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留下
在村口那片被夕阳染上金辉的空地上，文雅被两位热心的邻居一左一右地搀扶着，仿佛是夏日微风中摇曳的柳枝，虽被轻风引导，内心却波澜起伏。
她们的话语如同夏日蝉鸣，此起彼伏，让文雅感到一阵头昏脑涨，几乎找不到插话的缝隙。
就在这纷扰之中，一行人的脚步不自觉地引领着她来到了村口的开阔地带。眼前，那辆熟悉的桑塔纳静静地停放着，车身在夕阳下泛着温暖的光泽，而更令人瞩目的是，一位身影正斜倚在车旁，与村长交谈甚欢——那是傅樾，两个月未见，他竟意外地出现在了这个小村庄。
文雅细细打量着傅樾，发现他似乎比记忆中更加消瘦，眉宇间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疲惫。然而，她并未轻易地将这份变化归咎于自己，心中暗自揣摩，或许是生意场上的风雨让他承受了太多。
但一个念头悄然升起，根据前两世的记忆，此刻的傅樾本应已踏上前往江市的路途，追求更广阔的发展，为何会在此地逗留？
正当文雅沉浸在思绪的漩涡中时，身旁的吴大姐一声清脆的呼喊划破了空气：“文雅妹子过来了！”
这一声，不仅唤回了文雅的注意力，也让傅樾瞬间转身，两人的目光在不经意间交汇，仿佛时间在这一刻凝固。
傅樾的眼神中闪过一抹难以言喻的情绪，他几乎是下意识地迈开了步伐，迅速向文雅靠近，口中轻唤：“文雅。”
那两个字，虽简短，却似乎蕴含着千言万语，让文雅有那么一瞬错觉，以为他的话语中藏着紧张与重视。
但理智很快回归，文雅环顾四周，那些或好奇或调侃的目光让她感到不适。她轻轻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与请求：“有什么事情，我们还是先回家再说吧。”
“家”这个字眼，从她口中自然流出，不带丝毫犹豫，仿佛在不经意间透露了她内心深处对傅樾的某种认同与接纳。
傅樾闻言，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知道，这个“家”字，意味着文雅依旧将他视为自己世界的一部分，这份信任与依赖，是他此刻最宝贵的收获。
“好，我开车！”
傅樾的话语中带着几分期待与决心，却未料文雅轻轻摆手，脸上挂着一丝歉意：“我家得穿过那条蜿蜒小路才能到达，车子怕是开不进去。”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傅樾一时愣在原地，眼神中闪过一丝不解与无奈。
村长见状，连忙上前打圆场，笑容可掬地说：“文家女婿，别担心！你把车停在我们村支部的大坪上，我保证，那里安全得很，没人敢动它分毫！”
一番话，既安抚了傅樾的顾虑，也展现了村中的淳朴民风。
傅樾闻言，只能点头应允，迅速而有序地将车停妥。随后，他提起车中的行李，步伐稳健地向文雅走去，嘴角挂着一抹温和的笑意：“走吧，咱们回家。”
文雅的表情却显得复杂难辨，有期待，也有不易察觉的忧虑，但她终究没有多言，只是默默地在前引路。
途经村中的老水井时，她习惯性地停下脚步，准备挑起水桶。
“我来吧。”傅樾的声音适时响起，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文雅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片刻，似乎在衡量着什么，最终轻轻点了点头，将扁担递给了他。
这份默契，或许就是他们未来生活的缩影——相互扶持，共同承担。
两人就这样肩并肩，一路无言，却似乎又交流着千言万语，直至抵达那个属于他们的小家。
进屋后，傅樾自然而然地放下水桶，抬头望向窗外渐暗的天色，心中盘算着接下来的安排。
“是不是该准备晚饭了？”他试探性地问道，语气中透露出对新生活的积极适应与主动承担。
然而，文雅却轻轻摇了摇头，眼中闪烁着不容忽视的认真：“不急，我们之间，还有些话需要先说清楚。”
傅樾踏入屋内的那一刻，一股莫名的紧张感悄然爬上心头，仿佛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凝重。
文雅轻车熟路地走到窗边，拎起暖水瓶，动作中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温柔，缓缓为傅樾倒了一杯热水，水声清脆，打破了室内原有的寂静。
“先喝杯水吧，暖暖身子。”她轻声细语，眼神中透露出几分关切，却也藏着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
随着初冬的寒意逐渐渗透，那白色的搪瓷杯上很快便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热气袅袅上升，模糊了傅樾的视线，也似乎为他纷乱的思绪披上了一层朦胧的纱。
两人相对而坐，中间是一张岁月磨砺过的方形木桌，它静静地承载着这段关系的重量。
文雅沉默良久，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即将爆发的张力，最终，还是她率先打破了这份沉寂。她的声音虽轻，却字字清晰，直击人心：“我给你写的离婚申请，你……看到了吗？”
