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生,我们可不可以不忧伤2:如梦令(纪念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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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我是你命里的劫上劫,你是我心上的结中结

我很想跟程天佑说:“五湖星那个名字实在太难听了,真难为你能想出这么难听的名字。”

我不是很矫情,但是程天佑做的饭实在很难吃。

鸡蛋本来是多么美味的食材啊,就算最简单的煮鸡蛋也是好吃的,但是他居然可以用不知名的方式将鸡蛋做得像石头一样硬。

他微笑着看着餐桌前的我,霸道的目光里带着一丝害羞的意味,那么自然地流露,并不显得突兀,这是我从来没有在他的眼睛里看到过的。他极其缓慢地说:“这是我第一次下厨房……”

我嘴巴里的荷包蛋“嘣”的一声掉到了瓷盘里,差点儿将瓷盘砸碎。我心想,你不早说?要知道这是第一次下厨房,我就出去买豆浆油条慰劳自己了,现在倒好,啃着像石头一样硬的鸡蛋。

程天佑抬手,用纸巾擦擦我嘴上的油渍,小心地问道:“是不是不好吃?”

说这话的时候,他像一个在游戏里败阵的小孩儿,眉心间有点点的忧郁。他说:“我这么做只是想确定一下,姜生,你是真的回来了!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哪怕是在机场那一面,我都觉得自己像是在梦里。我不知道,这四年你在外面经历了什么,有没有受伤害。我只是知道,自己很想你,非常想你。我生怕这是假象,又是一个梦。我掐自己一把,很疼,但又怕是自己太过沉迷这个梦,不肯醒。我想轻轻地掐你一下,却怕你疼,怕你像梦一样消失。所以,我只好来给你做一次饭,想看你吃的时候皱眉头的样子。这样,我才敢相信,我的姜生,她真的回来了……”

他说到这里,眼睛里有些星星点点的碎光,一碰就会散。

他说:“我知道,一个男人不该说这么矫情的话。但是,姜生,我觉得作为当事人,我有权利将我的心捧到你的面前,让你看清,让你不要再回避!

“我曾经伤害过你,伤害过你最亲爱的哥哥——凉生。这都是我的错!因为我忌妒!那一天,在天恩的面前,我要你这辈子不许对天恩变心!一贯天不怕地不怕的你居然为了凉生哀求我,那让当时的我感觉天崩地裂——这还是我认识的姜生吗?是那个骄傲得像小孔雀的女孩儿吗?

“我疼你、宠你、纵容你都不曾换来的你的骄傲,却在凉生危难之时全部瓦解在我的眼前!那时的你脆弱得不堪一击。曾经的你何曾求过我一分一毫?看到你为了凉生那样痛苦,忌妒心就蒙蔽了我的理智。当时的我,骄傲惯了的我,无法忍受你对另一个男孩儿如此之好,好到可以拿自己一生的幸福相抵!而且,我当时确实不知道他是你的哥哥。

“你知道吗?我走向他的时候,不想剁下他的手指,而是想剁掉自己的!我曾对你做过那么多的努力,统统抵不过他的一次危难。那时的你为了他就像失了神、着了魔、迷了心窍一样任我要求!

“我是多么失败啊!从来没有要求过你什么的我仿佛只有在拿着他做筹码的情况下,才有了向你提要求的资格。

“如果你当时能为他少痛苦一点儿,少哀求我一次,少让我看到一点儿你为他的义无反顾该多好……可是你偏偏痛苦到几乎要撕裂自己。姜生,你能不能懂我的心被剁碎了,被你绝望的表情给剁碎了?!

“我说了这么多,不是为自己开脱,只是想要你解开那个心结。我不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只是因为自己心爱的女孩儿忌妒到失去了理智。所以这四年来,我一直尊重你的决定,用你可以接受的方式弥补自己对你的伤害,等待着你再次回来。”

说完,他抬眼看着我,眼里盛满了温柔,我却像呆立在时空的对面,再次陷入那场如同梦魇的往事里。

…………

凉生啊,我们最终还是万劫不复。哪怕到最后因为你是天佑爷爷寻找了多年的小外孙而一切尘埃落定,也改变不了你和我散落天涯的结局。

这一生啊,我是你命里的劫上劫——在天佑得知真相,最终抱着你去医院急救时,我还紧紧地拖住他的腿,怕他伤害到你,最后伤害了你的人却是我!

这一生啊,你是我心里的结中结——因为我的牵绊,你摔下楼梯失忆了,随后失踪,将所有痛苦的记忆留给了我。

你还好吗?那盆姜花还好吗?

你的姜生很不好。她不敢、不能、不应该对任何人说她想你。可她非常想你!思念噬骨,痛楚灼心!

一朵冬菇思念着另一朵冬菇。另一朵冬菇呢?你还好吗?在外面会不会露宿街头?遭遇欺凌?会不会被呼来喝去?衣衫单薄?

