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江氏布庄
“不过曹州牧当时曾言,江尚忠厚老实,不似那种奸猾之辈,正堪大用。他还提到,纺织业之关键不在于掌柜一人,江氏布庄不仅在襄阳城内颇有名气,在整个荆州亦是家喻户晓。曹州牧的意思,和不才,略有揣度,一个人人皆知的店铺,比新开之店更易赢得信任。况且,当时曹相尚未同意官署借贷,曹州牧便已在考虑借助您的力量。”
“哦?”蔡瑁颇感兴趣。
“曹州牧曾言,蔡家有您这样的智者掌舵,足以确保布庄沿着正确方向前进。至于掌柜人选,只要能忠诚地执行您的规划,便已足够。”
蔡瑁听罢,爽朗一笑,“我明白州牧大人是想提升布庄的整体实力,只有布匹绸缎的质量上乘,方为正途。”
不过几日光景,蔡瑁俨然成了新官上任的布庄当家。
此时他站在布庄所承包下的一片桑林中,桑园里除了已有的桑树可确保明年春日桑叶之丰收,还有一片新栽之桑种,皆出自纺丝作坊内,长工们的亲手劳作。
他已改良了桑种,换成精挑细选的乌黑桑葚,于庭院清泉中涤净,悉心收取桑种,晾晒至干燥,只为了种桑时的风调雨顺。
“蔡公,我们栽种得如此密集,桑种定能茁壮成长。”江尚立于一旁言道,他自幼虽对家事耳濡目染,可到底内敛有余,不擅人情圆融,这老主顾也日渐稀疏。
蔡瑁微微颔首,却未置一词。这些桑树的长势关系到未来的蚕业,而蚕业的成败,又直接影响到布庄的兴衰。他不能有丝毫的懈怠。
而如今已到九月末,长工们早早准备好专业的蚕房,糊纸封窗,四角生起火炉。蔡瑁与江尚一同,亲自检查每一个蚕房的温度,确保屋内温暖且各处温度均匀。
不过这些都是准备工作,待蚕茧结成,还需及时以热水烫杀,以防蚕蛹破茧而出,致蚕茧破损断裂,即便缫丝亦成次品。
但成效非一时可显。
燃眉之急乃布庄之经营。
襄阳城内不少新兴布庄,那些店铺的掌柜似乎更懂得如何吸引顾客。而这江尚,除了日日跟在他身后夸赞,跟着一起种树养蚕,对店里的生意起不到丝毫作用。
蔡瑁已数度致函曹植,建议若真心欲壮大纺织业,能否另择他布庄。然皆为曹植所拒。曹植并未属意其他布庄,只言其他掌柜皆非本分之辈,而他宁肯缓进,也要可靠之人才能成事。
养蚕吐丝自古有之。但如何养出好蚕,如何把控产量,都是学问,其中也不乏看天吃饭的天时地利。他襄阳蔡氏虽产业众多,但对这养蚕纺丝一事,因着古法技艺素有传承,始终敬而远之。
可如今却是火烧眉毛,半点指望不上这江家后人。好在曹植收到信后,也不是全然安抚,前往南郡视察时,特寻了几名当地的养蚕户,高禄以诱,如今也在这蚕房,参与饲养之事。有了专业技工的辅佐,蔡瑁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蚕房温度适中,见那些小生命在桑叶上贪婪地啃食,细听之下,能听到它们啃食的声音、
“江掌柜,这养蚕一事不容马虎,想来你在这行当多年,定有许多心得。”
江尚闻言,连腰杆都直了些许:“蔡公愿听我浅见?”
“当然。”蔡瑁认真地说,“我知你行事谨慎,但在这养蚕之事上,你若有何意见但说无妨,毕竟隔行如隔山。”
江尚点了点头,开始详细地向蔡瑁介绍养蚕的每一个环节,从如何选择桑叶,到如何控制温度和湿度,再到如何判断蚕宝宝的生长状况。此刻他整个人都显得十分自信,与平日里的气质竟大不相同。
蔡瑁听着江尚的介绍,心中的疑虑渐渐消散。
“你为何之前从不表态?”
