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最后的心愿
凌天忍耐了这么久，终于忍不了，主动打破了压抑的氛围。
明明在这么个豪宅，配上色香味俱全的好菜，可唯独两人一句话也不说，空气中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我为什么骂你？你又没做错什么。”江惠脸色平淡，拿起筷子率先夹了一块红烧肉。
“不是？”凌天一怔，指着桌上的饭菜，“我其实在骗你啊！我根本没有提前买这些食材，这些都是我们一起去买的。”
“你都请我吃饭了，我哪好意思骂你。”江惠又夹了一块红烧肉，一口吃下。
凌天瞧见江惠吃得满嘴是油，嘴角边上还沾着焦糖色的汁水，突然觉得江惠又不像是在说假话。
可这样善解人意的江惠，不是他所认识的江惠。
她这时候不应该火冒三丈，瞪大眼睛盯着自己，然后气鼓鼓地说凌天你这个大骗子！
难道一切都回到过去了吗？
他一直以来做出的努力全都白费了吗？
凌天瞄了一眼埋头吃饭的江惠，心乱如麻。
其实，这样也好，家人什么的，不过是一串跳动的代码。
再说，他已经做得足够好了，在学校帮江惠解决王子豪的骚扰，在龙陵九擂救下江大柱的性命，又给江惠赚够了学费……所作所为完全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他凌天对江家已经没有任何亏欠。
送江惠笑笑熊，素白连衣裙，不过是内心的同情心在作祟罢了。
他这个人心太软，看不得伤心事，对每个人都想掏心掏肺。
这只是一个游戏，凌天这样安慰自己。
饥饿的本能促使他夹起一块红烧肉，放入口中。
红烧肉入口即化，炖得十分软烂，说不上多好吃，但有家的味道。
“这个给你。”凌天从兜里掏出一张银行卡，放在桌上。
这是温柔乡酒店专门发的黑金卡，大额奖金全打在这张卡上，他还没来得及去银行取钱，连密码都是初始的。
不过，他本来也没打算去取，这张卡就是他送给江惠的最后一个礼物——大学学费。
“这是什么？”
“银行卡，给你交报名费用的，密码六个一。”
凌天想起了江大柱的嘱咐，又补了一句话，“回村一趟，太费时间了，现在是紧要关头，好好备考吧，叔叔还等着你的好消息呢。”
“谢谢你，凌天。”江惠点点头，收下了银行卡。
精心准备的晚饭在两人的沉默中结束，凌天没什么胃口，菜基本上都是江惠一个人吃完了。
饭后，江惠回学校，凌天去医院照看江大柱。
两人在路灯下分别，像两个陌生的路人一样分道扬镳。
区别是凌天空着手，而江惠手里东西很多，她一手抱着笑笑熊，一手提着精美礼盒，里面装着今晚买的连衣裙。
凌天下意识觉得，江惠好像把那些东西当成了宝贝。
虽然在他的理解中，两人的关系应该是重回原点。
不过，对江惠这种很少能收到礼物的人来说，这样的表现似乎也很正常。
凌天来到医院，时间已经很晚了，走廊里没什么人，只有一两个值班护士。
走廊两旁的病房全都熄灭了灯，江大柱的病房也在其中。
凌天突然想到了什么，但他不敢确定，怀着忐忑的心情推开了病房的门。
病床上果然没了江大柱的身影，他的心揪了起来。
值班护士走过来，跟他说：“江大柱生命垂危，在三个小时前已经被送去抢救了。”
听到这个消息，凌天差点倒了下去，幸好被护士搀扶住了。
他昨天刚和石虎打完，消耗的寿命也还没有恢复正常，整个人其实非常虚弱。
这突如其来的噩耗，更是给他当头一棒，敲得他眼冒金星，头晕目眩。
值班护士把凌天扶到走廊的椅子上坐下，用手轻抚着他的胸口，同时说一些安慰的话，让他不要着急，不要急火攻心。
“没事……我没事……”凌天挥挥手，“你去忙吧。”
护士看凌天恢复平静，便转身离开了。
走廊里只剩下凌天一个人，头顶的白炽灯一闪一闪，时不时能听到微弱的呼吸声。
扭头一看，凌天发觉走廊变得很长很长。
他在椅子上坐了几分钟，觉得好了些后，便站起身子来。
往前迈出一步，他觉得还稳当，便又走出一步，身子似乎恢复了正常。
脑子这个时候也清醒了，他想到要去找抢救室在哪里。
他往前走，扑通一声！
膝盖重重砸到水磨地板上，钻心的疼痛从下到上传到大脑中枢。
凌天单膝跪地。
他突然觉得自己很有可能成了一个罪人。
倘若江大柱撑不过今晚，江惠将会因他见不到自己父亲的最后一面！
命运女神给予了凌天补救的机会，江大柱被抢救回来了。
他在抢救室门口坐了不知道多久，窗外天空的颜色由深黑变为灰蒙蒙，最后变成水洗般的蔚蓝色。
医生走出抢救室，眉头紧皱，对凌天说：“你赶紧准备后事吧，通知一下其他的家里人，让他们都过来看一眼，不要让老人家留有遗憾。”
凌天记不清自己说了什么，只是木然地回到病房里，守在江大柱身边。
病房上面如死灰的江大柱动了动手指，苍白的嘴唇中发出一阵嘶哑的声音，“惠惠……惠惠……”
凌天站了起来，径直走向门口。
他思考了整整一晚，始终觉得不能让江惠错过江大柱的最后一面，哪怕是区区一个考试呢！
“小天……”
一阵游丝般的声音在凌天身后响起，病房是唐穆安排的单人间，屋里只有他和江大柱两个人，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很清楚。
凌天转身看见了躺在床上的江大柱，艰难地抬起右手，好像要拉住他的手不让他离开，可因为灯尽油枯，身心力竭，刚起来的右手又掉了下去，重新举起来，又掉了下去……
他走到江大柱病床边上，握住那形如枯槁的手掌，“叔叔，我在呢。”
江大柱握紧凌天的手，死死不放开，好像抓住了心中的执念一般。
枯草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生气，江大柱用力说：“不要去……我求你……”
沉默了几分钟，凌天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应了一声“好”。
听到凌天的答应后，江大柱这才松开了抓紧凌天的右手，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似乎能看见一丝笑意。
他躺在病床上，如释重负，好像一切心愿都了结了。
“叔叔，你还有什么事情想干的吗？”
对于这位只为女儿存在的老父亲，凌天心中只有崇高的敬意，他想尽可能满足江大柱的心愿。
江大柱从唇间挤出两个字，“回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