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全真小祖师(上)
长安以南四十里,这里背靠终南山,面朝八百里秦川,风水极佳,全真教祖庭重阳宫坐落于此。
此时,中南山下林木郁郁葱葱,林中鸟儿欢快啼鸣。一个看起来十五六岁的小道士,正安步当车,面露惬意,安安稳稳的上山。只见他鼻梁挺直,唇红齿白,笑的很是好看,给人一种少年老成的感觉,少年身着一袭深蓝色的道袍,腰间系着一条宽大的皮带,皮带上挂着一个朱红色的酒葫芦,随着走动,葫芦咕咚咕咚作响。
一路上山,行了一个多时辰,至金莲阁,再上去道路险峻,蹑乱石,冒悬崖,屈曲而上,过日月岩时天渐昏暗,到得抱子岩时新月已从天边出现。那抱子岩生得甚是奇怪,就如一个妇人抱着个孩子一般。
又走了一阵,迎面一块大岩石挡道,形状阴森可怖,自空凭临,宛似一个老妪弯腰俯视。
此时山道更为崎岖,有时峭壁之间必须侧身而过,行不到半个时辰,乌云掩月,山间忽然昏暗,少年面不改色,又走一阵,却是云开月现,满山皆明,转过山道,眼前是个极大的圆坪,四周群山环抱,山脚下有座大池,水波映月,银光闪闪。池前疏疏落落的站着几个道人,都是黄冠灰袍,手执长剑,剑光闪烁耀眼。
这些道人看到少年时,皆是一惊,随即连忙躬身行礼,恭声道:“见过小师叔!”
少年停下脚步,颔首微笑,又慢慢地上山去了。
前方西边山侧有二三十幢房舍,有几座构筑宏伟,料想重阳宫必在其间,忽听得钟声镗镗响起,正从重阳宫中传出。
少年展开身法,片刻间已纵出数十丈外,不到一盏茶工夫,奔到重阳宫前,只见大殿上明晃晃的点着十余枝巨烛,映得殿内明亮异常,殿上排列着七个蒲团,七个道人盘膝而坐,其中三人年老,只见为首的一个苍须道士正含笑望来,他脸色红润,手里拿着一柄拂麈。
这人装束十分古怪,头顶梳了三个髻子,高高耸立,一件道袍一尘不染,此人正是重阳门下大弟子——马钰,其余六人,年老者为丘处机和王处一,年轻者是郝大通、孙不二、谭处瑞。
马钰见到少年道人,呵呵笑道:“小师弟,你来了,师父吩咐要你去成道宫一趟,有事寻你。”他的声音和风细雨,让人心生暖意。
“好的,大师兄,我明白了,这就去拜见师父。”少年回道。
马钰闻言,点头道:“云厚者雨必猛,弓劲者箭必远,你且去吧。若得空闲,不妨指点一下后辈们混元掌法,如今的三代弟子中倒是有些不错的苗子。”
少年点了点头,应下了此事。
丘处机见这小道长立于殿中,渊渟岳峙,气机清逸,笑着说道:“小师弟,你闭关敕书阁日久,如今个头倒是高了不少,这一身的气功修为更是见深了。”
“好了,咱们以后有的是时间和小师弟亲近,如今先让小师弟准备一下,去见师父罢。”马钰一摆浮尘,沉声道。
小道长作了个揖,便往重阳大殿后山成道宫去了。
终南山自古便是出了名的神仙秘境,景色沧桑博大,小道长虽是自幼长于山野,眼见四周蓝幽幽的群山云缠雾绕,烟霭笼罩,却也不由痴了。
沿着崎岖山路上行,更觉路回峰转,美景迭出。拂花掠藤地行了多时,已到了山腰,转过一片绿意森森的竹林,便见一座道观耸立眼前。燕奔凝神望去,却见那道观门上写着“成道宫”三个大字,字迹斑驳,也不知是何年所书。他心下暗道:“师父这些年在此修行,眼前云雾缭绕,竹林幽深,成道宫这个名字倒甚是贴切!”
