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心猿不定跳放劣，意马驰跃难归伏
“有谁会在玄虎盘踞的老巢里……下棋？”邹玄青此刻惊讶得无以复加。
两人没有头绪，周游便拍下几张壁刻棋局的照片，继续探进。
虎穴更深处，三三两两出现了几只小虎的踪影。
初时，周游还以为是猫。
可细察发现，这些小兽额宽且阔，四肢粗长，肉垫肥厚，扫尾有力。
才知这些小得如家宠的“黑猫”，居然都是玄虎。
“玄虎也衰落了。”邹玄青四下看看，低声说道，“相传在几百年前，泰山的黑虎还全是通体巨大的兽王，极少出现豹子形体的中等虎。而到了近代，很难见到大型虎的痕迹了。”
“它们也会自行调整族群结构，生存环境被压缩，养不起那么多大虎的时候，就只会长成小虎，再串上几代，就和其他野猫无异了。”
“我在山上的二十年，只见过一大三中的黑虎，剩余的都是小虎，会被虎王放出山外，自寻领地，流浪求生。”
如若再多出几只大虎，碧霞剑仙派清贫，堪堪能养活自己几代人，却是供不起这些大猫的肉食消耗了。
洞穴尽头，那只额间白疤毛的大型玄虎，蹲坐在一张石床上，似乎在静候周游的到来。
邹玄青将身后的一背包肉条打开放到地上，然后兽语了几句。
玄虎看也不看肉食，只是与周游脚边蹭腿的豹形黑虎，低吼两声，如同交换了意见。
接着，它便前爪探向石床后面，扒拉着刨起地面。
周游找了个墙边，静静等待。
几颗岫玉仿制的夜明珠先被扔了出来。
没过两分钟，玄虎一声沉沉的咆哮。
转头面向周游时，除了一嘴的泥土外，还叼了一个小匣子。
它将匣子吐在地面上，然后趴伏着后退。
邹玄青定睛瞧了瞧：“怎么是块实心的石头，雕成了金匮的模样？”
周游摇头：“里面有东西。”
他能通过聻符的视野，感受到匣子内极其微弱的仙炁凝积。
邹玄青小心凑上前，拿起来仔细看了看：“只有一个菱形的小孔，还没有小指甲盖大。”
他又晃晃石匣，里面果然传来了哗哩哗啦的响动。
“真的有东西！”
浑然一体的石头里面，仅仅开了个小口子。
里面却放了几件比孔口大上许多的物件。
这个发现，让邹玄青呆呆张嘴无言。
“只有一个小孔，要打开它……”周游注视石匣，捏住下巴考虑对策。
“要不，我来试试。”
邹玄青甩了甩手掌，想一手劈开石匣。
他却是又掂量了下石匣子内壁的厚度，心中没底：“我也许能打裂几个角，但只凭手脚功夫，应该不能完全破开这么厚的石头。”
周游微微活动了下脖子。
手脚功夫不行，但他有仙法啊。
“我该带杜师兄来的。”邹玄青还在纠结，“他的雷击枣木剑是玉化了的木头，硬度和石头相当。他有了那份机缘后…功力更深，很可能，能用剑尖震裂这个小孔。”
“不用这么麻烦了，玄青道友。”
周游指了指石床：“把石匮放在那上面吧。”
等邹玄青面带疑惑地放好，周游微微眯眼，对准菱形孔口，单手结起一粒刀圭之术。
五行金-五行水-刀兵印。
邹玄青顿时被周游的单手印诀，吸引住目光。
道教流传的手诀法印，大多是双手结印，充作仪轨的一部分组成。
周游使用的印，他完全没见识过。
而下一秒，还有更令他瞪破眼睛的一幕出现。
“破！”
周游喝了一声，一粒刀圭之术成形。
白光熠熠，长刀大小的刃光，径直飞向石匣！
金石交响，刃光被弹飞。
而石匣被砍得向后一移，孔间生生裂出几道裂纹！
邹玄青扭头转向周游，好似慢动作重放一般，僵硬缓慢。
“周游师兄，刚刚那是……”
周游凝着心神：“不仅是打偏了，力道和形状还不够凝实。”
“周师兄！”
听到邹玄青略微急躁的声音，周游瞥了他一眼，又转而朝向石匣。
“玄青。”
周游并不看他，只是说道：“以前我收入微薄的时候，常有些心障不除。看到同龄的小伙子小姑娘，年纪轻轻却暴富，买了豪车别墅，还来道观里拜神，求发更大的财，我表面笑脸相迎，实则内心鄙夷、嗔望又酸嫉。”
“我心猿不定跳放劣，意马跃驰难归伏，他人之得，难免会视为自己之失。”
邹玄青愣了愣，张了张口，似想反驳，可又说不出话。
“那段日子，我自己是这么慢慢想通的：人是只能往一个方向看的，只朝后，就朝不得前。”
“天地之间尚有其他机缘际会，人之道途漫漫修远。囿于过往的失却，难免会漏掉前路的机缘。”
一番话，让邹玄青皱眉紧着神色。周游趁此闲气定神、调整呼吸，准备继续施术。
在这位少年弟子三五次欲言又止后，周游又说道：“一两句话变动不了人的念头，这点我也知道。玄青，当前我也对天地间的变化一知半解，等过段时间，你有想问我的，容我自己也理理思路，给你回答，好么。”
邹玄青愣怔地盯着被周游打偏了的石匣，目中光影起伏。
刚刚出现的刀圭之光，又是对他自信心的一记当头棒喝。
可周游的一番话，晨钟一响清明，也让他有所微稍期望。
他心底也明白，人家没有义务为他开解。即使身怀大机缘真神通，也当秘法自珍匿，不可轻易外传。
周游能对他说这些话，聊以开点，已经是人家的心仁好意了。
“抱歉……是我心性操急了，先谢过师兄！”
周游点点头，再度结印。
金-水-刀兵印。
口中生津，周游轻轻一呼，眼前一道小匕首形状的白刃刀圭之光，转瞬凝成形。
“去！”
在更加精准而有力的一记冲削之下，石匣子被一粒刀圭撞破，上下一分两半。
而内里的几件东西，也洒落在石床上。
周游反手拿出一张举火符，捏在掌心。
同时，聻符的感知扩散到最大，身边的仙炁波动尽收他的视野之中。
他先修习制作举火符，就是为了防备此刻横生任何变故。
一是洞穴内本身存在什么陷阱，泰山幽都虪族是否尽可信赖，石匣之内有没有其他隐藏后招。
二是读小说看剧多了，宁可和空气斗智斗勇，也要提防在阴影中杀出哪个不速之客，玩夺宝抢机缘的黄雀在后那一套……
四周没有任何变化。
周游戒备地收了收聻符的威压，慢慢走近石匣。
大号黑虎蹲在一旁。
周游感觉这家伙，好像表情人性化了一点——
眼角低拉，鼻头高拱，像看傻子似的盯着他。
身后的豹形黑虎，也是同款的鄙夷表情……
周游干笑了一声，同时手中捏着举火符仍不松劲。
他拿着路上捡来的木棍，挑了挑石匣内的四样东西。
一颗砂丸，一方印章，半根玉简，一块帛书。
目光先聚集到印章上，周游用手捏着道袍下摆，隔了层布料，将印章捡起来。
黄神越章印，但只刻了一半的阴文。
周游不解，又见折叠的帛书一角露出墨字，便展开一观。
“周游，见字如晤：
我是千年前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