璎珞女帝传之瀚海明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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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白狐

白玓瓅小憩醒来无所事事地翻了一会儿书,前两日他也问过父亲是否能运炁,被自家亲爹坚决否决了,甚至告诉他要是遇到什么事干脆直接逃跑算了。调侃的意味让白玓瓅无言以对。

现今内伤不能动武,看了会儿书却又觉得乏,珠玑见他百无聊赖地卧在湘妃椅上,就从冷凝澜的书房中搬出了琴匣,在凉亭架起琴架让准备练练手。

白玓瓅的琴艺并非师父教授,也不是双亲指导,而是传自自己的舅舅冷霜华。

数年前,幼年时白玓瓅虽然随母亲回过几次门,但却并未见过这位传闻中的舅舅,毕竟冷霜华作为琳琅国主也是日理万机,加之母亲回来都是为了协助国主处理政务,白玓瓅顶多是带着自家表妹一起玩,身边陪伴除了荷嬷嬷就是侍女珠玑,不过幼年的冷冰湶当时身体总是不好,尤其是下雨天,荷嬷嬷根本不让她出门,每到这个时候白玓瓅都是自己一个人在青莲台疯玩,在云来岛一岛的人都关注着白玓瓅,作为岛主的头生子也是唯一的孩子,人人都会关注他,在岛上虽然有很多孩子,但是同龄孩子几乎不会和他一起玩,到了青莲台虽然没什么孩子,但也意味着没有人会约束他,加上冷凝澜也没有太多时间管束他,母亲回门的这段时间几乎成了白玓瓅的假期,就连现在课业倍增,白玓瓅也觉得呆在青莲台的时光是最放纵自由的。

那时白玓瓅时会待在映莲湖周边玩耍,他自小生在海岛,还没学会走路就先学会游泳,照母亲的话来说白玓瓅婴儿时期就能下海游水,白玓瓅对此没有记忆,不过父亲倒是总会提起白玓瓅学会走路很晚,到了快三岁才学会走路,这才被带出澄海居见人,这期间白氏之下的紫氏、黑氏和朱氏或多或少都在猜测冷凝澜是不是由于当年之事早产,导致孩子先天不足,幼年总是生病,到六七岁时都不能见风,白云逸为了保住白玓瓅的命,离开云来岛整整三年,挟持正在玖国做客的药神林沫柒带回云来岛为白玓瓅治病,之后白云逸又遍寻天下奇药,总算配齐了林沫柒药方中的奇珍异草,真才逐渐调理好了白玓瓅的身子。

因为挟持林沫柒这件事,玖国国主震怒,几乎要向云来岛发兵,后来还是琳琅国主冷霜华从中斡旋,又有白云逸义兄,锦绣天城城主岳承天作保,这才遏制了玖国国主出兵的想法。

对于当年究竟发生何时,导致白玓瓅重伤濒死,不止白氏宗族避而不谈,三氏族也全三缄其口,毕竟当时那件事可算是白氏族长白陷塔的人生污点,不仅冒犯了身兼宗主与岛主的白玓瓅,还得罪了新嫁到此的琳琅长公主冷凝澜,因为当年咄咄逼人逼问风波,三族都不敢多问白玓瓅的身体情况,即便是白玓瓅健康长大,三族也知道白云逸与冷凝澜心中的忌讳,此后也不敢贸然与白玓瓅多做接触,甚至岛民的孩子们也都被家人提醒不要太过接近白玓瓅。

孩童时期的白玓瓅一直处于长辈的监护下,直到白玓瓅六岁之前,冷凝澜都如同保护幼崽的野兽一般,几乎寸步不离的守护着他。身体稍见起色之后,冷凝澜得知白玓瓅喜欢在海中玩水,便以长公主身份请托当时的司空,在岛屿一角圈建了专供白玓瓅戏水的居所,建成那天正好是四轮月亮月相隐约可见之夜,因此得名伴月居,成为白玓瓅的别馆。

