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勇的科学家

卡尔·萨根是康奈尔大学行星研究中心主任、大卫·邓肯天文和太空科学研究会教授。他是一位备受尊敬、成就斐然的学者，在地球和行星科学研究方面取得了了不起的成就。卡尔·萨根在“黯淡太阳悖论”方面做了开创性的工作，揭示了一个令人震惊的事实，即尽管30亿年前的太阳比现在昏暗30%，但当时的地球就是宜居的。萨根意识到，这种现象存在的原因一定是温室效应被放大了。他的发现非常具有学科基础性，因此，我在教授宾夕法尼亚州立大学一年级学生有关地球历史的知识时，所用教科书的第一章便取材于他的这一发现。[21]

萨根不仅是一位科学家，还是一位现象级文化人物。他有一种杰出的能力，可以让公众参与到科学中来。他不仅能向普通人解释科学道理，而且能让他们对科学产生兴趣。我可以从个人角度来谈谈这个问题，我本人正是在卡尔·萨根的激励下才选择投身科学事业的。

我在数学和科学方面颇具天赋，但这种天赋让我走上了一条阻力最小而不是由热爱铺就的人生道路。在我就读高中一年级那年，美国公共电视台播出了萨根的热门纪录片《宇宙》，萨根在影片中向大众展示了科学探究的神奇魔力。他揭示了一个超出我想象的奇妙宇宙，以及我们作为一个“小蓝点”（地球）上的普通居民在其中的重要地位，而这个“小蓝点”在太阳系的外围几乎无法辨认。那么问题来了。生命是如何形成的？宇宙中还有其他生命或是其他智慧文明吗？他们为什么还没有跟我们取得联系？我思考着这些问题，以及萨根在这个史诗般的13集纪录片中提出的许多其他问题。萨根让我意识到，我可能要用一生的时间来满足自己在科学方面的好奇心，提出和回答这些关于存在的基本问题。

遗憾的是，我没有机会见到我心目中的英雄。萨根于1996年，也就是我获得地质学和地球物理学博士学位的那一年与世长辞。如果我能早几年进入这个研究领域，我几乎可以肯定自己会在会议上与他相遇，因为我们的研究领域相同。但我有幸通过他的作品认识了他，并结识了一些熟悉他的人。其中就包括他的女儿萨莎，她是一位作家，她继承了自己父亲的精神遗产，不断激励我们认识宇宙以及人类在宇宙中的地位。[22]

萨根极具个性魅力，很快就成为国家的“科学之声”。他在约翰尼·卡森的《今夜秀》节目中讲述自己的观察、见解和一些奇闻趣事，令全国观众为之着迷。自此，卡森之前的科学顾问被踢出局。[23]而这位科学顾问正是天体物理学家罗伯特·贾斯特罗，也就是前面提到的乔治·马歇尔研究所的联合创始人。这样一来，我们就回到了故事的主旨。

20世纪80年代，随着卡尔·萨根认识到核武器升级的威胁越来越严重，他的政治化倾向也越发明显。他利用自己的公众知名度、媒体智慧和非凡的沟通技巧，提高了人们对全球热核战争所带来的生存威胁的认识。萨根向公众解释说，这种威胁远远超出了眼前的死亡和破坏，以及由此产生的核辐射。在学术论文中，萨根和他的同事提出，热核战争期间核弹头的大规模爆炸，可能会产生大量的灰尘和碎片，阻挡大量的阳光，从而导致地球处于永久的冬季状态，即他们所说的“核冬天”。[24]

简言之，人类可能会遭遇与恐龙在大规模小行星撞击地球后所遭遇的同样的命运，即在6 500万年前的一场遮天蔽日的沙尘暴的袭击下，恐龙结束了对这个星球的统治。萨根通过各种媒体采访，以及为拥有大量读者受众的《华盛顿邮报》的周末增刊《游行》的插页撰写的一篇文章，帮助公众了解了这种情况发生的可能性。

萨根对许多具有冷战思维的鹰派人士和军事承包商支持的里根的“战略防御计划”心存疑虑，担心这会导致美国和苏联之间的紧张局势升级，并且会不断积聚核军备风险，这预示着他所担心的“核冬天”并不遥远。但是，奥利斯克斯和康韦在《贩卖怀疑的商人》中指出，冷战时期乔治·马歇尔研究所的物理学家把这些对“战略防御计划”的合理担忧视作同情苏联的反战分子所使用的恐吓战术。[25]在他们看来，“核冬天”的概念本身就是对我们安全的威胁。乔治·马歇尔研究所的三人组与保守派政客和工业特殊利益集团狼狈为奸，试图通过直接攻击基础科学来抹黑这种担忧，而科学家卡尔·萨根本人首当其冲受到诋毁。攻击的言论就登载在国会简报和主流报纸的版面上，他们在那里征集并撰写文章，来驳斥萨根和他的同事的发现。一些权威的公共电视台也卷入了这场攻击活动，它们考虑播放一个有关“核冬天”的节目。[26]

这就是萨根的“反战略防御计划”运动与本书的中心议题密切相关的原因，萨根和他的同事进行的“核冬天”模拟，是基于早期的全球气候模型。所以，如果你不喜欢有关“核冬天”的科学，那么你也不会喜欢气候变化的科学，因为后者揭示了诸如乔治·马歇尔研究所这样的团体所捍卫的强大污染利益集团的罪责。正如奥利斯克斯和康韦所言，20世纪80年代，随着冷战的结束，乔治·马歇尔研究所的研究人员需要关注另一个问题。20世纪90年代早期，他们忙于研究酸雨和臭氧损耗的问题，但随着这些问题逐渐淡出人们的视野（如前所述，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就连共和党人也开始支持采取行动），乔治·马歇尔研究所和那些与它持相同见解的批评者需要另一个“科学怪兽”来证明其存在的合理性。气候变化无疑符合这一要求。

[1] Rachel Shteir, “Ibsen Wrote ‘An Enemy of the People’ in 1882.Trump Has Made It Popular Again,”New York Times, March 9, 2018.

