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我何罪之有？
近距离看了看朱允鸢活蹦乱跳，朱元璋哄道：“鸢儿乖，爷爷老了，抱不动了。”
江氏闻言连忙让朱允鸢退下来。
“父皇，儿臣……”江氏想说些什么，未开口泪水糊了眼。
“娘，不哭，不哭。”朱允鸢见状也红了眼。
朱元璋见不得孤女遗孀哭，叹道：“老大没了，可我们还在，你身体向来羸弱，下去休养吧。”
江氏凝噎点头。
朱高煦却抓住了重点，强调道：“江伯母，刚才爷爷说的可是‘休养’，金口玉言。”
江氏闻言，连忙拉着朱允鸢跪谢道：“谢父皇恩典。”
朱元璋一头雾水，恩典何来？朱高煦又为什么骗他朱允鸢生病了。
朱高煦给江氏微微颌首，示意她不用担心。
等江氏和朱允鸢走后，朱元璋板着脸道：“你可知欺君之罪什么下场！”
朱高煦见朱元璋已经在龙颜大怒的边缘。
依旧梗着脖子道：“孙儿句句属实。”
朱元璋横眉竖眼，气将案上将奏折推倒，又将金砚猛地砸在朱高煦的前面，金汁墨水飞溅的到处都是。
“逆孙！敢睁眼说瞎话，你要学指鹿为马的赵高吗？！可咱不是昏聩的秦二世。”
“你告诉朕？允鸢何病！何病？”
朱高煦脸上溅了一大片，不卑不亢道：“爷爷，允鸢的病，病在大明，病在迷信，病在人心！”
“她要为大伯殉葬了，今夜不是见爷爷最后一面是什么，她若没有病，又为何是最后一面？！”
“孙儿敢问，这活人殉葬的病从何而来，竟然能让大明天家的妻室、女儿，活生生被缢死？”
“乱世时，人命如草芥，如蝼蚁。今天下太平，却还是活不成，自家人杀自家人，爷爷，这样的道理和世道，可如你所愿驱除鞑虏，勘平乱世的志向！”
朱元璋冷着脸，虽然急火攻心，但还是抓住了重点道：“允鸢要为老大殉葬？！”
“是，今夜就要被人缢死！”朱高煦怒容满面。
“谁敢？！”朱元璋勃然大怒，刚才朱允鸢天真无邪的笑容照进了他的心底，竟然有人起歪心思动他的孙女。
“程济。”
“不管是谁，敢杀老大的种，死！”朱元璋几乎暴喝。
“好的，爷爷，他死了。”朱高煦的愤怒突然戛然而止。
朱元璋一下子没适应过来，又疑惑又恼怒道：“什么意思？”
朱高煦暗爽，什么意思？你老朱上了我小朱的套了。
但他不敢掉以轻心，道：“程济要缢死允鸢，被祠堂前的炉子从天而降，砸死了。”
朱元璋冷哼一声，不再信他的话，招来蒋瓛，让锦衣卫去查。
这事不复杂，时间有巡逻的金吾卫精确提供，祠堂被打倒的护卫可以指证，东宫的几个老嬷嬷又在案发现场，真相很快传回。
朱元璋听了事情始末，沉着脸思索。
好一会儿才道：“高煦才多少岁，能举起那硕大的香炉？此事定然有怪。”
“臣失察。”蒋瓛口上告罪，心里却有些不解，证据链齐全下为什么不拿了朱高煦。
以棒槌闻名，四肢发达的燕王府老二，他能不能举起炉子，陛下你难道不知道吗？
只听得朱元璋又道：“查清楚了后，把事情处理干净。”
处理干净？
蒋瓛顿时恍然大悟，陛下这是没打算追究朱高煦啊！
“是！”蒋瓛看了眼朱高煦。
奇了怪了，这小子每每惹的陛下雷霆之怒，回回都能死里逃生。
陛下这般说，就等于要锦衣卫收拾祠堂这摊子事了。
总的来讲，朱高煦虽然犯了错，但也救了人，功过相抵，至于程济，敢杀天家血脉，死不足惜。
“下去吧！”朱元璋一挥手，王德和蒋瓛同时告退。
剩下爷孙俩大眼瞪小眼，朱元璋缓缓道：“若非你是咱的孙儿，又有些才华，敢和咱耍花样，你有几个脑袋够掉？”
这孙子虽然胡作非为，但甘愿为亲人犯险，倒是有老朱家的血性。
他冷静下来后，回忆了下，除开礼部的人按部就班安排了丧礼，太子妃吕氏在朱标薨逝后曾求见过，说了些朱标生前喜爱的东西入葬，当时他心乱如麻，痛失爱子，哪听得进去任何的话。
自是对吕氏所求通通答应，没曾想却差点害死了允鸢母女。
而程济敢杀皇脉，死不足惜，正好震慑那些人心浮动的魑魅魍魉。
莫非他是受吕氏指使？
朱元璋摇摇头，刚死了丈夫的女人，岂会有心思想这些。
他看了眼一副奸计得逞、暗自窃喜的朱高煦，顿时气不打一来。
呵斥道：“夜闯皇城，大闹祠堂，杀害朝廷命官，你可知错？”
“孙儿不知错，我及时赶到才阻止了此事，自认为惩恶扬善。”蒋瓛走后，朱高煦便知道自己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没了生命危险，说话也大声了些。
朱元璋干咳两声，骂道：“你夜闯皇城没有错？”
“皇城是我家的，我回家哪有错。”朱高煦脑回路清晰。
“强词夺理，那你去东宫闹事有没有错？”
“东宫是我大伯家，我去大伯家哪有错？再说我没闹事，去救人。”
“夜禁总抵不了赖，你犯了夜禁！”朱元璋血压高了几分。
“我夜里去爷爷家，大伯家，我犯什么禁了？”
“你……”朱元璋脑门儿一阵眩晕，这孙子野惯了，老四教了个不孝子啊！
当即话音一转，将计就计道：“既然皇城是你家，以后每天下午来西宫请安！咱见不到你剥了老四的皮。”
朱高煦暗道不妙，顿时感觉被套住了，这不等于每天上班吗？
又当牛马！
连忙改口道：“爷爷，我就那么随口一说。”
“那去诏狱待几天？”
“不不，西宫是我家。”他今夜冒险救了允鸢，这个结局，算是烧了高香了。
朱高煦瞧着天色，暗道天快亮了。
学着朝臣拱手道：“但爷爷，殉葬不能开先河啊，否则民间争相效仿，不知要死多少人。”
朱元璋点头，历朝皇家丧葬向来繁琐，他效仿周礼，却差点重启活人殉葬制度。
倘若让江氏和允鸢为此而死，又如何对得起溘然长逝的老大。
“你奶撒手时，咱记得没有殉葬，这次突然冒出来，定然有人在背后搞鬼。”
“咱会彻查，并且明文禁止殉葬。”
朱高煦反倒是没想到朱元璋这么果决，一时间肃然起敬。
“爷爷英明神武呀，那孙儿这就回去了？”
朱元璋却不放人，示意他把地上砚台和奏折捡回整理好。
自顾说道：“咱有事问你。”
朱高煦嘿了一声，搓手怪叫道：“哦？爷爷竟有不懂的事？啧啧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