在这样珍视宠爱中长大的白玓瓅会有些骄纵,但由于家教甚好,加之没有同龄的朋友,唯一一起玩的孩子也只有表妹冷冰湶,因此在人前还是会保持少岛主的礼仪与矜持,但是一个人是则是全然的自由放纵,在青莲台的时光他戏水、爬山,在花丛中探险,整个青莲台不过是他在岛外的另一处乐园,青莲台的宫人们虽然不知云来岛上的过往,但是也知道长公主当年助国主夺位的手段,既不敢怠慢却又不敢未经允许地跟随,只能任由他到处游玩,远远地跟着保他安全。

当年的白玓瓅不若现在有分寸,在岛外还要被这样监视自然让他极不舒服,于是刻意甩开跟着的宫人,甚至将此作为一种捉迷藏般的娱乐方式,晚饭前宫人们分散各处呼唤白玓瓅,那段时间戏耍宫人似乎已成为白玓瓅在青莲台的日常。

那天又是白玓瓅凭着小小的身形甩开跟着的宫人之时,他中午去找过冷冰湶,荷嬷嬷说她今日身子又欠佳,晌午下过一场雨白玓瓅是知道的,只能讪讪离开,心情又有些郁闷,不想回平澜居,便又甩开宫人们兀自在青莲台乱转。

白玓瓅先是爬到假山上,后来又爬到假山近旁的一棵树上,沿着树向上爬,到了一处有五层的小楼,行到此处他也疲倦了,趴在阁楼二层窗外瓦片上睡着了。

待到黄昏天气渐凉,白玓瓅才悠悠转醒,耳畔是一曲潺潺流水一般的琴音曲调,白玓瓅听那琴音耳熟,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想靠近阁楼细听琴音却踩响了脚下的瓦片,阁中琴声骤停,白玓瓅抬起头望着眼前的窗户缓缓打开,一个与自己母亲有八分像的清冷面庞,他长得并不似女子,但是与母亲一样如果不笑就显得非常冷漠,甚至有种让人畏缩的凉薄,若是初见恐怕会对这样一张面孔心存畏惧,但是白玓瓅早已习惯了自家母亲面冷心热的面孔,一点都没有畏惧地直接张口问道:“是舅舅吗?”

没有尊称也没有前缀,白玓瓅只是这么猜测就这么问了,面前的男人微微一怔,冲着远处挥了一下衣袖,之后便伸手将白玓瓅抱进屋。

“舅舅,刚才那琴声好耳熟,是什么曲子?”

“是《星河月明调》。”

“我好像听母亲唱过。”

“是嘛……”冷霜华似乎轻笑了一声,抱着他放在琴前面的椅子上,问道:“我教你弹,可好?”

白玓瓅望着落玉山紫衫木制成的琴匣,想着当年往事,伸手轻抚琴上七弦,之后便奏起当年那曲《星河月明调》。刹那间,月落星河,天幕潺流,时光荏苒,星流之间弯月如舟,流转之间逝者如斯。

白玓瓅拨弄琴弦,弹奏的正是当年国主冷霜华教授的《星河明月调》,虽然刚刚步入少年期,但他琴艺却已略有小成。

珠玑守在近旁,这张琴也是国主冷霜华送予白玓瓅的,国主对自己的一双儿女也未见关心,倒是对自己长姐的孩子照顾有加,即便是本不待见的冷冰湶也因白玓瓅与其关系融洽而时不时受到恩赏。不过念起长公主当年的功绩,国主对白玓瓅的偏私也可能源自对长公主的一种恩宠,毕竟当年长公主将没有母亲家族隐蔽而冷霜华夺得世子之位,辅佐他登上国主之位,甚至其后叛乱解围也有冷凝澜的功劳。虽然现今长公主与岛主确有情谊,但明眼人都能猜到长公主嫁给云来岛主,多多少少都有些政治联姻的成分,长公主为琳琅付出颇多,也难怪国主看爱重长公主唯一的孩子。

