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饕餮（2）
“苏启！苏启！”
晨光中的森林中传来叫喊声，一个人影在树枝上不断的蹦跃，他在原始森林交错的树枝中奔跑如履平地，速度没有一丝的减慢。
终于他发现了他要找的人。他从树上冲下来，张开了双臂挡在了两个人面前。
他的身高很高，目测要接近一米九，双臂修长身上的肌肉夸张明显，可以看出里面蕴含着极大的力量，挡在路中间好像一尊石像。
“苏启！你要去哪里！”他抬起头急切的问到，黑褐色的头发根根立起，好像羽毛一样的质感，抬起头来才发现他的眼睛是亮黄色，圆形的瞳孔，眼睛的下方具有不明显的黑色线条，眉纹却是白色的。
那两个人中的男孩立马上前去捂着他的嘴，小声的说道：“小声点！当然是要偷偷溜出去啦，在这里多闷啊，而且白渲，我想去找到我的家。”
苏启说到这里有点伤心的低下头，“我和伊人不是属于这个部落的，这个我们从小都知道，我们也被那个噩梦困扰了很久了，我们想去找到一直存在于我们噩梦中的地方，说不定那个是我们能找到家的线索。”
苏启抬起头来，刘海在额前随着微风轻轻晃动，露出了一对红色的瞳孔，仔细的看就会发现他的眼睛底部有着淡淡的纹路，随着他的情绪变化而缓慢的旋转着，好像一个旋涡。
劰白渲看向他身后的名为伊人的女孩。
那个女孩身上穿着彩色的丝绸裙，安静恬美，头发是一头罕见的银灰色，像是瀑布一般柔顺垂在腰间。
她望向劰白渲，轻轻的点了点头，她的眼睛清澈纯净，没有一丝杂质，阳光从树叶缝隙中透出来照在了她的眼睛上，明净动人灿若繁星。
劰白渲听到了苏启的话怔了一下，这是他们从小都在谈论的话题，从这个大山中出去，到山外的世界去。
从前线回来的大叔们总是会在部落的酒馆中大肆吹嘘着山外世界的豪华和美丽，让人心生神往。
他们便是忠实的听众之一，因为他们的家在深山中的一个小部落的边缘，所以每次等到有人从前线回来的时候，都会不远万里翻越大山去前往部落中的酒馆听着他们的畅谈。
在听完故事后劰白渲和苏启都会悄悄偷一些大人杯子里剩下的酒来喝，也开始大声的畅谈自己的幻想。
如果有一天自己真的去到了山外的世界，那一定要在世界上最好的酒家里喝上最美味的烈酒，然后还要去到传说中的神迹塔塔顶俯瞰这个世界，再大声的叫上那么几声让世界知道自己的名字，让曾经欺负过他们的人在他们面前瑟瑟发抖。
多爽！多刺激不是吗！
经过了这么多年，苏启终于下定决心要离开这里了，但是劰白渲却知道自己不能陪他们一起离开，因为他要照顾他的妈妈。
从很大程度上来说，劰白渲他们家要住在那个鲜有人迹的地方完全是因为他，和他的爸爸。
那个男人听妈妈说是某个最大部族的军官，在十七年前因为从前线负伤而逃到了这里，那时候的妈妈还是住在部落中的小女孩，在她心中的善良使她拯救了这个频死的军官，也是在与军官的相处中，他们慢慢的心生了爱慕而怀上了劰白渲。
但是在这时战争打到了第一个激烈的时刻，军官为了自己的部落离开了这里。
他对妈妈许诺说等到战争结束了他就来找她，如果她愿意的话他可以接她回自己的部落，如果不愿意的话他就陪妈妈在这山中隐居。
他就这样离去了，再也没有回来，只留下妈妈怀着劰白渲在部落中痴痴的等待。
这件事情在劰白渲出生后在部落中引起了轩然大波，本来就封建的部落中竟然出现了女孩和一个外族人未婚先孕了，还生下了一个孩子。