四年的时间啊!失去记忆的你,像一个纯白的孩子的你,谁给你充饥的食?谁给你御寒的衣?你生病了怎么办?受伤了怎么办?在这栋精美无比的房子里的、该死的、没用的我,都无法给你捧上一碗水煮面。

小时候,每次你发烧,我都缩在墙角捂着嘴巴哭。我觉得你是老天送给我的好看的布娃娃,怕你病得太厉害,所以只能用哭泣宣泄自己的害怕。病中的你,蜷缩着小小的身体,睫毛长长,搂着小咪说胡话。你说:“姜生,不哭啊,凉生不难受了。凉生不冷了,不发烧了。凉生睡够了就起来给你做水煮面。”

可是,谁都能看得出病床上那个小孩儿脸蛋通红,瑟瑟发抖,高烧不退。凉生,如果你能少疼我一点儿,如果我能少依赖你一点儿,如果你一生都待在城市里,而我一生都不离开魏家坪,那么现在的我们是不是就不会这么伤感?

你穿着洁净如新的衣裳,像一个优雅的王子,在黑白琴键之上,弹奏着你的人生得意;我化着俗气的妆,搬着板凳坐在村口,与村里的同龄女孩儿说着家常,抑或考上大学飞离家乡。

倘若这样,长大之后的我们就算见面也不会是同一个世界的人,更不会在同样的内心痛苦之中崩溃。

我的眼泪溢满眼眶,我将它们忍回,再溢满,百折千转,千转百折,最终溃不成军,零落在腮前。

程天佑温柔地将手指抬起,将我腮边的眼泪弹落。

他似乎看出,刚才的我因为他的话陷入了那场可怕的回忆之中。他说:“对不起,姜生,我又让你难过了……”

我低着头,一声不吭,大口大口地咀嚼着他给我做的荷包蛋,眼泪急遽落下。

天佑焦急地说:“我以后不提这个该死的话题了!都怪我,只想为自己说话!天恩也因为这件事情在四年前的那段日子里高烧了很多天。他一直在忏悔,希望你能原谅他,原谅那些年少无知的错误。他毕竟还是个孩子……”

我“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在这座孤独的小楼里,面对着和凉生如此相像的天佑,我的心酸涩难止。我泣不成声地说:“天佑,这个鸡蛋真难吃……”

天佑愣了一下,目不转睛地看着我。显然,他知道我此时的伤心绝对不是因为一个难吃的荷包蛋。

我继续哭泣。可是,天佑,我想到,就算是这么难吃的东西,也不知道凉生会不会吃得到。

我说:“我难过得快死掉了。我一想到,不知道他有没有饭可以吃,会不会流落在街头,就难过得要死。我真的恨我自己!我怎么可以听从你们的安排?就算是不要他记起我是谁,不要他难过,我也该陪在他的身边!如果连我都可以离开他,又怎么可以要求你们将他看护得周全?我是个傻瓜!我是个白痴!”

程天佑呆住了。最终,他一字一顿、极其艰难地说:“原来,隔了这么多年,即使凉生失踪了,你都不肯忘记!不肯死心!”

我也愣了。程天佑意味非常的眼神让我吃不消。我突然觉得自己确实不应该有比凉生的女友未央还要多的悲伤。

如果一种感情超越了爱情的悲伤程度,那么它又是什么呢?

我几乎语无伦次地辩白着:“他是我的哥哥,我是他的妹妹。我只是担心他……”

“够了!”程天佑突然面色难看得异常,冰冷的眼神如同利刃一样割破我的心脏。他一字一顿地说:“姜生,你继续狡辩!继续!在你十几岁的时候,我可以纵容你!但是,你现在已经二十一岁了!你必须对你自己的言行负责!”

我脸色苍白,如同一个被曝光在天日之下的小偷,只能强辩着为自己开脱:“难道妹妹关心自己的哥哥是一个错误吗?”

程天佑从餐桌前起身将我一把捞了过去,双手的力度之大几乎将我的肩膀捏碎。他说:“姜生,四年为期!我和你的约定到此为止!我已经走了四年的路,过了四年的桥,等了四年的你!到现在,我承认,我失败了!我不畏惧你心里爱任何人!我可以去争取,就算知道自己是一个影子!但是,我惧怕你跟自己如此较真,怕你错到现在还不自知!

“纵然,我四年前伤害了你和他,错得一塌糊涂,但是总比你时隔多年还沉浸在一个错误之中,还把它当成传奇来得好!

“不久前的那场车祸,仅仅是因为你看到了一个酷似他的影子,便疯狂到连自己的性命都肯丢掉!你就这么在乎他,在乎到不顾自己死活,在乎到无视我的感受吗?你只知道,你会哭,你会疼,你会受伤害;那么你又知不知道,我也是人,有血、有肉、有感情?我也会疼,会愤怒,会委屈!

“你知道吗?我今天早晨在高速路上飙车奔向这里时,多么急切地想看到你,但最终减慢了速度。因为一阵凉风之后,我突然清醒过来,发现自己不仅仅是自己的,不能再像以前那样由着自己的性子为追求刺激而飙车。

“因为我有你,有一个自己心爱的女子!你需要我来负责!如果我出了什么问题,你怎么办?谁来照顾失眠的你?谁来体谅你因凉生而滋生的这见不得天日的悲伤?我还害怕你会哭,会为我哭!