[2] David Michaels, Doubt Is Their Product(New York: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08) .

[3] See Mark Hertsgaard, “While Washington Slept,”Vanity Fair, May 2006; “Hot Politics,” PBS Frontline, April 3, 2006; “Smoke, Mirrors and Hot Air: How ExxonMobil Uses Big Tobacco’s Tactics to Manufacture Uncertainty on Climate Science,” Union of Concerned Scientists, January 2007.

[4] Rachel Carson, Silent Spring (Boston: Houghton Mifflin, 1962) .

[5] Quoted in Christopher J. Bosso, Pesticides and Politics: The Life Cycle of a Public Issue (Pittsburgh: University of Pittsburgh Press, 1987) ,116.

[6] Naomi Oreskes and Eric M. Conway, Merchants of Doubt: How a Handful of Scientists Obscured the Truth on Issues from Tobacco Smoke to Global Warming (New York: Bloomsbury Press, 2010) .

[7] “Rachel Carson’s Dangerous Legacy,” Competitive Enterprise Institute, SAFEChemicalPolicy.org, March 1, 2007.

[8] Clyde Haberman, “Rachel Carson, DDT and the Fight Against Malaria,”New York Times, January 22, 2017.

[9] Robin McKie, “Rachel Carson and the Legacy of Silent Spring,”The Guardian, May 26, 2012.

[10] “Henry I. Miller,” Competitive Enterprise Institute; “Gregory Conko Returns to CEI as Senior Fellow,” Competitive Enterprise Institute.

[11] Henry I.Miller and Gregory Conko,“Rachel Carson’s Deadly Fantasies,”Forbes, September 5, 2012, reprinted at Heartland Institute.

[12] 最近一篇经同行评议的文章证明了一类被称为新烟碱的杀虫剂对鸟类种群的威胁，参见“Controversial Insecticides Shown to Threaten Survival of Wild Birds,”Science Daily, September 12, 2019。

[13] Joseph Palca, “Get-the-Lead-Out Guru Challenged,”Science 253(1991) :842-844.

[14] Benedict Carey,“Dr. Herbert Needleman,Who Saw Lead’s Wider Harm to Children, Dies at 89,”New York Times, July 27, 2017.

[15] 虽然该组织不再列出其资助者，但大约20年前的一张屏幕截图显示了埃克森美孚和萨拉·斯凯夫基金会现在或过去曾为其提供资助。See “George C. Marshall Institute: Recent Funders,” George C. Marshall Institute, on Internet Archive Wayback Machine, 14 captures from August 23, 2000, to December 17, 2004。

[16] Oreskes and Conway, Merchants of Doubt, 6-7, 249. 奥利斯克斯和康韦用“自由市场原教旨主义”一词来形容盲目相信自由市场能够在不需要政府干预的情况下解决任何问题。

[17] “Whatever Happened to Acid Rain?,”Distillations radio program,hosted by Alexis Pedrick and Elisabeth Berry Drago, Science History Institute, May 22, 2018.

[18] Osha Gray Davidson, “From Tobacco to Climate Change, ‘Merchants of Doubt’ Undermined the Science,”Grist, April 17, 2010; Orestes and Conway, Merchants of Doubt, 82.

[19] William H. Brune, “The Ozone Story: A Model for Addressing Climate Change?,”Bulletin of the Atomic Scientists 71, no. 1 (2015) :75-84.

[20] See Andrew Kaczynski, Paul LeBlanc, and Nathan McDermott,“Senior Interior Official Denied There Was an Ozone Hole and Compared Undocumented Immigrants to Cancer,” CNN, October 8, 2019.

[21] Lee R. Kump, James F. Kasting, and Robert G. Crane, The Earth System, 2nd ed. (New York: Pearson, 2004) .

[22] 萨沙·萨根的第一本书《像我们这样渺小的生物：在不可能的世界中寻找意义的仪式》于2019年10月由G. P.普特南之子出版公司出版。出版商将其描述为“对地球奇迹的光辉探索，不需要信仰就能相信”。

[23] Keay Davidson, Carl Sagan: A Life (Hoboken, NJ: John Wiley and Sons, 1999) .

[24] 1983年12月23日，萨根在权威科学杂志《科学》上与人合写了一篇经同行评议的文章，根据计算机建模提出了“核冬天”的科学论证。这篇文章被称为“TTAPS”，以各位作者姓氏的第一个字母命名。引自R.P. Turco, O. B. Toon, T. P. Ackerman, J. B. Pollack, and Carl Sagan, “Nuclear Winter: Global Consequences of Multiple Nuclear Explosions,”Science 222, no. 4630 (1983) :1283-1292。

[25] 在《贩卖怀疑的商人》一书中，奥利斯克斯和康韦详细介绍了冷战时期的鹰派如何不信任那些质疑发展导弹防御系统（如里根政府的“战略防御计划”）的有效性和适当性的科学家。

[26] Oreskes and Conway, Merchants of Doubt, chap.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