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漾山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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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安抚信息素

“离开这里之后会不会觉得世界上没东西可拍了呢?”

*

“黛啊,爸妈最近都身体不好,盼着见你一面呢,你看你这出去这么多年了,都不回来看看,你上次谈的那个男朋友怎么样啊,有着落没。”

电话连着另一个世界,连着陈年旧事,连着前尘往事。

以前樊黛总是不敢接这样的电话的,独自一人在外打拼最怕的就是遇到安慰之后泄气,她总觉得自己依然躲在自己的屋里,听着父亲在客厅摔打东西,争执不下的声音。

她总觉得自己年轻时负气离开,这几年未有陪伴父母的愧疚尚会随时间消逝,以前对世界的不满也会消失。

现在她终于明白时间冲淡一切是错的,因为往事会自行爬上来。

如《追风筝的人》里的阿米尔永远无法忘记自己对哈桑的罪行一样,樊黛也无法忘记自己的决绝和不孝。

现在的自己算是闯出个名堂来了吗?她不知道。

它终究还是如胡赛尼所说看到了人类的体验有多普遍:羞耻·负疚·后悔·爱情·友谊·宽宥和赎罪。

“这次回国就回家。”樊黛沉默许久回答。

电话那边也沉默许久,隐隐之间似乎透出些唏嘘和惊喜的抽泣声,再开口对面人已经哽咽。

”姐劝了你多少年了,这次是终于答应我了。”

“嗯。”樊黛的回答也带着浓浓的鼻音。

“我声明一下,回来别自己回来啊,带着你那个男朋友回来。”樊莺破涕为笑。

“早分了。”

“啊···,那你抓紧找一个啊,出去十多年了还自己回来,让爸妈操碎了心啊。我看那小伙子挺好的,以为你们在一起三四年了呢。”

“姐你打住啊,三年前就分了,就我和你这通话频率和你一打电话就劝我回家这固定内容,你不知道我分了也正常。”

“唉·····”电话那边传来一声重重的叹息

“那你抓紧重新找一个哈,反正别一个人回来。”

“嘟嘟嘟·····”

挂完电话樊黛感受带一片空虚,将近十二点的安静夜里天际还微亮。寂静之中她突然感受到一片恐惧,怕那“少小离家老大回“的陌生,怕那“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的无所适从,怕那父母鬓角上青丝幻成雪,怕那归家时父母的冷眼。

异乡异室,她的情绪正在无尽蔓延,染灰了整片天际。

突然觉得自己现在不适合自己待在这里。

她翻身起来,下楼去了咖啡厅。

依然偌大,有些空空的,但起码这里有光亮。

她去柜台点了杯冰美式,发了会儿呆后店员已经将咖啡做好,递到了她的手边。

“Thank you·”

当有些怅然若失的找个临近座位坐下来之时,突然瞥见一抹熟悉的色彩。

角落里的一头橘发。柔顺的橘色长发顺着溜进衣服里,头发的主人正抱手靠椅,有些认真的盯着屏幕。

不知何时樊黛嘴角自然的扬起淡淡的笑容,她慢慢的端着咖啡走过去,直到走到凌惜光跟前,喊了声:“惜光。”那人才注意到自己。

像小兔一样,凌惜光受惊似的抬起眼,撇了一眼是樊黛,便站起来问她怎么在这。

“啊,我可能是时差,睡不着。”樊黛当真带着几分苦恼说。然后她径自坐下。

“哦,这样啊,那确实是容易睡不着,当时我才到的时候也是亢奋的二十四小时都清醒得很,但三四天之后就累的自动睡着了。而且这边磁场不稳定,也会影响睡眠的。”凌惜光也说着说着坐了下来。

“不过我还有三四天就回国了,回去之后就正常了。”

“你就要回国了?”樊黛话语带着点失落。

“对啊,本来准备回去就不干摄影师这一行了的,但今天这张照片,好的有点不像是我拍的。”说着话凌惜光把笔记本电脑转向樊黛。

许久凝视。

橘红天际,攸攸波浪,飞鸟掠影,凌凌海啸铺满屏幕。

咖啡厅曲末,下一首接踵而来。

“A roaring tsunami”(如海啸般咆哮而来)

“You came crashing in like an act of god·”(你如神迹般猛烈撞击我的心)

海啸能消灭一些力量,能够掌握一切生灵的生死;它知进知退,爆发期汹涌澎湃,消亡期戛然而止,从不拖泥带;海啸之后,一切归于平静,重新开始·····

樊黛突然眼前闪过很多场景,那些电影里的主角在狂风暴雨的街道上接吻,在火山喷发前搂紧对方,在呼啸的海啸前低吟着爱意······

一张很有感情的摄影。

虽画面是海啸汹涌之时,但却让她如同能透视未来般看得到如同凌晨昏昏发车,但渐渐天就亮了,经过海边看那天际线渐红渐亮,看到太阳出现了一般。

亮眼且闪耀,又同时带着经历过黑暗的遗憾和惋惜。

不知不觉樊黛眼边留下了一颗泪珠。

“别哭啊。”凌惜光突然开口,把餐巾递给她。她隐约感觉樊黛经历了很多,才能比旁人更敏锐,也更敏感的捕捉到画面的细节和情感,才能在摄影上取得这么辉煌的成就。

摄影师,到处都有只记录客观事实的旁观者,但是要是遇到樊黛这种拍照过程中融入和汇入自己个人情感,消耗自己个人情感的摄影师,往往是最累的。

凌惜光是个体验派,不会过多投入自己到画面中,所以拍出的照千篇一律,不带任何感情,像今晚这样遇到一张感情浓烈的照片,都是因为自己快要离开触发的不舍和懊悔,以及对这片大地的眷恋。

这种感觉和机会对于她来说是千载难逢的。

和樊黛不一样,自己拍回来后都需要反复品味才能进入情绪的一张照片,樊黛只需一眼,便像透过画面和海啸共舞了一般通透。

很有天赋的共情力。

凌惜光突然觉得两人的心像海浪和沙滩一般,相触相感,若即若离又密不可分。她们的灵魂在空中缠绕到了一起。

樊黛接过纸巾,擦了擦自己的眼角,她也不感到难堪,只是对她笑了笑。

此刻凌惜光敏锐的察觉到,也许不全是她的摄影起了效,也许是她今天经历了什么不好的事。

“今天发生什么不开心的事了吗?”凌惜光轻声问道。

樊黛突然眼泪决堤。愧疚和不安如大坝积水般积累,现在蔓延成灾。

樊黛哭的低下头,她咬着一自己的拳头尽量减小声音,眼泪大粒大粒的砸在桌子上。

“姐姐,有什么事讲出来会不会好受些?”凌惜光有些手足无措,手伸上去摸了摸她的头,轻拍着安慰她。

樊黛不讲话,只是在默默哭着。

凌惜光看着樊黛一直在咬自己的拳头,想要她停下,可又没有办法,情急之下迫于无奈,她释放出一点安抚的信息素。

小柑橘的味道瞬间就包裹了樊黛。

樊黛突然停止哭泣,带着点泪痕的脸抬起吃惊的看着凌惜光。

“抱歉。”樊黛突然起身,有些慌张的跑上楼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