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羽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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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_ 二十七

二十五

噗噗,娑娑……

悄然飞至,轻的几乎听不到声音。白茫茫散落,片片,朵朵,晶莹剔透。飘飞至发丝,米白的毛围巾上。飘落在脸颊,脖领,伸手接一朵,瓣瓣雪朵片儿,在掌心轻轻地消融,飘雪了……

大地白了。

放眼望去,整个世界都笼罩在一片白茫茫的颜色里,一切都是那么洁净,静静地,好像都在聆听雪花的轻吟。

窗外的梧桐,椒树,还有那排排的冬青,都拥在雪姑娘的雪披风里了。雪朵开满了树身,簇簇丛丛。哪怕是那枯枝,枯叶,也在丛中绽开了朵朵白色的小雪朵,风雪飘过,小雪片在空中散漫飞落,散成点点片片的小白花,随风摇摇洒洒,扑洒在白色的怀抱里。

想起天坛那一棵棵整齐,优雅的塔松,在这漫天飞雪的日子,该是怎样一种情形?想必是刷齐的塔顶,挂满了白色的雪朵,齐整整,齐排排,很优雅的站在那里。几分庄严,几分幽静。周边那高大的红墙,也应该是系了一条毛绒绒的白色围巾吧!不比昔日的那种严肃,在飘雪的时候,多了几许静美,温顺……

松下那条石砌的小路,一定是堆满了雪朵,踩上去,咯吱,吱……

沿着站满塔松的小路,顺着庄严的红色高墙,踩着厚实的雪朵,细细聆听雪语轻吟,一片吟过,两片吟过,许许多多的雪瓣轻轻地吟过……

雪,还在静静地漫天飘飘洒洒。

那条幽静的小路在风雪中向前慢慢延伸……

滴滴,那个不曾触碰的头像在闪跃,跳动。

遥远的远方:你那里下雪了吗?

佟晓羽从雪的游思里飘了回来,恍惚了一下,没想到打破沉默的竟是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雪。

天使的翅膀:嘿,你好!你也在BJ?

远方:没有,看你的资料是BJ,我的父亲在那里拍摄外景,我在帮他传资料,看到京城的雪景。

翅膀:喜欢下雪?

颜然顿了顿,盯着那个仰头看果树的卡通头像,紧绷感稍松弛一点。

远方:你的苹果树长得很坚强!

翅膀:在说头像的果树吗?纠正一下啊,不是苹果,是柿子,理由是:我见过叶子都落尽,枝头满挂火红的柿子的树,苹果树吗,也见过,你说的这种景象好像不太符合这种树,苹果很少这样火红,也不会枝叶落尽,枝头挂满果。

远方:逻辑上解释合理。随后就是一阵沉默。

翅膀:你的城市下雪了吗?

远方:开始飘了。颜然抬头看着窗外零零散散的飘舞的雪片,身心不自然地回到了那雪白的,长长的雪道。经不住地一阵撕扯的疼,这是第一场不能触摸的雪。

晓羽看着没有回音的字幕,能感觉到这个骄傲的男孩儿,一定是在那飞舞的雪片里和心做着疼痛的拉扯,毕竟很难在长长的雪道上飞翔攀越了。

翅膀:还在吗?我得去食堂打饭了!说完下线了。应着依俪,取了饭盒朝饭堂赶去。

晗玲把饭菜在饭厅摆置好,摘下围裙,来到儿子房间。看着儿子凝望着天空飘落的飞雪,那种落寞的伤感的样子,心里一酸,眼泪差点掉了下来。

“然啊,奶奶今天做了咱们秋天晾晒的干豆角炖排骨,吃饭喽,”伸手想推儿子一把,

颜然一把转过来,扎进母亲的怀里,嚎啕大哭。一下子惊得晗玲不知所措。

颜奶奶闻声急忙跑出来,颜老爷子做了一个制止的手势,招呼老伴坐下,

“哭出来就好了,这就没什么大事了,失而不得,得敢于面对,老颜家的孙子嘛,也是有骨有肉的,安生地待会儿,娘俩这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了。”说完,踱步到外厅的走廊,插着腰,看着洁白的雪片姗然飞落。

