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章 迷人的史密斯太太
唐威盯着天花板上摇晃的煤油灯,第无数次确认这不是做梦。
三天前他还是东欧执行某项特别行动,一眨眼却成了1900年旧金山唐人街洗衣店老板的儿子——而且是个刚死了爹的倒霉儿子。
“哥,房东太太又在敲门了。”
妹妹唐宁掀开布帘,一张小脸冻的红彤彤的,手里攥着一块抹布正滴滴答答往下漏水。
这个十岁的小丫头片子是他在这个世上的唯一亲人,如果忽略她总用唐威唯一干净的衬衫擦桌子这个坏习惯的话,小丫头还是很可爱的。
唐威慢吞吞地套上那件领子磨得发亮的长衫,正听见门外传来木棍砸门的闷响,以及能震碎玻璃的尖嗓门:
“唐!快开门!要么交租要么滚蛋!”
“哥,怎么办?”唐宁一下钻进唐威的怀里,小小的身子微微发抖。
“没事,有我在,”唐威摸了摸妹妹的脑袋,以示安慰。
当唐威拉开门栓时,史密斯太太的拳头差点砸在他鼻梁上。
这个身高一米七,体重至少一百五十磅的白种女人像座金刚般堵在门口,
发髻活像被雷劈过的鸟窝,浑身上下散发着樟脑丸和廉价香水混合的刺鼻气味。
根据1882年通过的《排华法案》,虽然没有直接禁止华人购置房产,但由于华人基本很难归化成为美国公民,所以他们也很难获得房产完整的房产权。
唐威家的这个洗衣店便是租的一对爱尔兰裔夫妇,每周史密斯太太都会亲自过来收一次房租。
“房租!”她挥舞着账本,纸页哗啦啦响得像在刮飓风。
“亲爱的史密斯太太。”
唐威微微低头让阳光正好照在眼睛上,声音刻意放轻,
“您今天用的香水真是令人陶醉,是五月玫瑰吗?”
史密斯太太举着账本的手僵在半空,趁她愣神的功夫,唐威抓起她的手,用最标准的英式礼仪轻吻她骨节突出的指节:
“父亲常说您是这条街上最美丽的淑女。”
咯,唐宁在后面发出类似被馒头噎住的声音。
“我、我的香水是薰衣草...”史密斯太太的声调不自觉降了八度,下意识把头发拢到耳垂后面,她还从来没被人这么夸过。
“花了我五美元,乔治一直说我被人骗了。”
“怎么会!“
唐威露出一个自认为迷人的微笑,前世他这个微笑的确迷倒过无数少女和少妇。
不过,现在换了一具身体,尤其是一个从十五岁的半大小子,他也不知道还有没有以前那般的杀伤力。
“史密斯先生只是有些心疼钱罢了,但我相信,其实史密斯先生心里其实和我们一样,都为您和您的香水着迷,那句爱尔兰长诗怎么说来着,哦对了,
“当你走过,连香农河的风都为你驻足,野性的三叶草也羞怯地低头。”
“哦对不起史密斯太太,其实哪怕用尽爱尔兰所有的诗篇,都写不出您一半的美。”
站在后面的唐宁眨了眨眼,又连续打了三个嗝
这还是我哥吗?
铁树开花,史密斯太太那张毛孔粗大的脸上竟然绽放了一抹娇羞。
Bingo!
唐威在心里打了个响指。根据零碎的记忆,父亲提过房东太太年轻时和某个爱尔兰水手有过一段,看来这波情怀杀押对宝了。
“你叫唐威是吧,长的可真好看,其实我也没你说的那么美,”
史密斯太太被唐威一顿夸的都有点想用手帕掩面,但口袋里一掏,只有一堆皱巴巴的纸钞
“父亲在世时一直说,史密斯太太是这条街上最善良最有同情心的人,如果我们遇到困难,可以寻求您的帮助。”
其实这个女人的刻薄吝啬在这条街上都是出了名的,但架不住唐威继续胡诌,
同时让睫毛恰到好处地颤动,
“只需要一个月...不,三周就好。您也知道,我们的父亲...“
史密斯太太的嘴角开始抽搐,一谈到钱她刚才有些晕乎乎的神智立刻清醒不少。
但在对方发难之前,唐威赶紧祭出最后杀手锏——从口袋里摸出仅剩的银币,轻轻塞进她手心:
“这是拖欠您房租的利息。”
史密斯太太看了看面前这个漂亮的华人少年,又捏了捏手里的银币,第一次她有了放人一马的冲动。
“说好了三周之内,一定把房租补齐。”
“保证说到做到,史密斯太太您慢走,以后常来。”
当史密斯太太攥紧银币转身离开时,她臃肿的背影居然透着几分少女般的欢愉。
唐宁从门后探出头,嘴巴张得能塞进鸡蛋:“哥,你被狐仙附体了?”
“这叫攻心为上攻城为下,能动嘴解决的咱就少动手。”
唐宁眨了眨了眼,没听懂这话什么意思,不过好在房租的事情是暂时解决了。
“什么味道,屋里?”唐威嗅了嗅鼻子。
“哎呀,我们的晚餐!”
唐宁尖叫一声,冲进厨房抢救他们的晚餐。
但等她搬着一张凳子站上灶台时,锅底只剩下一团黑乎乎的东西。
“哥,这东西你还吃吗?”
唐威吞了吞口水,看着这团已经看不出什么原料的晚餐,苦笑道:
“算了,咱们还是出去吃。”
这个时代的华人在美国受到诸多不平等的对待和歧视,诸如加州议会就专门对华人的生活和经营作业有如下规定:
《行人路例》禁止使用华人担挑;《剧院例》禁止上演粤剧;《辫子例》留辫子者,要缴付其“辫子税”;《洗衣例》洗衣馆有马车载运者每季税款2元;无马车者,每季税款15元(当年华人洗衣行业,收衣送衣运作,多用竹箩担挑)
华人基本只能在洗衣、餐馆及杂货店等行业苦苦经营,唐威家对面就是一家小面馆。
冷冷清清的面馆基本没几个客人,老板看见唐威姐弟进来,主动多送了他们一碗面。
“请你们吃的,不要钱。”
“谢谢周叔,”唐威把送的那碗面也推到了唐宁面前。
“哥,你不吃吗?”唐宁眨着大眼睛问道。
唐威却是专注的看着对面,和自己家相隔不到五十步的另一家洗衣店。
店面抬头挂着“亮白洗衣公司”招牌,那是一个潮州人开的洗衣店,价格只有他们的三分之二。
“阿宁,明天我们家洗衣店重新开张。“
“哈?”唐宁抬起埋在公鸡海碗里的脑袋,
“可是咱们家的生意被他们抢光都!”
“那是以前的方法不对,”
唐威笃定道,他下意识想从口袋里摸出什么,只是里面空空如也
“现在开始,咱们得改变打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