“现在看来,我的担心多么多余啊!我在路上如同一个居家男人开着车慢慢地行驶,一脸惦记着心爱女子时的笑,现在想来真是蠢啊!你会为我哭?可笑!姜生,现在的你还有什么见不得天日的悲伤?你巴不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的悲伤,巴不得他们全都同情你,都默许你这样悲伤!”

他的怒意如同蔓延在冰雪上的烈火烧向我,冰冷的沉痛,灼热的愤怒。

“你放开我!”我被他的话伤得体无完肤,脸颊苍白如雪,整个人强忍住睡眠不足导致的眩晕,抬起胳膊企图摆脱他双手的牵制。

程天佑冷笑,说:“我当然要放开你!你就继续期待这无望的感情吧!你这个不可救赎的笨蛋!”

程天佑的话如同炸弹一样炸裂在我的胸腔里。我瞪大了眼睛,瞳孔放大,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这是我逃避了多年的话,如今却从程天佑的嘴巴里赤裸裸地跳了出来,赤裸裸地定义了我的所有悲伤。这突如其来的天大的羞辱令我无地自容!我只想死去!我抬手狠狠地甩向程天佑的脸——耳光尚未落下,多日失眠沉积的疲惫和心律不齐就让我昏了过去。

那一刻,我看不到程天佑焦灼的眼神,突然变得惊慌。他紧紧地拉住我,呼唤:“姜生,姜生!”

见我脸色苍白到血色全无,他狠狠地将我抱在怀里,奔向楼下。

“姜生,你不要吓唬我!姜生,我再也不和你吵架了!姜生,我答应你,一定会找回凉生!姜生,我这就送你去医院!你不要吓唬我!”程天佑像个无助的孩子,焦灼地呼喊着我。

在他打开门的一瞬间,闪光灯连成了一片。

早晨。

这个处于风口浪尖的男子从家门里走出来,怀里抱着一个昏迷的女子——也就是我。这条新闻足以让整个城市和网络爆炸。

程天佑当即愣住了,没有预料到会出现这样的状况。

就在这时,在一片闪光灯之下,有记者尖锐地提问:“请问程先生,苏曼小姐此次的意外是不是与您怀里的这位小姐有关?”

“程先生,请问这个女孩儿是不是四年前风传的跟您有关系的那个少女?”

“程先生,这个女孩儿从这个城市里消失了四年,是不是真的像外界传言的那样被您送往外地了?有传言称她已经为您生下两个孩子,可有此事?”

“程先生……”

“程先生……”

程天佑像一头暴怒的狮子,紧紧地咬着牙齿,一字一顿地说:“闭上你们的嘴!如果她因为你们耽误去医院,有任何闪失,我保证十倍奉还!”

然而,他只有自己一个人,身边没有帮手,也没有保镖,怀里还抱着昏迷的我。那些记者虽然有所畏惧,但是都不肯错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所以,虽然人群有所松动,但依旧把我们包围得水泄不通。

程天佑的脸变得异常阴郁,俊朗的双目中布满怨毒,他扫过眼前一个个写满了欲求的脸庞,试图将他们的样子全部记下来。但是他的语气中,有了一丝痛苦的妥协,他说:“你们闪开!你们会害死她的!”

这时,北小武醉醺醺的声音传了过来,他拎着酒瓶摇摇晃晃地走过来,估计是刚刚从酒吧买醉回来。北小武对程天佑吆喝着:“你对他们说这个是有病啊?他们巴不得姜生,不,我的‘前妻’死在你的怀里呢!这样不是更爆炸,更有吸引力吗?”

北小武对程天佑充满了怨恨,因为小九,更因为四年前天佑给他和凉生带来的伤害。所以,北小武总是借着我曾经跟他“恋爱”过,在程天佑面前称呼我“前妻”。霸道的程天佑每次听到“前妻”这两个字,就会极其不悦。程天佑隐忍怒气的样子正是北小武最乐意见到的。

此时,北小武的话无疑是平地起惊雷,使那些记者纷纷扭头向他看去。

这时,北小武晃了晃手里的酒瓶,说:“姜生啊,你这傻姑娘,还得你‘前夫’来救你啊!程天佑这傻瓜不行的!”

说完,北小武摆了一个很帅的造型,将酒瓶掷向人群。那群记者生怕被击中,四散逃开。

北小武睁开醉醺醺的眼睛,发出“啊”的一声惨叫——那酒瓶碎裂在了程天佑的脑袋上。

温热的鲜血一滴一滴地从他饱满的额头上滴落,滴落在我的眉心,像一团浓浓的、化不开的忧郁。在酒瓶爆裂的那一瞬间,这个俊美而霸道的男子在巨大的疼痛下紧紧地护住了我,生怕碎裂四散的玻璃让已经昏迷的我再次受伤。

北小武的惨叫还没停,程天佑不解地看着北小武,低声说道:“我都没出声,你惨叫什么?你赶紧开车门,我送你‘前妻’去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