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不似人间
军帐内，文武嚷嚷，李自成也拿不定主意。
刘宗敏父亲被官府逼到上吊，母亲带着他沦为乞丐，最后被活活饿死，可以说，论身世，在场的没谁比他悲惨，论起对官府和士绅的恨，更是无人能出其右。
邓平是不是和他们一样，刘宗敏并不关心，他只知道邓平接受崇祯封爵，那么邓平便是明廷的鹰犬，是鹰犬就该死！
常年打铁养成的火爆脾气，让刘宗敏听了宋献策一顿叽叽歪歪后，甚为不满，当即拍案而起。
“是真能打还是外强中干，总得做过一场才知道，他娘的，这也怕，那也怕，还造个逑的反。”
李自成眉毛跳了跳，道:“刘将军觉得自己去打黄州，有几分胜算？”
刘宗敏阴恻恻笑道:“不是说有数十万流民跑去黄州了吗？邓平能养活数十万流民，可见这家伙钱粮充沛，我觉得要是能抢了黄州，恐怕比起抢武昌要强得多。”
李自成无语，问你胜算有多少，你他么给我扯犊子？
他之所以关注邓平，也是知道这点，据说黄州推广好几种亩产数千斤的新粮，黄州的稻田亩产都超过上千斤。
说实话，说粮食能亩产数千斤，李自成压根不信，但黄州富足是可以肯定，粮食储备肯定堆积如山。
乱世中的粮食是什么？
是兵源，是造反的资本，他可以不在乎楚王府有多少真金白银，但是绝对在乎武昌城能抢到多少粮食，能裹挟多少精壮。
黄州肯定有粮，又有几十万流民，李自成觉得只要能洗劫黄州，他的实力至少能猛增一倍，甚至两倍！
问题是天狼营的火器有没有传言中的那么凶狠，如果真那么凶狠，那恐怕去再多的人，也是有去无回。
李自成百思不得其解，邓平的火器到底从何而来，如果他也有那种被传的神乎其神的火器，这天下岂不是唾手可得？
刘宗敏冷笑道:“本将听说天狼营火器犀利，绝非肉身能抗，那我若是打黄州，就四下抓捕投奔黄州的流民，抓个几万去冲击黄州州城，天狼营的火器不是凶狠吗？有本事开火射杀这些手无寸铁的流民啊，若是不敢，我麾下混入流民中的精兵则可趁机暴起……”
李自成点了点头，这招数很常见，一般用于攻城战，驱逐几千流民攻城，看守将敢不敢放箭屠杀，若是守将仁慈，混杂在流民中的精兵在夜晚会用最快的速度攀城而上，一举抵定胜局。
宋献策深锁眉头，道:“这倒也是个办法，不过臣觉得，邓平也是枭雄，大元帅可先派人与其交涉，劝其投靠，若是不允，再做计较不迟。”
牛金星开口道:“臣赞同军师的办法，臣在想，如今真正和邓平交手过的只有张献忠，张献忠经历一场小败，就如丧家之犬一般奔赴川蜀，很显然是不敢再与邓平为敌，然而张献忠却未将那一战细节告知大元帅，是不是也想咱们和邓平厮杀，他好坐收渔利。”
李自成捋须，张献忠可不是个轻易服软的性子，确实不至于因为一场小败，就如惊弓之鸟一样仓惶而逃。
这也说明邓平确实不太好惹，刘宗敏的办法确实不错，可要是能建功固然不错，要是不行，他和邓平没准会结下死仇。
如何权衡，一时间让李自成很是犯难。
“大元帅，依臣之见，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邓平的存在对我们而言并无坏处，而我们真正的敌人是朝廷，至少击溃孙传庭，灭掉明廷最强的这支秦军，天下便是大元帅的囊中之物，而邓平行土改恶政，必然让满天下的士绅心怀惊惧，届时，士心、民心皆在大元帅，大元帅以势压之，邓平能做明廷的臣，难道做不得大元帅的臣？”
“言之有理。”李自成对宋献策的这番话深为赞同。
刘宗敏冷哼一声，没说话。
“谁愿去黄州一趟，替本帅会会邓平？”
几位文臣对视一眼，还是牛金星笑道:“臣不才，愿去黄州，游说邓平，投于大元帅帐下。”
李自成嗯声道:“恐怕在邓平眼里，本帅不过还是流寇，要他来投，只怕没那么容易，不过此番前去，只需探明邓平态度即可，若是能借来一些天狼营的火器，自是最佳，至于以后，是战还是如何，待牛军师回来后再议，下面议议攻打武昌城。”
……
牛金星还没到黄州，邓府却迎来一位客人。
湖广巡按汪承诏。
巡按和巡抚不是一回事，巡案和朝中的各科给事中一样，都属于那种官小但权重的角色。
各省巡按有监督所有官员之权，包括巡抚在内，看你不爽，一道折子便能直抵御前，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汪承诏一直坐镇武昌城，如今李自成夺取承天府，大军随时都将扑向武昌！
以李自成之凶残，一旦武昌城破，楚王若落入其手，只怕下场比福王好不到哪去，而他身为湖广巡案，只怕能活命的概率也不超过一成。
为身家性命计，汪承诏不止一次拜见楚王，游说楚王学周王那样出银资军，毕竟守城还得靠满城将士，一旦将无守城之心，兵无死战锐气，武昌内无士气，外无援兵，势难坚守！
楚王怎么想的，汪承诏想不通，但是他不得不自救，先是派人去九江请左良玉兵援武昌，但是左良玉用各种理由推脱，很显然，左良玉根本指望不上。
孙传庭扼守潼关，根本不敢分兵来援，同样指望不上，至于江南的那些军头，指望他们带兵来援，和痴人说梦没半点区别。
想来想去，汪承诏想到邓平。
汪承诏想的也简单，邓平算是板上钉钉的逆贼，可说到底人家一没举旗，二是崇祯亲封的安国公，那这黄州就算是国中之国，也可以算是大明之土。
身为湖广巡按，汪承诏可不觉得自己一定得待在武昌陪楚王等死，他来请邓平出兵，邓平若是出兵最好，要是不肯，那他就待在黄州不走了。
汪承诏想的很简单，他认为李自成十有八九会打武昌补充军需，但应该不会攻打黄州，那么待在黄州，自己的身家性命应该有保障。
和所有来到黄州的人一样，一路上所见所闻，汪承诏同样震撼不已，人流如织，那些逃难来的流民身上都穿着厚厚的棉衣，虽在冰天雪地里干活，脸上却洋溢着满足的笑。
乱世之年，黄州却富足的不似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