本来只有瑶琴孤奏,却不知何时竟有渺远的乐声融入其中,琴音的遗世独立中又添几分苍凉,珠玑有些奇怪,却见白玓瓅只是微微一顿,却并未停下拨弦之手,而是待到一曲终了,才站起身,珠玑见他要出去,赶紧追上去为他披上披风,跟着往外走。

守卫已将平澜居的院门打开,白玓瓅站站在石阶之上,望着石阶下伫立的少年,一头金发在日光下如日光融成的鎏金,他放下手中的管子仰起头望着白玓瓅,一篮一金的眼眸一瞬不瞬地注视着白玓瓅。

白玓瓅紧绷着一张脸望着台阶下的俱利伽罗,他严肃时尤其像云来岛主白云逸,有种倨傲又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我来道歉。”石阶下的少年如此说,珠玑这才留意到他脚边放着一个极大的礼盒,珠玑认出来正是几日前长公主拒绝的那件仅由使臣下属送来的礼物,顿时皱起眉头,又怕白玓瓅直接接受,侧头却看他的反应,却见白玓瓅已经走下台阶,并未对来人道歉的话有什么反应,反而问他:“这是什么乐器?羌笛吗?”

俱利伽罗眨眨眼,回答:“不是,是筚篥。”

“有意思,进来吧。”说罢直接转身往回走,俱利伽罗赶紧收起筚篥抱着礼物跟进去,白玓瓅一边往里走一边嘱咐珠玑去开两个椰子做点清补凉过来。

两人便进了凉亭,等着珠玑回来的工夫白玓瓅让俱利伽罗把筚篥拿给自己看看,俱利伽罗想把礼物奉上,却被白玓瓅打断:“你华族话说的不错,之前玥国使臣来访,他都不太会华族话,是来之前学的?”

“来之前学了一年多,我和阿卡一起学的,就是我王兄……”

“我爹说丘兹话很难说,能这么短时间学会华族话真难得,有空可以教我丘兹话吗?”

“可以倒是可以……”俱利伽罗还想说礼物的事儿,白玓瓅却又问起刚才那一段合奏:“你听过《星河月明调》吗?”

“咦?”俱利伽罗有点跟不上白玓瓅的节奏,发出疑惑地反问词。

“就是刚才合奏的曲子。”

“这不是《西凉天》吗?”

“咦?”这次轮到白玓瓅疑惑了,马上又好奇地追问:“你们那儿叫这首曲子《西凉天》吗?”

“咦?《西凉天》是玖国的民谣,玖国与琰国相邻,因此这首歌楼兰也有人传唱。”

“此曲是舅……国主教我的,名字也是他告知的,我一直以为是琳琅歌谣,原来是玖国传过来的啊……”白玓瓅觉得有趣,兀自微笑起来,白云逸与冷凝澜都是严肃时极具威严但笑起来却会使人油然生出亲近之人,俱利伽罗父兄皆是冷硬之人,身边也没有同龄的伴当,第一次见到年龄相近且待人热情的人,反而显得有些无措。

两人正说珠玑已经端来了清补凉,面前的碗里散发出阵阵寒气,俱利伽罗望着碗里的碎冰,伸出手指碰了一下碗边凝出的水露。

在楼兰,能见到水,居住于月牙泉与绿洲已实属难得,加之昼夜温差极大,要存冰简直难如登天,每年俱利伽罗也只有在教王与王妃寿宴中的葡萄酒壶中见过冰块,而在这雨水丰沛之地,冰块却是唾手可得。

“公子,你现在可不能吃冰块,你受的内伤至少要将养半年。”珠玑将一碗无冰的清凉补放在白玓瓅面前,不待白玓瓅问询,珠玑已经自顾自地叮咛,俱利伽罗坐在一旁,自觉这些话该是珠玑说给自己听的。

