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武田重秀
朱高煦赶到武英殿，出了一身细汗。
一般国朝接见外邦会在奉天门设宴，给足面子和尊重，在明初，除了三伏天和下雨天，都在奉天门下露天的坝子上朝会，史称：御门听政。
当年渤泥国王带着王室来朝拜时，便在奉天门受到了国宴的款待。
但对于倭国，朱元璋可没有好脸色，并且曾对朝臣评价其道：此国不除，他日必成大患。
朱高煦猜测将接待的地方设在武英殿，实际上就等于皇帝抽个空去见一见罢了。
要知道天朝上国之民，见了下等小国的国王，可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
何况大明的皇帝，对于倭国来说，天皇在此也如蚍蜉见青天。
见朱高煦往里面闯，王德脸色皱成一块饼，道：“哎哟，皇孙殿下，你好歹让杂家先进去禀告一声呀。”
“不用，爷爷摆明了要给倭国的使者一个下马威，特意设在这个地方，我进去，爷爷还得夸我呢。”
王德想要再劝，朱高煦已经大摇大摆的入殿了。
他甫一进去便见到了一个穿着绯色的圆领倭袍，胸前绣着家族大纹的男子跪在地上，单从服饰上来讲，确实有三分唐朝官服的模样。
想必这人便是倭国的使者了。
倭袍很宽松，但看得出来，这倭人是武士出身。
因为此人有标志性的月代头，简单说就是把头顶按照长方形剃发至头尖，露出光溜溜的秃头，像蜡丸一样锃亮。
再将周围的头发梳栉到头尖，状若朝天辫，一股浓烈的室町幕府的武士味，正宗的散发了出来。
目测，此人是由幕府武士提拔成了倭国文官。
见了朱高煦闯进来，倭国使者眼里显然有些迷茫，看向四平八稳坐在殿上的朱元璋。
朱元璋微微对朱高煦点头，示意他在一旁坐下。
朱高煦呵呵一笑，这才对嘛，给殿外满头大汗的王德挑挑眉，大马金刀的坐在倭国使者的侧前面。
倭国使者当即感受到了不尊重和蔑视，但忍住了发作。
转而继续向朱元璋递上国书，恳切道：“大皇帝陛下，勿必请同意足利家族的请求，足利阁下会像侍奉父亲一样，侍奉您，日本国也会像侍奉父亲一样侍奉大明。”
朱高煦看了看面无表情的朱元璋，看样子老朱对使者的回答不太满意。
朱元璋威严的道：“足利义满诚意不够，武田重秀，你还代表不了足利家说话。”
“大皇帝陛下，抱歉，我虽是从四位弹正大弼，但足利阁下信任我，我有权力为足利家承诺，拜托了。”
武田重秀屁股撅着，俯跪在地上。
朱元璋手指敲着案牍，发出咯咯的响声，继续对武田重秀的心理上施压。
隔了好一会儿，朱元璋才道：“好吧，加上前两次你们的到访，足利义满一共遣使朝觐三次了，朕看到了足利家的决心了，可惜直到现在足利家还没有拿出一点实际的诚意来。”
“大皇帝陛下的意思是？”
“朕给足利家一个机会，只要他能肃清滋扰我朝沿海的倭寇，他想要的‘日本国王’，朕允了。”
朱元璋说完，便开始批阅奏折，似乎完全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武田重秀眼里立马发出炽热的光芒，随即又为难道：“那些海寇，都是龟山天皇的死士和民间的一揆（暴民）、私贩商盗组成，他们聚集在海船和荒蛮的岛屿上，幕府也很头疼，大皇帝陛下，足利阁下恐怕也无能为力！”
朱元璋目光扫了过来，睥睨着武田重秀道：“你回吧，朕知道你代表不了足利家，让足利义满不要再派人来了。”
接着手一挥，便有禁军入内，要带走武田。
武田重秀慌张的磕了两个头，道：“大皇帝陛下，亚麻跌，拜托再给武田一个机会！”
“晚了！”朱元璋不耐烦的呵斥。
朱高煦见朱元璋瞟了个眼色过来，心领神会的起身道：“陛下，武田君远道而来，看在他仰慕我大明的份儿上，可否让他说完？”
朱元璋哼了一声，摆手让禁军出去。
武田重秀捋着胸口，松了一口气，要是他把义满大臣交代的事办砸了，回去可是要切腹的。
当即向朱高煦投来感激的神色后，武田不敢再耍小聪明，接受了朱元璋的条件。
“大皇帝陛下，请原谅武田刚才的冒失，足利家会全力打击不法海盗。”
武田重秀整理了宽大的衣袖和腰带，重重的埋下头，庄肃道：“现在我代表足利幕府接受大明皇帝的封敕，请大皇帝陛下赐予我国书，保护足利家在日本国的利益。”
朱元璋莞尔一笑，摇摇头：“诚意，朕要的是诚意！足利家的国书留下，你回去告诉足利义满，什么时候朕见到倭寇头目的人头，朕才会赐他‘日本国王’的国书，并接纳他的朝贡。”
“退下吧！”
“大皇帝陛下……！”武田重秀还要再说些什么，禁军已经入殿赶客了。
等武田亚麻跌的声音远去，朱元璋表情凝重道：“足利义满此人，终究让他统一了倭国呀。”
又看眼朱高煦：“你小子的消息倒是比咱都灵通！”
朱高煦胡诌道：“足利义满骄傲他的丰功伟绩，到处炫耀，消息从海上流传的快也正常。”
朱元璋按了按脑门儿，停下批阅的朱笔，准备含饴弄孙。
“刚才你和咱配合默契，说吧，要什么赏赐！”
“赏赐嘛，爷爷赏赐的荷花糕好吃。”朱高煦补了一句彩虹屁，又道：“您不怪我擅自传入武英殿？”
朱元璋抚须笑道：“咱既让王德给你传话，便知道你要来。”
朱高煦恍然大悟，嘴角一抽，感情老朱拿荷花糕考验他呢。
一边是巨好吃的荷花糕，一边是干系海外的国事。
如果朱高煦表现出对倭国来使充耳不闻，便说明他之前说那些什么‘睁眼看世界’、‘制霸寰宇’诸如此类的话，只是口嗨。
老朱呀，老朱，你还真老谋深算呀，连孙辈都算计。
好好好，既然这样，这赏赐还真要定了。
“这样，赏孙儿个官当当。”朱高煦直接伸手要。
“胡闹，你才多少岁？”朱元璋当即吹胡子瞪眼。
“不是胡闹，今日见了那武田重秀，我知爷爷只是想诈他回去，让足利义满牵制沿海的倭寇，以图从东南调兵增援西南和北镇。”
“只可惜呀！”朱高煦语气充满了遗憾，叹道：“爷爷您捡了芝麻丢了西瓜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