从那时候开始，妈妈就开始受到所有人的排挤。妇女们不断的辱骂她，小孩子从她手中抢走为数不多的食物，当着她的面丢在地上用脚踩碎，有的男人们垂涎她的美色不断的骚扰她，甚至用食物或者居住地来威胁她。
那时候的她默默的忍受着这一切，轻轻的在夜晚抱着劰白渲哼歌哄他入睡后再想着那个男人睡去。第二天她再去用自己廉价的劳动力向别人换取一点点的食物来喂给劰白渲，自己却只是依靠着一点的野菜汤饱腹。
她的软弱忍让使别人变本加厉。
终于有一天那些人冲进了她的家里开始肆意的破坏，男人想把她压在身下撕碎她的衣服，她反抗着，不是保护自己，而是保护劰白渲。
小小的劰白渲在这些疯狂的行为下吓得嚎嚎大哭。
有人想从她怀里夺走劰白渲，宣称这是一个孽畜需要立马处死，她在那时候像疯了一样，平常软弱的她用撕咬咬死了一个族人。
但是一个弱女子要怎么反抗那么多的强壮的男人、归田的士兵、利牙的妇女。所以她被制服了，她和劰白渲被带到了部落的中间，族长宣判了她的死亡。
她抱着劰白渲等待着死亡的时候还是一直望着天空，那是她第一次见到那男人的方式，他从天上掉下来，黑褐色的羽毛被鲜血染成了鲜红色。
后来，那个男人走了，展开着他巨大的黑褐色的翅膀飞向了苍穹。从那以后她就一直喜欢望着天。
望着天，等着他。
在死刑将要执行的时候，被一个大人给阻挡了，他带着大队的人马，其中的某些人手中拿着全腥红的武器。
他是从皇城来的皇的使者，他从部落的手中救了妈妈和劰白渲。
大人和族长达成了协议，让妈妈从部落中搬出去到大山中去，以后的族人不能再去骚扰他们和劰白渲，也不能伤害他们。
于是妈妈从那时候带着劰白渲远离了部落，来到了深山中居住。
那个大人带来了两个孩子，一个两岁多一点的男孩长着红色的眼睛，一个才一岁左右的女孩带着一头银灰色的头发，他救下妈妈所需要的回报就是妈妈要替他照顾这两个孩子长大。
从那之后劰白渲和苏启伊人就一直一起生活在了深山之中，一开始他们的食物依靠着暮迟叔叔的补给。
他是妈妈的青梅竹马，经常带着一周的食物和一些部落与外界的小玩意进山。
劰白渲总会提前在进入家前的树林小路上等他，暮迟会像别的父亲一样抱抱劰白渲，把他抛向空中再接住，大声的问他我们的小男子汉今天有没有保护好妈妈啊？有没有听妈妈的话啊？
劰白渲总是会用力的点头，然后他大笑着带着抱起劰白渲坐在他宽实的肩上一起往家里走去。
两年年后，战争到达了最重要的转折点，部落中的战士不论男女都被征入军队了。
暮迟也应征入伍，他走之前给妈妈安排好了一个换取食物的渠道，从那时候开始，妈妈就经常背着大捆草药带着他们三个翻越大山进入部落里换取食物。
一开始部落里的人畏惧暮迟，担心有一天他会回来而不敢怎么为难妈妈。
可这次战争似乎没完没了，暮迟叔叔也没有再回来。
这慢慢让部落里的人开始变得肆无忌惮，他们慢慢开始要求妈妈给予更多的草药来换取越来越少的食物，后来变得要妈妈去取鼓槌石斛来换取食物。
这是种生在在悬崖峭壁上的草药，平常连部落中的男子都鲜有人去摘采这种药，因为太过危险了。
但是妈妈为了劰白渲和苏启伊人却做到了，很难想象她以一个柔弱女子之身是如何每天清晨破开荆棘爬上悬崖峭壁去摘采大量的鼓槌石斛。
一年五十二周，每周妈妈都背着足够多的鼓槌石斛带着三个孩子穿越山林去换取食物，从不迟到半分。
这一换就是三年，渐渐的劰白渲开始长大了，他身上表露出来的混血种的特征让他在偶尔进入部落的时候受到小孩子的欺凌，虽然有苏启伊人的帮助，但是他们还是抵不过部落小孩子的围攻。