这时候天色已晚,道观前却有两个小道童挥帚洒扫,见了小道长,遥遥裣衽施礼后便跑进去禀报,随后小道长便随着道童进了着成道宫中。
“奔儿,你来了?”一道温润清和的声音传来,只见成道宫内有一黄铜铸就的八卦图案镌刻于地面,一位面目清秀,颌下有三绺长髯的中年道人,正带着微笑望着他。
“师父,我回来了!”少年道人作了个圆揖,颤声道:“好久不见,徒儿甚是想念您。”
原来,这个十五六岁的小道士,正是从华山化虹而来的燕奔,不过,这并不是他第一次来到此方世界,当年小燕奔修行混元功有成,本来在太岳阁打坐练气,哪知竟然触动了他的金手指。
华山上苍穹集结天地天、地、火、冰、风、山、海七大限,霎时间便将他化为灰灰,直接穿越空间,来到这方天地。
燕奔刚刚穿越来时,年方八岁,依然是那个脑袋浑噩的痴儿,不分东南西北,只知道顺大路瞎走,渴了就喝井水,溪水。饿了就看到有酒家饭馆,进去抓了便吃。有人拦他,他便拳打脚踢。这痴儿拳脚功夫精湛,又认死理儿每日修习混元掌不辍,虽然只有八岁,但是一身内力却是越发的浑厚,加之天生筋骨强悍,十几个壮汉也不得近身。但是,其言其行,可说是人嫌鬼厌了。
白日里,燕奔面对世人冷眼,痴笑以对。只是午夜梦回之时,燕奔仰望清冷星月,孤天淡云,却莫名的念着师父师娘,流下泪来。
这么浑浑噩噩不知多久,经过了多少地方。这一日,他来到一处地界,便是那嵩山。
燕奔肚子又饿了,就在集市上东瞅西逛,看中了包子铺里雪白的大包子。他看到蒸笼上已经没有了,于是就蜷缩在对面檐下,等着新蒸的包子端上来。
燕奔百无聊赖之际,自己练起了混元掌,只见他含胸拔背,沉肩坠肘,身形沉浮吞吐,手随身去,身随步转,打的端是醇熟,当他打完一套之际,正巧对面包子铺也端上来新蒸的包子。
燕奔趁店家转身之际,两步窜上,两只小黑手先各揣一个包子塞嘴里,直塞得燕奔脸如仓鼠一般,而后,双手端起一蒸笼包子转身就跑!店家掉头看见,气得大声叫骂,但是燕奔身矮脚快,一溜烟早就钻进了一条小巷。
七拐八绕,燕奔眼看没人追来,先把包子咕咚咕咚咽下去,然后再伸手去拿剩下的包子,这小黑手沾着雪白的包子,不一会儿,染得包子跟熊猫似的。
燕奔又咽了四五个包子,忽然听到远处喧哗,转头一看,只见一个衣着褴褛、蓬头垢面的乞丐正在殴打几个小乞儿。那乞丐出手狠辣,打得那些小乞儿口鼻直涌出来鲜血,大声哭嚎,却依然不停手,场景异常凄惨。
这痴儿瞧着这场面,觉得有些稀奇。他几口把包子吃完,好奇心驱使着他,直愣愣地走过去。
那乞丐正打得起劲,忽然瞧见一个傻子走到身后,心中大喜:“合该我今天发市利!本来没有收到几文钱,哪知就送上门一个小傻子!”心中想着,就在手上涂上了一些药粉,瞄准了燕奔的头部用力拍去。
燕奔只觉得天旋地转,便没了知觉。
待到他醒来之时,却看见自己在一处庭院中,手脚被绑住,挣脱不得。旁边有几个奇形异状的恶丐正在烤火,见到他醒来便上前打量盘问。
哪知道问来问去,小燕奔就是一脸懵懂的看着他,一句话也不说。
那恶丐气急,啪啪回身两巴掌扇在带燕奔回来的乞丐脸上:“他娘的!你这个废物,带了个傻子回来,不仅傻,还是个哑巴!白费力气!”
恶丐的怒骂声在庭院中回荡,周围的小乞儿都吓得瑟瑟发抖。
骂了半响,那恶丐冷冷道:“把他手脚折了,脸花了,明天就丢到街上挂杆儿!”
周围的小乞儿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他们大多手脚残疾,或是面目全非,就是被这些恶丐采生折割了,那种痛入心扉的滋味和深深地恐惧,深入他们的骨髓,让他们不禁哀哀哭泣了起来。
只见一个高大乞丐走到小燕奔面前,解开他身上的绳子,燕奔不明所以,大眼睛不眨一眼的看着他。
那乞丐嘿嘿冷笑:“小崽子,谁让你是白痴呢,这世间的疾苦你就得受着!”说着,双手抓起燕奔的胳膊,提膝就要给折断了!
燕奔虽然不会说话,但他对恶意却敏感之至,虽然被拉着一个踉跄,当即稳住重心,右足点地,左脚高高旋踢,直朝乞丐面上扫去,正是华山“豹尾脚”中的“旋尾踢”。那乞丐哪里料到这个跟泥猴似的小孩竟有如此精湛的脚法,猝不及防,直接被燕奔扫到下巴,只听“咔吧”一声,乞丐颚骨碎裂,一声不吭,松开抓着燕奔的双手,瘫倒在地,到头就睡!
“啊呀!”其他乞丐都惊得站了起来,领头恶丐眉头一皱:“这是什么腿法?你是哪家的弟子?”
