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宗棠在西北的那些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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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羽书皇命急如星火,催左宗棠西行

1866年(同治五年)9月,左宗棠接到朝廷任命他为陕甘总督的谕令。此时的左宗棠正在闽浙总督的任上,热火朝天地筹建马尾造船厂和求是堂艺局(后来改名为船政学堂)。

朝廷派左宗棠去西北,给他的主要任务是围剿捻军,平息“回乱”。

马尾造船厂项目刚刚启动,很多事情需要交接,因此左宗棠向朝廷请求推迟三个月出发。

1863年,左宗棠出任闽浙总督。1865年12月,太平军战事平息,左宗棠开始考虑闽、浙两省的经济建设问题。福建靠海,发展船政事业成了左宗棠的一个重要奋斗目标。

1840年鸦片战争爆发,英国一支约四千人的军队就是从海上来的。他们跨洋过海打到中国的土地上,大清八十万军队打不过他们,最后只好和入侵者签订屈辱的城下之盟。主导虎门销烟的林则徐被连续降职,后被革职流放新疆伊犁。当时还是一介书生的左宗棠因此事深受刺激。他对历史和现状进行考察,认真研究对付英军作战的战守机宜,写出六篇军事策略:《料敌》《定策》《海屯》《器械》《用间》《善后》。这些军事方面的思考,为他日后统军作战打下了良好的基础,也为他日后与林则徐的交流做好了铺垫。

后来,流放伊犁的林则徐被朝廷重新起用,在其担任云贵总督期间,左宗棠的好友胡林翼曾经推荐左宗棠到林则徐那里谋职,左宗棠因家中有事,未能成行。

叮嘱左宗棠“西北与新疆乃中华安定的屏障”的林则徐

1849年(道光二十九年)11月,林则徐乘船回乡养病。路过长沙,他特地派人邀请左宗棠到船上一叙。六十四岁的林则徐与三十七岁的左宗棠初次见面,两人一见如故,在湘江船上畅谈了一夜。最后,林则徐把自己收集的一些关于新疆的材料全部交给了左宗棠。当时,左宗棠只是一个教私塾的先生,并未参与任何朝廷事务,更与新疆毫无关系。林则徐竟将一些有关新疆的材料托付给左宗棠这样一个布衣书生,难道他预见到左宗棠未来会建功立业于新疆?

1852年(咸丰二年),太平军袭扰湖南。年已四十的左宗棠为保卫家乡,应邀出山,辅佐湖南巡抚抗击太平军。从此之后,左宗棠走南闯北,职务不断升迁。但不管走到哪里,他都一直随身携带着林则徐送给他的关于新疆的资料。

林则徐出生地:福州左营司林家支祠

如今,朝廷调任左宗棠为陕甘总督,左宗棠必须寻找一个合适的人选来替代他负责福州船政事务。经人推荐,他选中了一个叫沈葆桢的人,此人还是林则徐的外甥、女婿。左宗棠先是给沈葆桢写信,邀请其主持船政事务,沈葆桢以“丁忧”为由拒绝。左宗棠再次写信,沈葆桢再次婉拒。最后,左宗棠只好亲自登门拜访,可沈葆桢仍然不肯答应。沈葆桢说:“左大人亲自登门来请,沈某本当前去效力,只是我还未丁忧尽孝,实难应命。再说,官场我早已看破,不会再入其中。左大人在上,请恕沈某难以从命啦!”

第一次登门无果,左宗棠又第二次登门,可是左说右说,仍未能说服沈葆桢。

左宗棠曾三顾的沈葆桢故居

左宗棠突然想到一个办法:请将不如激将。

于是,左宗棠第三次登门。此时,沈葆桢已有些过意不去:“左大人屈驾,竟然三顾寒舍,令幼丹诚惶诚恐。”

左宗棠再次耐心地向沈葆桢解释:“总理船政究与服官不同,所履之地,并非公署,所用之人,亦非印委。无宴会之事,不以素服为嫌;公事交接,可用函牍往返,不以入公门为嫌。且在籍监造,不为夺情,久司船政,可侍养严亲,于忠孝之义究亦两全无害。若以事非金革勿避非宜,则此局所关,非徒一时一地之计,谓义同金革也可,谓更重于金革也亦可。”

接着,左宗棠把一个木匣双手递到沈葆桢面前。

沈葆桢以为左宗棠给他带来了什么礼物,连忙说:“左大人,沈某是从来不收礼的,还望左大人海涵。”

左宗棠一本正经地说:“沈大人误会了。这不是礼物,也不是我的东西。这些本就是你们家的东西,我只是完璧归赵。”