傍晚的时候晗玲的手机收到信息:已接头。看完信息,晗玲心里有点乐了:把这俩孩子整得搞地下工作了。

这场大雪把满江红的行程打乱了,只能等雪停再回厂里去取货。

出了9号线,离凯哥家不算远,就踱着小碎步在雪地里咯吱咯吱地走着。

不开车,凯哥开了一瓶白的,小陈阳在身边绕来绕去的玩耍,欧阳在厨房执勺炒菜,哥俩选了小盅品饮。楼宇橱窗的灯光打在白茫茫的雪窝上,晶莹剔透的闪亮。

夜,渐渐的深了。

欧阳安抚小陈阳睡觉,只剩下两个人一小盅一小盅圧着。

许是酒精和雪色压顶的缘故,满江红突然话锋一转:“前些日子去大栅栏吃卤煮,碰到佟晓羽了,”

陈凯先是停顿了一下,顺口而出:“你小子,好人一个,非要披一件浪荡子的外衣,”说完拍了拍满江红的肩膀。

“晓羽,是一个好姑娘,这么说吧,哥们,你我都是俗人,必生俗念,这些俗念,对晓羽这样的姑娘不得碰,你这把大勺就在自家锅里搅把搅把,这一辈子就过了,知道你有苦处,有家有业,咱不能用咱的勺砸自己的锅,日子还得过,不是吗!”

满江红看着眼前这个涨着红脸的男人,几句话道尽了自己的不甘又无奈,不由得心生一丝悲凉。独自倒了一盅,一饮而尽。

离开陈凯家,套上烟灰色的羊绒围巾,裹一裹咖色的羽绒服,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外走。

好不容易打到一辆车,借着酒劲儿不知不觉眯了一会儿。在街口下了车,冰冷的雪气儿夹着雪片吹打在脸上,橙红色的街灯矗立在白色的风雪中,雪片穿过光晕,迷茫又落寞。

望着身后高耸的楼窗里一小块一小块的灯光,温暖的雾气攀爬着窗格,守护着漫漫长夜的飞雪侵袭,自己需要穿过这条裹着风雪,落寞的长巷,回到这个小窝里取暖,守护属于自己的所谓的那片安宁,祥和。

风雪又下紧了。

二十六

特别冷的一个冬天。

尤其是春节过后,起初笼罩在雾蒙蒙的天气里,天和地之间仿佛并不远,恰似有一层薄衣,这几天,天一下子开阔了,晴朗了起来,风也吹得猛了,干刺啦的吹得脸,生疼生疼的那种。

欧阳给晓羽选了一件洋红色的羊绒衫,算是对晓羽假期对儿子的陪伴。自己的母亲不小心摔了一跤,整个冬天都是娘家,婆家,自己小家跑腾,照顾老的小的。陈凯正赶上出国考察。最近一段日子流感盛行,为了不交叉感染,不得已把晓羽招呼到家里小住。所以,给晓羽添置一件可心的衣衫。把小陈阳叮嘱完成,看着晓羽穿上新毛衫,一席长发,白皙俊美的脸庞衬得更加明艳。这才离开家门,驱车往婆家赶去,两大保温桶的萝卜排骨,一个给婆母家,一个给父母家。短短一个多月,切身体会到了双独子女家庭的鸡飞狗跳的日子。

按照欧阳的育儿日程,听完半个小时的英语教程,准备让小陈阳活动一下。

“叮咚,”门铃响了。

小家伙跑得快,开门去了,晓羽在厨房把煮好的梨水,盛了小半碗,端了出来。

走到厅堂一看,是满江红。手里举着一支冰糖葫芦,一手抱着小阳阳,站在客厅口。

“晓羽在啊,”诧异又有点不自在。

“满哥,欧阳去给俩家老人送吃的去了,凯哥不在这段日子,我在这里帮着照看孩子,快进来坐。”说着放下汤水,接过怀里的小阳阳。小家伙一直盯着那串火红晶莹透亮的糖葫芦,小眼一眨不眨。