燕奔:“(。_。)”
“大哥,我觉得他在嘲讽你!”
领头恶丐的脸色变得更加阴沉,他显然没有想到这个白痴儿竟如此高明的腿法。他知道,今天的事情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料,他必须重新评估这个孩子的价值。
“抓住他,好好审问审问。“领头恶丐对其他乞丐吩咐道。
燕奔:“(。_。)”
几个乞丐领命,扑了上去,要抓住燕奔。但燕奔面无表情,动若脱兔,身形一晃,躲过了他们的抓握。接着懒驴打滚,滚到一个额头粘着狗皮膏药的乞丐胯下,又是一招“豹尾脚”!
那乞丐“嗷”得一声悟胯跳将起来,其他乞丐见状,连忙上前支援,但燕奔已经不在原地。他天生就是打架的好手,筋骨强健,面呆手黑,就像一只灵巧的猴子,在乞丐们之间穿梭,每一次都能转到他们身后,或一掌,或一脚,或千年杀。打的这几个成年乞丐哭爹喊娘,纷纷倒地不起!
突然,一阵火光袭来,小燕奔一个侧身闪过,原来是一截火把。
这时,突然一道恶风袭来,那领头恶乞欺身上前,朝着燕奔的额头劈掌打去。
小燕奔连忙横掌抵挡,只听咔吧一声响,他被打的朝后骨碌翻滚了过去。等他站起了身子,一只手臂却已经是软趴趴的垂在身侧,原来是被那恶乞给打得脱臼了。
“你这小兔崽子,竟然能接下我丐帮降龙神掌一击,你也算是死得其所了!”恶乞冷冷道。话音未落,又是跃起朝着燕奔头颅打出一掌,恶风阵阵,竟然是降龙十八掌中威力最大的“飞龙在天”!
小燕奔头发被掌风激得朝后面唰唰飞起,左臂使劲一环,咔吧一声,接了上去,疼的他龇牙咧嘴。
接着,他不知怎么,就摆出了双腿扎马的架势,深深吸了口气,双掌直直的向前推了过去。
只听得一声破锣响声,恶丐只觉得对面小小的手掌中有五种劲力窜出来,撕扯旋转他的力道,力量并不大,但是精巧非常。
恶丐大惊:“啊,这是什么掌法?”
紧接着,燕奔的右手犹如一条蛇,迅速缠绕上了那恶乞的手臂。那恶乞一愣,只觉得手臂上传来的力道越来越大,他竟然无法抽回手掌。
燕奔年小力大,奋起一拽,那恶乞的身体瞬间失去平衡,朝着他倒去,燕奔趁机抬起膝盖,猛地撞向那恶乞的会阴穴,只听一声揪心惨叫,那恶乞倒地不起,鸡飞蛋打。
在场的所有人都失声不语,惊诧莫名之极。
突然,小燕奔面色刷的变得惨白,喷出来一口血来,随后晃了晃身子,倒在地上。
这突变的场面顿时惊呆众人,半响,被燕奔踹了下阴的狗皮膏药乞丐悄悄爬起身,拾起来那个灭了火的火把,壮着胆子上前戳了戳燕奔的脑袋,却见燕奔动也不动,原来是晕了过去了。
众乞丐顿时松了口气,紧接着兴奋了起来。
“给我打死他!打死他!打他头,打他头!”地上捂着蛋的恶乞撕声大叫,满眼恶毒溢于言表。
狗皮膏药闻言,顿时大声呼应,瞬间又神气了起来,左右转了两圈,瞧着燕奔的确是昏了过去,于是举起手中的火把,就要往他脑门夯下去,若是夯中,那必定是脑浆迸裂,死的不能再死了。
忽听“噹”得一声响,头声未绝,第二声又起,前后叠声,响声愈来愈高。须臾间,就好像几口大钟在嵩山城里敲响。在场的乞丐本身就受了不轻的伤,此刻只觉得心神不定,烦闷至极。所有人掉头一看,只见后院墙上,一口八尺粗,一丈高的硕大酒缸,生了一双长腿,朝着院内跳了下来!
酒缸未至,浓郁至极的酒香就飘了过来。
“酒缸长腿了?”乞丐们大为惊讶,仔细一看,方才看清楚,原来不是酒缸生脚,而是一个人顶着酒缸跳了下来。
巨缸来的好快,倏忽间,就走到了火堆旁,顶着的原来是一个老和尚,生的膘肥体壮,须眉雪白,面色红润。他一手擎着酒缸,一手抓着个瓢。
老和尚站定,环顾众乞丐,笑道:“好不知羞,好不知羞!”声若洪钟,跟着举瓢击缸,“咚”的一声,周围众人纷纷掩耳。
狗皮膏药嘿了一声,举棒指着和尚:“老秃驴!竟敢打扰咱丐帮执行家法!”说着,一棒朝着老和尚胸口砸去。
只听一声,犹如击中败革,老和尚擎着酒缸不动如山,那狗皮膏药却好像被踢中的皮球一般,朝后面倒飞咕噜起来,“噹”的撞到了门框上,登时晕死过去了。
恶乞大吃一惊,捂着蛋慢慢爬起来,恭声道:“敢问大师可是少林高僧?”
