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齐王的危机
吕雉精心策划了惨绝人寰的戚夫人事件，其目的远非简单的欺凌，而更多地是为了试探朝廷中哪些人是她的潜在对手。这一事件，从本质上讲，与秦朝赵高策划的指鹿为马事件有着异曲同工之妙，都是一场关于政治立场的严峻考验。
在汉初的朝廷中，许多大臣都是从社会底层摸爬滚打上来，经过长年的革命战争，好不容易获得高位。因此，他们往往将个人利益置于至高无上的地位。想当年，刘邦故意放出风声，声称楚王韩信意图谋反，这些大臣为了迎合圣意，纷纷高呼要严惩韩信。当匈奴来犯时，他们义愤填膺地要求剿灭匈奴；当英布造反时，他们再次群情激愤地呼吁要活埋英布。然而，这些口号喊得震天响的大臣们，在实际行动上却总是退缩不前。因此，在刘邦晚年安排后事时，他特意将真正有办事能力的人安排在幕后，而将那些只会喊口号的人放在台前吸引注意力。吕雉的初次试探并未能准确揭示出大臣们的真实立场，于是她只得将曾经高调支持戚夫人的御史大夫赵尧罢免。接下来的任务，就是继续深入试探，挖掘出那些在幕后与她作对的势力。
在刘邦安排在幕后的这些人中，首先要提的就是陈平。但陈平隐藏得太深，且名声不佳，因此吕雉并未将他视为真正的对手。下一个要说的是郦商，但此人除了关键时刻阻止吕雉大开杀戒外，其余时间都沉溺于吃喝玩乐，与吕氏集团打成一片。当时的吕氏集团尚未壮大，因此郦商与吕氏外戚的交往看起来更像是纯粹的友谊。还有一位重量级人物不得不提，那就是革命年代公认的功劳第一、身负七十余处创伤却被排挤出中央的曹参。
汉朝初建时，刘邦大肆封赏功臣，然而这碗水却怎么也端不平。每个人都自恃功高，恨不得人人都能封王。但刘邦手中的战利品有限，无法满足所有人的欲望，只能采取折中策略。为了安抚人心，刘邦甚至册封了自己的仇人雍齿为侯，意在传达一个信息：人人都有机会封侯。他试图通过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再带动大家一起富裕。然而，这种做法在某种程度上只是一种权宜之计。很快，随着王爷们接连被杀，以及公认的功劳第一的曹参被排挤到齐国担任丞相、连中央都不得逗留的事实，让大家逐渐认清了现实。这件事甚至导致了曹参与多年的老友萧何之间产生了隔阂，彼此不再往来。
实际上，刘邦将曹参派往齐国是别有深意的。正是由于曹参的离开，大家很快忘记了他的存在。没有人去巴结他，也没有人迫害他。此外，刘邦晚年与吕雉的几次交锋都以失败告终。他深知自己那几个未成年的儿子根本不是吕雉的对手。因此，在能够保住刘家江山的诸子中，他寄予厚望的是唯一成年的皇长子齐王刘肥。不过刘肥在种地方面或许是个行家，但真正办事还得依靠他的丞相曹参。还有那位曾是韩信幕僚的蒯彻，在刘邦释放后便跟随曹参成为门客。关于蒯彻到底接受了刘邦什么秘密任务，我们无从知晓，因为刘邦为了保密做得太过机密。但我可以大胆猜想一下，刘邦的孙子中最杰出的刘肥的儿子刘襄和刘章，他们后来的杰出表现和差临门一脚的人生轨迹，很可能与蒯彻的教导有关。就像韩信在蒯彻的辅佐下得以爵封齐王一样，也正是蒯彻为韩信日后被杀埋下了伏笔。不可否认的是，蒯彻聪明能干，但他在考虑问题时往往不够周全，总会有些许欠缺。
在吕雉眼中，齐国始终是一个心腹大患。在诸侯国中，齐国的实力最为强大。对于刘肥这个由她亲手养大的孩子，吕雉的感情十分复杂。想当年，她十六岁嫁给刘邦，为了刘肥一直拖到三十多岁才生下刘盈。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当时的吕雉都无愧于中国好后妈的称号。然而，作为皇长子的刘肥身份地位特殊，虽然他不具备登基称帝的条件，但总有一种振臂一呼的效应。刘肥的年龄已不可考，但理论上他应该比汉惠帝刘盈大十五六岁以上。这样的老大哥如果为了老刘家振臂一呼，底下那五个当王爷的弟弟必然会积极响应。再加上戚夫人事件并没有让吕雉测试出到底谁是刘邦安排在幕后给她作对的人，所以在戚夫人死后第二年，吕雉一方面大兴土木修建长安城以转移视线，一方面召齐王刘肥来京一叙。为了让刘肥放心前来，同时被邀来长安的还有他的亲叔叔楚王刘交。
刘肥来长安是一个危险的信号。之前赵王刘如意就是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在了未央宫，而刘肥的生死则要看他自己的造化了。不过与刘如意来长安相比，刘肥的这次行程有些许的不同。刘如意来长安之前，赵相周昌先被召进长安；而刘肥来长安之前，齐相曹参却好好地呆在齐国。至于刘肥启程前曹参是如何谆谆教导、耳提面命的，这直接关系到刘肥能否活着回来。
然而刘肥毕竟是个职业农民出身，对于勾心斗角这套并不擅长。因此，在这次齐王殿下前往长安的队伍中，曹参安排了一个人物来保护刘肥，此人名叫勋，姓氏不详，官拜齐国内史。这位内史勋虽然在历史上没有留下全名，但正是这位老兄的存在，才使得齐王刘肥得以保全性命。对于汉惠帝刘盈来说，兄弟之间并不存在夺位之危、篡位之险。一方面他受过良好的教育，另一方面他也感受到了吕氏崛起的隐忧。《诗经》上说：“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毕竟一笔写不出两个刘字来，刘盈首先要保全刘氏子弟才有可能与吕氏一较高下。有了上次赵王事件作为基础，这次刘盈对哥哥刘肥的保护可谓是全天候、全方位的。但吕雉不可能老是用同一招的，上次杀刘如意用的是阴谋，这次对付刘肥则要用阳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