“年前有工期,一直没来叨扰,凯哥只是说年后回来,今天得空,来看看我家的乖儿子,”说着脱下外套,晓羽接过挂在衣帽架上。

“小阳,喝梨水,之后可以吃冰糖葫芦,”小阳阳立马乖巧地抱着小碗咕噜咕噜喝起来。

满江红坐在沙发上,手里举着冰糖葫芦看着小阳阳喝水,“嘿,小伙子长一岁,这么乖巧啊,”抬头看看站在一边专心致志守护着孩子的晓羽。还是第一次见这个女孩子穿得这么鲜亮。

“满哥,煮的多,是欧阳中医世家的祖传秘方汤水,你也来一碗,”说着用小毛巾给孩子擦拭嘴边的汁水,起身去厨房盛汤。

“好的,和我们小阳阳碰一碗,”小陈阳一听,喝得更上劲儿了。

三个人在厅堂端着精致的米白瓷碗,喝着欧阳精心配制熬煮的汤水。知道欧阳擅长熬制汤饭,没想到这么一碗汤水竟如此好喝,不腻,不酸,微甜,一丝淡淡的果香味。这也是满江红是不是来蹭饭的一个最主要的原由。

喜欢且向往的那种家的味道。

“小姨,这下可以吃一颗了吗?”说完,巴巴地看着晓羽。

“必须奖励一颗,仅限一颗啊,我们要保护牙齿,”说着从餐盘里剔下一颗,带着薄薄糖辫儿的,取了水果专用叉子,试了一下,正好撕咬着吃不会掉。接过晓羽的那颗红红的果子,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小口糖衣薄片,满是期待的那种满足。

“这欧阳真是育儿有方,把我们这乖儿教育的太听话了,”说着呵呵笑起来。

小陈阳小心翼翼地撕咬着那颗冰糖葫芦,晓羽在一旁时不时给调整一下方向。暖烘烘的屋子,在晓羽火红的衣衫映衬下,洋溢着一丝不可言喻的一种喜悦。

“满哥,需要你接受一个文件,得和你详细说一下那个细节,”接完电话,满江红和晓羽示意一下,要用电脑。

“满哥,我刚才看资料呢,你直接用就好。”

坐在电脑前,点开QQ,发现在线的是天使的翅膀,不是欧阳,扭头看向晓羽,

“哦,直接帮我退了就行,”说完带着小阳去洗手。

足足有一分钟,满江红的脑海里千万翻转,是记住还是不记这串数字。天生对数字敏感速记,只那么一眼,便留在了心底。

传完文件,又在电话里做了一些求证。退出了屏幕。

许是做了一件有点不光彩的事儿,稍坐了一会儿,抱了抱孩子,就匆匆离开了。

安置好小阳午休,晓羽坐在沙发上抱着一只暖绒绒的靠枕,想小眯一会儿,窗外风呼呼地吹打,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那几颗火红晶莹剔透的冰糖葫芦在餐盘里懒洋洋地斜躺着,在室温里开始慢慢地摆烂变软。

处理完手头的工作,已是傍晚。风,依然在呼啸。

撕开一桶面,烧了热水,用叉子叉好纸盖儿,拧开一瓶小二,铺了一块毯子在飘台上,盘膝而坐,仰头一口,空荡荡的胃里一下子就火辣辣的。窗外风使劲儿的摇晃枝叶,几片枯叶在枝头孤零零地随风摆动,扛不住了,一下子就被风吹跑了,在黑暗裹挟里消失在视野尽头。

打开有点泡过的面,掀开那半袋五香花生,嚼了几颗,呼噜呼噜吃面。一股泡面的酱香味儿弥漫了整个屋子,还掺着一缕酒香。

二十七

得到一份想都不敢想的东西,在手里或心里弥留之际,是最幸福的。

料峭的春风吹过,一切都像要苏醒的样子,慵懒,松散,又充满无限生机。

复健回来的路上,矮丛中探出了几朵淡黄色的花苞,有一朵迎春花开了。颜然第一次对春天这么渴望和期盼。双腿开始有了轻微的知觉,让这个沉寂了300多天的男孩子对生活再次点燃了希冀。看到钻出枯丛的花朵,感觉它是绽放在心里了。

还没滑过特制那条进门通道,就招呼父亲:“爸,爸,带上相机咱们去拍花圃那边的迎春花吧,开了!”