每次他们被打的鼻青脸肿回到家里，妈妈总是会抱着他们轻轻的替他们上药，他看见妈妈的眼泪大滴大滴的从美丽的脸庞上滴落，他也开始哭起来，大声的问着妈妈为什么爸爸不出来救他们，爸爸去哪里了。
这时候妈妈只会轻轻的抱着他们，哄着他们入睡，然后再痴痴的望着黑夜的天空慢慢变亮。
妈妈一直坚信着军官是爱自己的，小时候的劰白渲也和妈妈一样愿意相信他会回来，有一天他会从天而降，以得胜将军的身份抱起他亲吻他，像别的从战争中活下来的父亲亲吻自己的孩子那样，这是小时候的劰白渲最羡慕的事情。
但是几个月后部落中的士兵们都回到了家乡，战争已经结束了，“爸爸”却一直没有回来。
劰白渲从那些士兵口中得知他们打赢了，某个部族和某个部族的军官获得了什么样什么样的奖励，甚至得到了皇的接见进入了皇城生活。
谈论中，他听到了那个男人的部族。
他在那一刻心死了。
那时的劰白渲才明白那个男人不是像他和妈妈担心的那样战死沙场或者像他们期待的那样在回来找他们的路上。
他只是得到了更好的生活，去了一个灯红酒绿的地方，忘记了他们母子，或者说在他心里根本就没有想到过他们。
当然啦，他只是骗她的嘛。
一个从花花世界中来的军官，他身上带着贵族的气质和军人的特有的魅力，再用花言巧语去骗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简直易如反掌。
从那之后劰白渲变得不再软弱，在与苏启和部落内小孩子打架的时候再也不是缩在后面。
他会在那些小孩子每一次从口中吐出辱骂他妈妈话的时候冲上去把他们按在地上疯狂的挥舞他的拳头直到他们真正的闭上了嘴。每次鼻青脸肿后他也不再像以前那样会抱着妈妈大哭了，他明白了这个世界上只剩下他来保护妈妈了，他仿佛一夜之间成长起来。
暮迟也从战争中回来了，他的归来也使得妈妈不用再去用草药换取食物了，他想要像以前那样无条件的给与劰白渲他们食物，但是被劰白渲固执的拒绝了。
他和苏启伊人固执的去山中各地找到不同的草药来给予暮迟向他换取食物，虽然只有一点点，但是暮迟丝毫不在意，他用大量的食物来换取他们三个的微薄的努力成果。
他们开始向暮迟学习一些部落中的战斗技巧，虽然劰白渲只有五岁，却完成了很多青年都完成不了的训练，他疯了的一般训练只是为了自己妈妈能够在自己的保护下不再受到伤害。
渐渐的，他和苏启的身手越来越高，在一年后暮迟离去参加反攻战争，却再也没能回来，但是即便这样也没有人再敢随意的说出辱骂妈妈的话了。
就这样，劰白渲逐渐的长大到了十七岁。
“可是，妈妈…”劰白渲张口说，却没有把剩下的话说出来。
妈妈会很伤心的吧，苏启和伊人的离开。妈妈就是这样的善良，在她带下苏启和伊人的时候，她就已经把他们当做自己的孩子一样去爱他们了。
伊人别过脸去，不愿意再看劰白渲脸上的神情，也不愿再让别人看到自己眼里的眼光:“对不起，白渲，替我们向妈妈说声对不起，告诉她我们爱她。”
苏启上前拍了拍劰白渲的肩膀:“白渲，替我们照顾好妈妈，等我们找到了那个地方我们就会回来的。”
“恩，我在这里等你们回来。”劰白渲低下头，下定了决心，侧身让开了道路，慢慢往来的地方走回去。
“苏启，还记得我们小时候说好的吗，替我去看看外面的世界，看看皇城的神迹塔，看看皇城是不是我们想象的样子。”
苏启和伊人看着他慢慢的走回去，轻轻的在鼻子里嗯了一声。
劰白渲挥着手，身影渐渐消失在树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