沈葆桢接过木匣打开一看,只见里面装了一些旧得发黄的书稿。

左宗棠说:“这是令岳大人林文忠公被发配新疆时留下的墨宝。他是一个有心人,根据在新疆时的耳闻目睹,写下了这些札记。当年林公回福建路过长沙,特约我见面,把这些东西送给了我。我不知道他老人家此举何意。他强调西北国土之重要,要我为国操心。今番西北多事,圣旨下达,命我移督陕甘。怎奈马尾船局方在草创,我不能丢下不管,我只有回复圣上,实在是福州的事弃之不下。而今特将林大人的重托交还给他的晚辈,你们怎么处理,我左宗棠就不再干涉了。”

左宗棠的一席话,让沈葆桢听得目瞪口呆。沈葆桢深知左宗棠所言都是“激将”之词,却也不由得陷入沉思:圣上之命,谁敢不从?若左宗棠因船局之事而罔顾西北,届时圣上怪罪下来,左宗棠如何应对?

接任船政大臣的沈葆桢

船政监督日意格

岳丈大人生前为何将新疆之事相托于左宗棠?他怎么知道左宗棠会去西北任职?岳丈大人果能料事如神?

就在沈葆桢沉吟思索时,左宗棠已悄然离去。待沈葆桢回过神来,早不见左宗棠的身影。

左宗棠“三顾沈门”请沈葆桢出山主持福州船政,确有其事。同治五年(1866)九月廿三日,左宗棠在其奏折中说:

臣曾三次造庐商请,沈葆桢始终逊谢不遑。可否仰恳皇上天恩,俯念事关至要,局在垂成,温谕沈葆桢勉以大义,特命总理船政,由部颁发关防,凡事涉船政,由其专奏请旨,以防牵制。

在左宗棠的劝说与“激将”下,沈葆桢终于以国家利益为重,接手经办福州船政局。这也是为了继承舅父和岳父的夙愿和遗志。

在此期间,圣旨接二连三地传来。

第一道圣旨是御赐左宗棠为进士头衔,并授左宗棠钦差大臣。第二道圣旨是“六百里加急”送到的。

周围的人都屏声静气。左宗棠展开廷谕,上写:“陕西捻情益急。西捻由许州西上,已绕过潼关、商州,越过秦岭,扑向华阴。陇州、分州之刘蓉军堵截不利,在华州被捻军击败,伤亡达七百余人。兹着左宗棠即赴陕甘,暂毋庸来京……”

左宗棠认识到,转战陕甘不比在东南的任何一次军事行动,这次行动的粮草、给饷的准备调运将起到决定性作用。他毅然决断,对大管家虞绍南说:“绍南,你抓紧办几件事。第一,给胡雪岩去封急函,从上海速调五万斤火药至汉口;第二,复告江宁曾国藩,求他命刘松山部十七个营火速开赴潼关;第三,命陈湜在山西待机而动。”

自出山以来,左宗棠久经沙场,积累了丰富的作战经验。战场一铺开,他必须方方面面都要想到。所以,左宗棠一边统筹调集兵力,一边向朝廷提出要求。

左宗棠心里很明白,朝廷任命他为陕甘总督,就是让他来解决西北的捻、回和新疆问题的。而这些问题,历史原因复杂,再加上山高皇帝远,远非一朝一夕即可垂成。大军远征,当务之急就是需要保证军粮和军饷。所以他在12月5日的奏折中强调了两件事:一,兴屯以解决军粮;二,切实保证军饷。临到快要走了,台湾告急。台湾军备荒废多年,几无守备可言,在福州的最后几天,他还得抓紧做出部署。他没有时间东渡台湾海峡,只能对有关将领作郑重交代,宜未雨绸缪,以为东南奠此岩疆。

船政局建造的“扬威”号兵舰

船政局建造的“福星”号兵舰

12月9日,左宗棠将设厂造船各事料理完毕,进城向官员们和百姓辞行,准备西行。百姓听到此消息,都蜂拥而至,挤满了街道和衙署,摩肩擦踵,攀辕挽留。左宗棠向大家再三解释,可是人们不肯散去。回营次日,又有几十位代表跑来,挽留左宗棠再多住些日子。百姓和官绅的盛情难却,左宗棠只好将行期推迟至16日。左宗棠任闽浙总督四年半时间,一直忙于与太平军作战,于国计民生建树不多,如今受到福建人民如此爱戴,不由得动情地说:“吾何施而得斯于民哉?愧怍之余,不觉泪落。”“吾方歉恨之不暇,乃闽人相与歌诵而挽留之,其益使余悲也。”

临行前,左宗棠应福建湖南会馆之请题写了匾额,又写了一副对联:

瓯浙越梅循,海国仍持使者节;
陇秦指疏勒,榕垣还作故乡看。

左宗棠和福建人民产生了深厚的感情,他把福州看作自己的第二故乡。大约二十年后,他又回到这个“故乡”来了。但他没有料到,也就是在这里,他走到了自己人生的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