颜为民从陈列架上取下那架新的数码相机,疾步从楼下下来。拍拍儿子的肩膀,“现在就出发吗?”

颜然伸手放下随身携带的康健记录册。喝了一口母亲给准备好的特制药汤。和父亲一前一后向花圃方向滑去。

今天这个专业摄影师要听从儿子的指挥,果然取景角度有差别。看着父亲相机里的迎春花,颜然仿佛看到了希冀的起点。

回到房间,打开电脑,迫不及待的和父亲开始鼓捣照片。存储完毕,左看看,右看看,充满了欣喜。

为民坐在儿子的旁边,鼓弄着新相机,和儿子沉浸在一种崭新的快乐中。

颜然第一次在QQ空间发布动态,一组含苞待放的迎春花图片。

遥远的远方:迎春花开了,(一个小笑脸)。除了网上这位只对话过一次的网友,自己的亲友在这里基本很少联系。此刻,他特别想和别人一起分享这份独属于自己的喜悦。也并不希望她做出回应,要找到一个合适的出口,抒发这种独特的情感。

这一幕,恰恰被细心的父亲偷窥了。颜为民心里顿生一种感激之情。

很快这条喜讯传遍了颜家每一个人。颜奶奶和晗玲开心的要去招呼一桌热腾腾的火锅子。为民则是开天荒地主动找父亲下棋。搞得颜老爷子摘下花镜,特意重复了一遍:是和我下棋?

颜然的快乐轻盈翻飞。划着轮椅在餐厅,依偎着母亲和奶奶,一起摘菜,谈笑,缠着奶奶叙说父亲小时候的调皮捣蛋的故事。

终于,颜家恢复了往日的喜笑颜开。

三天以后,晓羽带团任务完成。

登机上线,看到了跳动的遥远的远方的留言。细致地浏览了他的空间动态。

思忖片刻。

天使的翅膀:闻到了春天第一束花的气息,春天来了,所有的希望和美好就苏醒了。

遥远的远方:是的,我第一次去尝试,闻到了它淡淡的冷香味道。

远方:你是记者或摄影师吗?

翅膀:为什么会这样想?

远方:你的空间基本都是各地景观照片。

翅膀:喜欢旅游,会拍一些。你呢?

沉默了一会儿,此刻颜然也不知道自己该归属哪个方向。

翅膀:没关系,我只是随口一问。

远方:原来是职业运动员,退役了,现在康复治疗。

翅膀:哦,中学的时候我是篮球校队队长,参加工作以后,开始参加一些马拉松赛事,这样说来,我们也是一条线上的哦,发一个笑笑的调皮表情。

远方:通过吧!

黄依俪悄悄地伏在晓羽的椅背上,小声读着两个人的对话,晓羽急忙制止,用手指指伏在办公桌上休息的同事。

“白马终于正面亮相啦,快让我看看,帅不帅,”说着就要上手查看。

“满足你,”点开空间,一堆花的图片,

“图片拍得专业哈,人在黄花后,别着急,面包会有的,加油,”说完溜回自己工位。

翅膀:我要做一些资料整理,下次聊,朋友。

远方:一个再见的表情。

春天涌动的气息,让孕育了整个冬天的种子迫不及待地想破土而出。

满江红传完资料,随手点开QQ,回复了几条信息,鬼使神差地向那串在心里深埋了一个冬季的数字发出了邀请。

晓羽离开工位喝杯水的功夫,电脑又被黄依俪再次偷袭。翻遍了空间,确认没有人像,随手习惯性的通过了对方的一个添加邀请。然后悻悻离开。

满江红再次翻看,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头像。有意识地关闭了聊天框。

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入侵者。也不知道这种牵引和作祟的心该把自己带到什么方向。

就像小时候偷糖吃,不小心打碎了妈妈的蓝瓷花的储糖罐儿,甜蜜又自责。

想着想着,弹烟灰的手指一下子弹到了燃烧的烟火芯,灼疼灼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