江尚有些不好意思,他指着那些蠕动的蚕虫:“蔡公虽未曾接触养蚕一道,所做准备却十分精细,并不需要我多言。如今只需让他们自行结茧即可,待到蚕茧结成,挑选那明净厚实的茧留作种蛾以繁衍明年的蚕虫,其余尽可煮茧抽丝。”
“你的意见,令我受益匪浅。”蔡瑁感慨道,忽然觉得江尚顺眼了许多,脑子不机灵没关系,只要有这独一份的才能在,也不愁蚕丝的质量。
“岂敢岂敢。”江尚谦虚笑道,引领蔡瑁自蚕房出来。因蚕房中闷热,二人出来后只觉得凉风拂面极为舒适。
“蔡公,我等下要去工坊检查丝线纺织,不知蔡公是否有意同去?”
蔡瑁本着来都来了的心态,“极好不过。”
工坊距离蚕房不远,二人步行片刻便至。
缫丝房内,热气腾腾,几十名女工正忙碌着,她们将煮好的蚕茧,用手抽丝,再把抽出来的一端挂在缫丝车上,摇动之下,缫丝车发出索索之声。
江尚一边引领蔡瑁观瞧,一边解释着:“这边是成型蚕茧抽丝的过程,每一茧大约可抽出千米蚕丝,再将几根合并后,便成了生丝,即可用于纺织。”
“小小蚕茧,竟有千米之遥。”蔡瑁从未关注过这种细枝末节的事情,乍一听闻,十分感慨。
江尚边介绍,目光边在各台缫丝车上巡阅。忽然他停了下来,走到一台车前,对女工说道:“此处丝路不匀,需得调整。”
女工细看之下,果然发现一处不大均匀的丝路,连忙整理缫丝车。
“如此距离也能看清?”于蔡瑁眼中,只是几缕白茫茫丝线。
江尚似有腼腆,只是笑了笑,引领蔡瑁来到织造房。
“那些生丝经过加工后,经女工分为经线与纬线,便可织成咱们所熟悉的丝绸了。”江尚耐心给蔡瑁介绍。
蔡瑁见织布机上,有白色丝线,亦有彩色丝线,便问道:“怎地这丝线颜色却有不同?你我在缫丝房看到的可都是白色茧蛹。”
“丝绸分为生织和熟织,生织为先织成丝绸而后染色,而那彩色丝线,乃是先染色而后织就。工艺不同,纺织出的丝绸质感便不相同。”
“原来如此。”蔡瑁恍然大悟。却见江尚不时伸手抚摸织机,他的手指在丝线上滑动,面带沉思,又问道:“可有不妥?”
江尚摇头:“昨日这台织机织布时丝线过于紧绷,已经派工人调整。我摸摸看是否恢复。”
“这也能摸得出?”蔡瑁惊讶。
“嗯,丝线紧绷时,摩挲之间力道不同。”
染整乃丝绸生产之关键步骤,可在染整房中,江尚无暇为蔡瑁一一细说,只大略提及染整包含精炼、漂白、染色、印花及整理等工序。话音刚落,便有众多工人围拢而来,纷纷请教各类事宜。
蔡瑁这才发现,江尚仅是粗略一瞥,便能指陈哪处丝绸染色不匀,何处印花对花不齐。只用手指探视,便能洞察染料之浓淡。
待江尚应答完工人们的种种询问,蔡瑁这才开口问道:“江尚,你如何能如此精准地把握这些环节?”
“我自四岁起便随家父学习养蚕织丝之道,三十余载与蚕桑织造为伴,自然对每一道工序都了然于胸。旁人视之为技艺,我却视之为每日生活之必需。”
“曹州牧确实独具慧眼。”心中无不赞叹。
江尚谦逊地回应:“蔡公谬赞。”
工坊巡视完毕,蔡瑁便将江尚拉到一旁:“江尚,我有一要事相托。家中幼妹与曹州牧婚期将至,她的嫁衣乃是重中之重。我欲将此重任托付于你,希望你能为我改造一件无双嫁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