这句话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了层层涟漪。
傅樾的瞳孔微微收缩，目光中闪过诸多情绪——惊讶、不解、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
他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低头凝视着那杯渐渐冷却的水，仿佛所有的答案都藏在那渐渐消散的热气之中。
傅樾抬起头，注视着文雅的眼睛，试图从她的眼神中找到一丝犹豫或不舍，但他只看到了坚定。
“为什么？”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
文雅深吸一口气，似乎在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我们不合适，继续下去的话，对彼此都是折磨，放手吧，对大家都好。”
傅樾的手微微握紧，心中涌起一股无法言说的失落。
“我不同意。”他站起身，“我不会轻易放弃我们的婚姻。”
说完，他转身离开，留下文雅独自面对着那张木桌，和桌上已经冰冷的茶水。
出门之际，文雅叫住了他。
“为什么？”她轻叹，眼神中既有释然也有未了的情愫，“是你自己说的，我们之间有着不可逾越的鸿沟。”
“曾经的我，太过执着，硬要把你我绑在一起。如今，我终是明白了，时代在变，人的思想也应随之开放。”
“离婚，不再是禁忌，若婚姻成了彼此的束缚，放手，或许是最好的选择。”
傅樾闻言，缓缓转身，目光深邃地与文雅那看似平静却暗含波澜的眼眸相对，一时间，千言万语凝于喉间，化作了一片沉默。
他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向了林志维那句冷冰冰的警告，心中不禁泛起层层涟漪，不甘与疑惑交织。
终于，他打破了沉默，声音低沉而坚定：“如果我说，我并不同意这场离婚呢？”
这句话，如同平静的湖面上投下的一枚石子，让文雅惊愕地瞪大了眼睛，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
“可、可是，你若坚持不离，就无法与林同志合法结合。”
“按照国家的法律，这样的行为被定义为重婚，对你们两人都是不利的。”她急切地解释，似乎害怕自己的决定会给他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傅樾的表情由愕然转为困惑，他从未料到文雅会提及林欣怡，更无法理解这其中的逻辑联系。
“这怎么和林欣怡扯上了关系？我从未有过与她领证的念头！”他的语气中带着明显的不解与愤怒。
文雅闻言，眉头紧锁，心中五味杂陈。她本欲吐露那些超越现实的秘密——关于他们之间似乎被命运反复纠缠的过往，但理智告诉她，这样的说辞只会显得荒谬可笑。
于是，她选择了另一种方式表达：“我只是……想让你幸福，想看到你和真正适合的人在一起，所以我愿意退出。”
“退出？成全？”傅樾的声音里充满了不可置信与愤怒，“你这是在侮辱我们的婚姻，更是在侮辱我！”
“我和林欣怡之间清清白白，没有任何你想象中的纠葛！你凭什么给我扣上这样的帽子！”
话毕，他注意到文雅的身体微微一颤，那双曾经充满光芒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惊愕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
傅樾的话语在空气中缓缓沉淀，仿佛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层层涟漪。
他深吸一口气，语气中带着几分认真与无奈：“文雅，有件事我必须澄清。那支钢笔，并非你误会的那样，是赠予林欣怡的。实际上，从一开始，它就是为你准备的。”
这句话像是一阵风，轻轻吹散了文雅心中的迷雾，她怔怔地望着傅樾，半晌才挤出一句：“原来如此。”
然而，这份释然并未持续太久，她的眼神再次黯淡下来，嘴角勾起一抹苦笑：“但这一切，似乎已经不那么重要了。未来，你和她终归是要走到一起的，我不想再经历一次同样的心痛。”
傅樾闻言，眉头紧锁，满是不解与焦急：“我和林欣怡之间，从来就没有你想象的那些关系，谈何重蹈覆辙？你怎么能这样轻易地下结论？”
他的语气中带着几分责备，但更多的是不解与无奈。
意识到自己可能言辞过激，傅樾连忙想要补救：“文雅，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没有嫌弃你……”
但话未说完，就被文雅轻轻打断。
“不必解释，”文雅的声音平静而坚定，“我并未用错词，只是你未曾察觉罢了。”她的话语中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哀愁，让傅樾的心不禁揪紧。
见状，傅樾欲言又止，最终选择了沉默。
而文雅，则以一种近乎逃避的姿态，结束了这段对话：“时候不早了，我去准备晚饭吧。”
