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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青鸾三墟(2)

清风拂动着柳条,明月下的蟋蟀声越来越稀廖,子夜的深圳有太多不眠者,疲累被一种奇异的氛围所包裹。人们时常想“这口气不能松”,当无数人都抱着这样念想的时候,就变成了深圳“憋着一股劲”,时代的洪流冲击着自我的懈怠。

身处其中的人们焉能没有感慨,只不过他们不会拿出一个时间去专门做这种情绪上的疏解,像眼下这样的午夜小酌已然是很好的释放。

不过这顿嘛,应叫大醺。

“插队这个词听着就会让上面抗拒,我们应该叫申请递补,前年出了个民间科技企业的暂行规定,你应该有些了解吧。”

苏培光眼神游动点起头来,不得不佩服有些人的眼光和胆量,这规定刚出台的时候,坊间大多数人一来因那万余元的注册资本犹犹豫豫,二来把科技二字看得过于高端,以为勺子满了才能找锅,回头再看那时的第一批企业,成长速度相当惊人。

“所以我想着去工商局做一个变更,把盛扬变为民间科技企业,不仅前三年减税,老关还能从国家银行拿到抵押贷款。”

“现在变更没那么容易了吧,尤其当下这个风口,怕的不是蹭政策,而是坐实了还没蹭上。”

“这就需要你老苏多跑跑了。”

“跑什么?”

“你去过好几次项马总部了,我听老关说,那个项浩龙身边有好几个少爷搭子,你尝试着和他们做一些意向沟通,最好是技术含量比较高的产品。不求立马签合作,而是做一个类似于下游合作库的东西,和盛扬达成一个书面函,能显出来优先级就可以了。”

苏培光一听表示压力很大,虽说关扬在港商那边开了个好头,但他觉得“余额”用得差不多了,流传在几个港商之间十五万二手铜缆的奇事,渐渐没什么余温了。

但陈瑞珠不给他表示的时间,后音搭着前话又交代起来,“青鸾三墟的厂区设计也得你来做,你老苏看过的干过的厂子比我走过的桥都多,流水动线什么的我们也不懂,这个需要你快些做出来,一来老关得看二来我也要用,前前后后乃是一体。”

“还有一点,我看那个微芒电子和你关系微妙,试试能不能从那拉点资源,他家从电阻电容往电话机过渡,是科技圈子的大活。”

只见苏培光一个后仰,戳人的眼神是再也藏不住了,“陈瑞珠,你鞋跟不跟脚?”

“什么意思?”

“这个我也能干。”

“嘿?你这一说还真有点大呢。”

“你给我滚!”

陈瑞珠哈哈一笑,拨开几粒花生米,露出来地图的这一侧,旋即结结实实向苏培光展示了一把什么是“思维的多面手”。

“此去南山是第一梯队,这几年的大事都在证明着一件事,第一口螃蟹不仅香还能直接把人吃壮。你说像我们这样寻求递补的,会不会也在排队?我们挤下去的未必是这张纸上的,而是那些综合实力更强但没在这个批次里的企业。”

“反过来说,对于一些生产有序小富即安的企业来说,突然被划进搬迁圈子,相当于直接打断了生意周期,堪称生意路上的致命打击。”

苏培光大是皱眉,陈瑞珠这一拆解事情立马复杂了,但细想来又颇有道理,上面再怎么安排指导,也安排不了各家不同境况与琐杂人情。而且经此一言难度也上来了,“递补军团”变得异常强大。

“可是老陈,要搬的必须得搬,你到底……”话到这里苏培光双目一凝又一亮,“好家伙,你憋着大事呢!”

“你之蜜糖我之砒霜,借着这场大变动,说不定还能丰满羽翼呢。”

苏培光恍然大悟,这是既要换房子又要添家具,再一想自己这边的事,只觉得到处都是备案,可也正因如此,才让人不怵那些潜在的竞争。

“这些事,老关知道吗?”

陈瑞珠笑了笑,“他太熟了,盛扬是怎么来的你还不清楚吗?说白了就是搬与不搬得来的机会。”

苏培光叹道:“树挪死人挪活,这企业呀,一会儿像人一会儿像树,这人也是呀,要是能活得像棵树该有多好啊。”

陈瑞珠被这大大的酒话绕得有些乱了,“别的不说,挪活这件事你算个正面教材了,化肥烧过、大水泡过、旱到裂过。”

“见孩子就问作业写完了没,见秃头就说洗发水有多香,见乞丐就问人家是荤馅素馅。”

“又阴阳什么呢。”

“你是真的不会聊天。”

“哈哈哈!”

……

先是铁门拉开的坚涩声,接着看见蓝白条纹衫大摇大摆,走在楼道的最中间。左右铁栅栏里的人望着他,竟流露出依依不舍,人们缓缓对他挥着手,有的甚至撇下来嘴角,往日恩情历历在目。

不多时他走到了一个小窗口,除了一身衣服,只有钱包和一个鸡血色的串珠,而后填了一张表。

窗口内是一个年长的人,“小伙子,出去以后多克制点吧,要不是有前科,也不会一年变三年,再不收敛……”

话还没说完,纸张已被扯走,望那人时横肉白眼,仿佛一句规劝都能和他结了仇,转过去的瞬间听到他说了话,简洁又利索的两个字,不是废话就是屁话。

走出之后,停在他面前的居然是一辆铲车,车窗探出来为难的神情,“嗨,就这个不花钱,走一段才拉料呢!”

“这几年就干这个了?”

“这个还是才考的呢,之前只能做个小工,扔砖抬水泥实在干不动了。这几年干工程也不少赚,电子厂要拼人脉,这里可不用,你要力气扛得住,咱还是一个阵营。”

“不对吧,我的上半截还没走完呢,用得着你给我开荒?”

“那是那是!”

对方的声音没什么特点,却如远乡的鼓镲一般洗耳,有一种莫名的力量灌注而来。历年往事哪有这么轻描淡写,所走之路都是下下策,而当再见此人,熟悉的过往浮上心头,不仅能做事还能有话语。

心念至此,连握着方向盘的手都沛然有力,天更阔了、路更宽了,简直就是——

不负等待,王者归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