他的阿帕在他出生之后患上疯病,数次妄图自杀,这于琰国国教属于重罪,那之后便被扣押,俱利伽罗从未见过自己的阿帕,儿时俱利伽罗便无人照管,自小他便擅于察言观色,与自由奔放,以舞蹈抒发情感的族人不同,俱利伽罗至多寄情于筚篥之上,他比大多丘兹人更加敏感、更会察言观色,但此时他也只能佯装没听懂那若有所指的暗示,而是低头望着面前清凉的甜品。

白玓瓅歪头对珠玑笑了笑,珠玑会意,便退到一侧不再多言,白玓瓅搅合了一下自己碗里的椰浆甜品,拿起汤匙轻抿一口,便开始大口吃甜品内料,俱利伽罗瞥见主人已经开始进食,这才拿起汤匙开始品尝,清凉的冰块与椰汁相融,其中还有不知名的果肉混合其中,与西域琰国水甜的瓜果不同,琳琅的水果少了些甜意,倒是多了些果香与清爽。

“珠玑姐,再开两个椰子。”白玓瓅叮嘱道,珠玑瞄了一眼白玓瓅,明明才只吃了两三口,自他内伤之后便食量锐减,他特意吩咐吃食不要备得太多,现下该是注意到俱利伽罗似乎喜欢吃,这才让珠玑多预备一些,珠玑并未多言,应了一声便去开椰子。

白玓瓅又吃了几口便放下汤匙,俱利伽罗带来的礼物隆重地放在桌子的空位上,白玓瓅趁着珠玑,敲了敲桌面,指着礼物对俱利伽罗说:“礼物我不能收,你必须拿走。”

正在埋头吃清凉补的俱利伽罗抬头望着白玓瓅,白玓瓅回答:“第一,”他伸出一根手指强调:“我母亲既然已经拒了礼物,我就不可能收下,这是打我母亲的脸。”

接着他又伸出第二根手指:“第二,我虽能理解之前的误会,但你之前遇刺又被救,本来是我国的责任,但是你的侍卫打伤了我,这些纠葛是否能扯平,还要等刺客抓到之后才能最终厘清。”

俱利伽罗放下汤匙,想说什么又见白玓瓅伸出第三根手指:“第三,你我若是亲近一些,两国之前的种种嫌隙,可能还有缓和的余地。”

“你不在意……”俱利伽罗有点迟疑,虽然自己在琰国时也尽量不去在意别人对自己的伤害,但那是因为自己在琰国无所依靠,唯一能给予自己一点庇护的也只有大哥迦楼罗,而白玓瓅明显受到万千宠爱,即便高傲如大哥,前有自己遇刺之事掌握结盟主动权,也会因为他受伤而与琳琅交恶而忧心,正因如此俱利伽罗才擅自做主拿了礼物前来赔罪,但他也知道因陀罗连平澜居的门都没能进去就被打发回去,他在院外绕了大半天,直到听到耳熟的《西凉天》才终于察觉有了机会,借着合奏的机会,让白玓瓅在好奇心驱使之下开了门。

这样受琳琅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白玓瓅,竟然想得更多更远,甚至为了缓和两国关系全然不在意自己的伤势。此次他受的内伤与委屈,即便是他身边的侍女都为他打抱不平,言语间也诸多挤兑,但是身为当事人的白玓瓅却全不在意,反而先对自己提出两人应当亲近一些以缓和这段时间两国之间产生的裂痕。

“我自然在意,半年不能动武啊,我习武的乐趣少了这么多,这半年肯定要日日读书,连个调节余地都没有。不过,若是我交了新朋友,要带他四处游览琳琅各处景色,那就有了光明正大逃课理由。”白玓瓅用手撑着脸颊,笑得像只狐狸。

俱利伽罗望着面前的白玓瓅瞠目结舌,但仍是猜不透面前的人说得是真是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