厨房里，灯光昏黄而温馨，却掩不住两人之间那份微妙的尴尬与沉默。
文雅动作麻利地准备着食材，每一个动作都显得那么熟练而机械。傅樾默默地站在一旁，帮忙生火，却不敢轻易打破这份沉寂。
饭菜终于上桌，简单却不失温馨。董文雅轻声说道：“家里没什么像样的食材，你将就着吃。”
语气中带着几分歉意与无奈。
傅樾却毫不在意地摇摇头：“你的厨艺，无论做什么都是美味。”
这句话，似乎是他第一次如此直白地表达对她的赞赏，让文雅微微一愣。
餐桌上的气氛依旧沉闷，两人各自埋头吃饭，偶尔抬头相视，却也只是匆匆一瞥，又迅速低下头去。
傅樾的每一口饭菜都嚼得异常干涩，他试图寻找话题，却发现所有的言语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这一顿饭，吃得异常漫长，也异常沉重。
两人之间的隔阂，似乎并没有因为这次的对话而有所缓解，反而更加清晰地浮现出来。
未来的路，他们将如何走下去？这个问题，如同一块巨石压在心头，让人喘不过气来。
文雅轻轻挑起话头，语气中带着几分不经意的随和：“你打算何时启程前往江市呢？”
傅樾的动作不由自主地停滞了一瞬，他的目光深邃而专注地落在文雅身上，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
“这个问题嘛，其实，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你的想法。”
这句话如同一阵突如其来的风，让文雅手中的饭菜险些卡在喉咙，她猛地抬头，双眼圆睁，显然是被傅樾这突如其来的转折惊到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傅樾的眼神变得深沉而复杂，他缓缓开口：“我想为我之前说你去江市无意义的话向你道歉。那时，我的话并非全然针对你，更多的是出于对我爸决定的不满和反抗。现在，我已经想通了，我愿意与你一同前往江市，你……愿意吗？”
文雅闻言，整个人仿佛被定住了一般，心中五味杂陈。她低下头，机械地一口一口吃着饭，沉默如同厚重的帷幕，将两人之间的气氛压得格外沉重。
傅樾虽然表面看似平静地提出了这个请求，但内心却如同翻江倒海般忐忑不安。这两个月的时间，虽然短暂，但他能明显感受到文雅身上发生的巨大变化，这种变化源自内心，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距离感正在悄然滋生。
见她久久没有回应，傅樾终是忍不住再次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文雅，告诉我你的想法，好吗？”
文雅终于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目光清澈而坚定地与傅樾对视。这一刻，傅樾的心中莫名涌起一股后悔的情绪，仿佛预感到了即将来临的答案。
“你想听我的回答吗？”文雅的声音平静而有力，每一个字都清晰地落入傅樾的耳中。
然而，当真正听到“我不愿意”这四个字时，傅樾的心还是不可避免地沉了一下。这简单的三个字，像是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了层层涟漪。
在昏黄的灯光下，傅樾的心绪如同窗外渐浓的夜色，缓缓下沉，直至触及那未知的深渊。
“为什么？”他低声呢喃，声音里藏着不解与痛楚。
文雅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浅笑，那笑容里藏着过往的纯真与如今的释然。
“或许，曾经的我会满怀欢喜地期待你带我前往江市，”她缓缓说道，语气中透着一股不易察觉的坚定，“那时的我，未识文字，不谙世事，只知你是我生命的依靠，是我世界的全部。”
“但如今，书籍为我打开了另一扇门，让我看见了更广阔的天地，也让我找到了属于自己的梦想与追求。”她的话语平静而有力，既是对傅樾的回应，也是自我内心的独白。
“我们，终究像是两条平行线，各自向着不同的方向延伸，强求只会让彼此都疲惫不堪。”
转向傅嘉泽，文雅的眼神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芒：“我坚信，江市将是你大展宏图的舞台，你会在那里收获属于你的辉煌。而我，现在的心之所向，是沉浸在奥数的海洋里，与林院长并肩，向国际竞赛的巅峰发起挑战。”
她的未来蓝图里，林志维成了不可或缺的角色，而傅樾的身影，却渐渐模糊。
面对这样的文雅，傅樾的心像被重石压住，闷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他沉默着，没有回应，那份苦涩与不甘在胸腔内翻涌。
晚餐，在一种微妙而压抑的氛围中结束。这顿饭，不仅填饱了肚子，更像是一把无情的火，将傅樾心中关于此行的所有期待与幻想，烧得灰飞烟灭。
夜色渐深，初冬的寒意悄然侵袭。文雅细心地将炕烧得暖洋洋的，随后铺好两床被褥，轻轻一指里侧的那床，温柔地说：“今晚，你就睡里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