说着,从怀里取出一枚镌刻着“洪”字的令牌:“大师,请看。”
和尚笑道:“洪七的令牌?你是他的徒子徒孙?嘿,三年前王重阳这个杂毛在华山揍了这混小子一顿,两年前我又随着他去汴梁,混了一顿鸳鸯五珍烩。怎地,你要拿洪小子压我?!”
恶丐面目一颤,低声道:“晚辈得洪帮主传授几招降龙掌,有几分香火情,如今得见大师三生有幸!敢问大师法号,晚辈回去也好与洪帮主说一说。”
他顿了顿,又说,“洪帮主说大师胸怀宽广,自不会与晚辈一般见识。”
他见到这老和尚如此凶猛,本已吓得够呛,又听到他呵骂重阳真人,调侃洪七公,登时心知此人神通盖世,罕有敌手,故意加上这句话,以免他找自己麻烦。
老和尚哈哈大笑,手中瓢“唰”地挥出,击向恶丐头颅,恶丐不料他罔顾身份出手,大吃一惊,但是蛋疼动不了腿。
只听咔嚓一声,恶丐的头颅竟然整个被砸进颅腔中,他还保持着悟蛋伫立的姿势,迟迟不倒。
老和尚笑容不改,笑嘻嘻道:“你说错了,柿子捡软的捏,和尚最爱欺负你这种恶贯满盈,还不中用的晚辈,还有,洪七可不认识和尚!”
周围的乞丐哪见过如此惨状,吓得脸色惨白,啊啊叫声不止,纷纷朝着四方跑走,眼中充满了恐惧和不可思议。他们从未见过这么可怖的手段,这个老和尚简直就是一个魔鬼。
老和尚仰天大笑:“偷了乾坤胸中留,骗的真如袖里藏,除恶哪能不物尽!”
话音未落,举瓢在酒缸里舀满了整整一瓢的酒。随即朝着四方挥洒,用内劲一震,酒水化作酒雾,充斥整个院落。
老和尚长吸一口气做明王状,面目忿怒,殷红如血,随之竟然吐出一道三尺红气!这口气遇酒便燃,顷刻间就化作滔天大火,呼啸着朝着四方奔逃的乞丐卷去!
火焰咆哮着吞噬着一切。那些乞丐惊恐地尖叫着,四处逃窜,但火焰的速度远远超过了他们,瞬间将他们包围,烧灼着他们的身体,痛苦和恐惧的惨叫声回荡在整个院落。
老和尚微微一皱白眉:“这些乞丐采生折割,死不足惜,但是和尚心善,见不得他们受这明王火烧之苦哇!”
话音未落,老和尚忽隐忽现,抡起手中的酒瓢,“噹噹噹噹噹”得将他们脑袋敲进胸膛里。他每敲一下,便轻声念一句:“罪业消除,早日超生。”
随着最后一个乞丐没了声音,整个院落终于安静下来。火焰逐渐熄灭,烟雾散去,老和尚现出了身形,灌了一口酒,走向昏倒的燕奔。
老和尚白眉一动:“这孩子倒是个天生的武道奇才,虽然心智未开,但是内功竟然出奇的扎实!哈哈,正是我酒和尚天定的徒儿!”心中想着,伸手就将小燕奔扛在了肩头。
他走的时候,把院内的十几个孩子都解救了出来,接着老和尚一口气将酒缸中的酒喝尽,他的身体像是没有任何感觉一样,仿佛那不是普通的酒,而是清水。然后挨个让孩子们进到酒缸里坐好。
随后老和尚眼睛转了转:“少林寺这帮秃驴闭门封山,丐帮在眼皮子底下采生折割,竟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和尚我偏要给你们上眼药,送到你们山门口,就看看你们面皮受不受得住!”话音刚落,他的身影扛着酒缸,带着燕奔,大步如飞,如一阵风般消失在院子里。
是夜,少林寺许久未曾响起的大钟突然连响四十二下,声音震撼人心,回荡在整个嵩山。钟声惊醒了少林寺的众僧,他们纷纷起床,走出禅房,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何事。
然而,当他们走出山门,眼前的景象让他们震惊不已。山门前,十几名肢体残缺的孩子正满脸酒气的酣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