑袋,连连摇头,便好似哑巴一般。
她能听懂赵炳的吩咐,却不敢有半点回嘴,甚至连应声都不敢。
“娘娘如此说话,可真是折煞她们了,这些人都是教坊司罪臣家中的女眷,她们早年养尊处优,琴棋书画无所不知,如今已被打入贱籍。”
“娘娘身份尊贵,怎可与她们并称姊妹!”
赵炳深吸两口冷气,他站在桥的南边,而凉亭距离木桥,足足有三十余米的距离。
陈婧好奇道。
“不要总是口口声声的称呼娘娘,赵大哥,我们认识不是一两天了,你把我带到这里,每天就让我学这些东西,而且还要看书......”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做这些又是为了什么啊?”
陈婧咬了咬嘴唇,她干过粗活干过累活,十指也沾过阳春水。
可正是如此,现在让她转过头来学习琴棋书画,还要背诵经史子集,还要看历代史书,这对于大字不识一个的陈婧来说,着实是个不消的考验。
甚至说是磨难都不为过。
听见陈婧的声音,赵炳想起昔日的情景,声音变得柔和了些。
“圣上旨意为太孙选妃,届时各家勋贵,大官之女皆要入宫,若是陈姑娘连基本的礼仪和诗词歌赋都不通晓,如何说的过去!”
“你们好生照顾娘娘,若是有了差池,别怪俺赵炳心狠手辣,到时再也没人能救得了你们,若是此次得力,让娘娘顺利入宫......
“日后俺赵炳为官,也可以帮你们谋个出路,摆脱贱籍!”
赵炳的目光从一众教坊司女子身上扫过,沉声说道。
这些人早年都是侯爷、大官府中女眷,能力自然不需要多说。
而他现在所做的这些,也是因为朱元璋给自己下了死令,如果陈婧在礼部的初选中落选,那这份罪名可都要他赵炳担着。
但如果陈婧稳妥进宫,那么他凭借早年护在朱雄英身边的苦劳,加之在太孙妃入宫这事的功劳,怎么着也能混个指挥使的职位。
一众女子抚了抚身子,并没有回答赵炳,意思却已经很是明确。
赵炳见状点了点头,随即迈着步子走出了宅院。
陈婧等到看不见他的背影时,才连忙起身,揉了揉手指埋怨道:“弹琴好累啊,还不如做工舒服,不做了,不做了。”
她正要起身,忽然两旁的女子上前,拉住了陈婧。
“娘娘那可不行,要是学琴学的乏了,那咱们就学礼仪吧。”
“官家的礼仪种类很多的,真要学起来,至少也得一个月才能记住,而宫中的礼仪那就更多了。”
身旁一名年纪相仿的姑娘拉着陈婧的手,苦心劝道。
“哦?你还知道宫里的礼仪?”
陈婧好奇的看向对方。
这还是她第一次听到这些女人,在自己的耳边说话,说话声音都轻声细语的,听的人心都跟着揪起来。
“嗯,我姑妈早年是在宫里侍奉陛下的,小时候我也去过皇宫,那里可大了,里边戒备森严,稍有过错都要被罚……”
说话那姑娘顿了顿,又嘱咐道:“以后娘娘进了宫里,可千万要谨言慎行呀。”
难得能找到一个说话的人,陈婧面带笑容道:“姊姊怎么称呼?”
那姑娘语焉不详的回道:“奴婢叫郭媛……”
“哦,那你是被连累进的教司坊……”
话音未落,陈婧似乎察觉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开口解释。
“姐姐别在意,妹妹对宫里的事情也不知道,失言,失言……”
郭媛叹息一声道:“我们这里的人,都是被牵连进来的,只分罪过大小罢了,咱们今天先从吃饭的礼仪来说吧。”
“娘娘进宫是要嫁给太孙殿下的,太孙殿下便是未来的皇帝,若是大型宴会,圣君宴请群臣时,就会让后宫娘娘妃子出席。”
“这个时候,只有皇后娘娘能和皇帝陛下坐在一起,其他的如贵妃、嫔妃等都要矮上一等,不能与陛下同席的。当然这个规矩,放在平常也适用,在没有特许的情况下,除了皇后娘娘,任何人都不可以与皇帝陛下同席进食。”
“还有......陛下勤俭,早晚膳都是四菜一汤,这事天下人都知道,皇帝吃过的饭食要全部倒掉,且不能见人。”
郭媛说的极为细致,陈婧只觉得脑海中像是被倒进一团浆糊。
许多东西更是很难理解。
她摇了摇头道:“郭姐姐,为什么要倒掉啊?四菜一汤,东西应该不少吧,倒掉岂不是浪费了?”
郭媛低声答道:“这就是规矩,皇帝要吃饱,又不能做太多的菜肴过于浪费,而为了不让有心人在饭食里投毒,最好的办法就是,没有人知道皇帝喜欢吃什么。”
“而且皇帝传膳,会同时给五个宫殿传膳,谁也不知道陛下会在哪里吃。”
郭媛似乎对宫里的规矩清楚无比,甚至很多规矩,连朱雄英到现在,都不清楚。
陈婧像是听懂了一些,喃喃道:“那是不是,还要有人给皇帝试毒啊……”
“嗯,娘娘就是聪明,怪不得殿下喜欢您。”
郭媛抿着嘴唇笑了笑,接着说道:“宫中是有女官的,尚食主官要试毒,然后到皇帝碗里前,还要由六司主官亲自去尝毒,最后到皇帝手里的,多半都是凉的……”
“这样啊,那看样子宫里也没那么好吧,天天防着有人杀自己……”陈婧有些感慨。
闻言,郭媛的神色变得有些黯然,点了点头。
“算是吧,不过深宫中,有一样好东西啊!那就是权力,那里是天下的心脏,放眼天下,大明就是天下的心脏,而应天府是大明的心脏,皇宫则是应天府的心脏。”
“权力?”
陈婧不是很理解。
仰头望着天空,月亮高高挂在天上,她又想起那日坐在马背上的朱雄英来。
“权力真的有那么好吗?不会……”
这时另一名女子走上前,来到陈婧的身边。
“娘娘,这世道就是这样,没有权力就要被人欺辱,生死也不能自持。可若是掌握了权力,一言便可决人生死,一语可让天下倾覆。权力就是这样,娘娘是苦出身,没见过什么官员,可我们这些人,见过太多官员的丑恶嘴脸了……”
陈婧听到声音,忙抬头看向来人,惊得张大了嘴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