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遗言
几人都还没准备歇脚就马不停蹄地跟着那亡灵走向一间庄园般的大宅子。
洁白的大理石小径被绿茵包围,时不时的鸟鸣从枝头传来,这儿宛如一片真正的乐土,没有受到战争的袭扰。
但可笑的是,里面躺着的那些人却正是因为战争的波及而来到此处休养治疗的。
“这儿以前好像是什么疗养院,一个贵族的财产。我们妖魔部队就派了百人的小队,还没说啥呢,这贵族就直接打了过来。嘿,你瞧咋回事。
这儿的奴隶,我是说人类奴隶,居然直接反了!和咱一起把这贵族给打了。然后嘛,这儿就变成了公共设施,人类、妖魔,都能用。”
林仁安点了点头,叹道:
“但可惜外头还在打。什么时候大家都能不把这儿当成医院,而是供老人休息的居所就好了。”
“诶您还真别说,这主意可真妙。”
站在大门前的兽人守卫看到众人的到来,立即让开了路。
一开门进入,大厅内就跑着各种医护人员,熙熙攘攘全然没有外头那种安宁自然的氛围。
与其说是疗养院,这根本就是个战地医院的模样。
各个伤者被推来推去,医生严重不足。
但令林仁安欣慰的是,其中也有不少人类在帮忙救助受伤的妖魔。
“仁安,看来我有的忙了。”
陆鸢二话不说,冲上前去就加入到了队列中。
林仁安都差点忘了她是一名医者,这种远离前线的地方或许是最适合陆鸢不过的。
“几位大人,请来这边。”
林仁安跟着那位亡灵的步伐,一步步走向医院的深处。
“希瓦大人就在前面的房间里,但……诸位声音小一些,进去便知道了了。”
林仁安轻轻地推开木门,这病房内几乎是一片漆黑。
更没有通风的窗户,显得此处更像是一间停尸房。
尤其是,那一股隐隐约约的臭味传来。
犹如腐烂了一般的——
希瓦躺在病床上,她的身体几乎被拦腰斩断,双手也被砍去,只剩下……
“希瓦大人。林仁安来了,抱歉,在下来迟了。”
林仁安半跪在床前,小心翼翼地凑近那被绷带包裹的身体。
直到,她睁开双眼。
“希瓦大人……?”
她只是睁着眼,没有说一句话。
仔细一看,那眼睛没有任何光泽,大概是失明了。
她的脸上残留着某些爆炸留下的破碎伤痕,将那冷艳的美貌给变成了有些恐怖残忍的可怜模样。
斯嘉丽看向希瓦的脖子,一道深深的划痕已经揭示了一切:
“她大概说不出话来吧。”
更奇怪的是,斯嘉丽看到这些伤口上有着深深的魔力残留,不断蚕食着这幅残躯。
就算是所谓的不死亡灵,被折腾成这幅德性也是所有人闻所未闻的。
实在是太残忍了。
像是希瓦被一颗毁灭性的魔法炮弹给瞬间炸成了这样,而不是体外的伤口导致的物理性残缺。
像是活着,但又和死了几乎没什么两样。
他们难以想象提尔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在黑暗之中,所有人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尤其是林仁安。
他看着眼前的审判官,全然不觉得对方还剩下任何威严的模样。
看不见、走不动、说不出话。
这位已经死过一次的亡灵,如今变成了一具真正的行尸走肉。
这也难怪,她传下的讯息是一封信,毕竟她再也不能亲口告诉林仁安任何事情了。
那封将用生命的魔法将自身意志烙印其中的信件,想必也是希瓦用林仁安难以想象地方法写下的。
就连斯嘉丽的眼里,也冒出了某种同情,但更是崇敬的目光。
但就是此时,希瓦的身体忽然开始了痉挛。
她的身体剧烈的抖动,每一寸肌肉都在嘶吼着咆哮着。
众人惊在原地,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是压下她?是赶紧拿来什么药物仪器?!
直到萨罗娜叫来了远处的医生:
“怎么了?!”
“她忽然抖个不停,我们一来就变成了这样。”
“不应该啊,她的情况应该已经稳定了。”
这就算是稳定啊……
在医生的初步诊断后,他确认希瓦并没有生命危险。
她完全是以自己的意志这样运动着的。
希瓦到底在做什么?
所有人都看不明白,直到陆鸢推门而入。
她先是皱着眉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希瓦,随后却惊地连连后退,直到靠在了林仁安的怀里。
“她怎么了?”
“她……在传递一个讯息。你们看她的身体一直在有规律地运动。”
是啊,某种节奏在床板上敲击着。
“她想说什么?”
陆鸢顿了顿,叹道:
“她在说——杀·了·我。”
斯嘉丽这才惊讶地喊道:
“这是魔法编译语言,用长短来表示指定的代码。钝,长长……”她不可思议地捂着自己的脑袋,“真的是【杀了我】。”
众人都沉默了。
林仁安从诺德王国全速返回,能做的事竟然只是杀了眼前的前领导。
“杀·了·我。”
希瓦的身体重复着这个节奏,撞击着床板。
这是独属于她的绝唱,寻死的遗言。
高贵的审判官,为她的生命做下了最后的判决。
“不行,希瓦大人,您可不能离开我们啊!”
那位亡灵传令官哭倒在床沿边缘。
可希瓦的身体依旧在进行着敲击。
林仁安咬着牙,他愤愤地喊道:
“希瓦!我答应你!”
此话一出。
希瓦瞬间停止了她的动作。
在等待,陷入了安详。
在这种情况下,让她活着才是一种残忍!
“到底是什么家伙把你弄成这样的啊……”
林仁安喃喃着,靠到床边,轻轻用手去触碰她的脸。
湿漉漉的。
一滴泪珠停留在了林仁安的指尖。
他声音颤抖着,说道:
“希瓦大人。我是一个没用的属下。
我能做的,只有完成你所有的命令。我会杀了你,替你终结痛苦。
然后,我会起身前往提尔城,把大酋长给救出来!”
希瓦胸口的呼吸归于平静,一起一浮。
但她眼角却一直流下无尽的泪水,一道,又是一道。
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是难过,是感怀,还是解脱呢?
直到,林仁安握住尖锐的匕首,向下刺去。
那胸口不再波动。
像平静的水面,没有了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