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重伤
白玓瓅本打算等到谈清漪被传召时再带上自家表妹仪器前往玉食厅,没想到先于传召而来的去竟然是来接自己的白檀,白檀今日身着男装,她的长相本就雌雄莫辩,此时一袭白色衣袍更显得英姿飒爽,她的衣服是云来岛制式,在袖口与下摆处有着云来岛白氏的云纹图样,她前来告知谈清漪要接走白玓瓅时落落大方,四周的亲眷鲜少见到如此富有江湖气而打扮干练的女子,因此都有些诧异,得知还是云来岛岛主白云逸的近侍之后更有不少人窃窃私语,谈清漪轻咳一声压住众人的一轮,静下来之后谈清漪也准许他们白玓瓅先离开,白玓瓅连忙称谢,又表示自己在青莲台人生地不熟只有百冷冰湶一个玩伴,恳请涟漪夫人让自己先带着冷冰湶与侍女一同离开,谈清漪本不不欲白玓瓅带冷冰湶走,然而白檀又表示岛主夫人有礼物要送给冷冰湶,两个白姓人插科打诨,让涟漪夫人不好直接拒绝,只能应允。
待他们离开,下面的亲眷们又在埋怨白玓瓅一行人几乎无礼的行为。
“仆从进入青莲台不穿宫衣也就罢了,竟然一身不男不女的江湖装扮就进入青莲台,这是未将君上放在眼里吗?竟然还是云来岛的纹样,白云逸一个岛主,入青莲台的排场还不小。”
“那个近侍一个女人身着男装还罢了,竟然还是作为男人的近侍,冷凝澜这心也太大了。难怪儿子也是这么无礼,进来除了请安也不与夫人说话,成天拉着个小姑娘到处跑,家里人来找他竟然还要将人带走。”
“偌大的青莲台却说找不玩伴,小小年纪就未将世子与一众臣子放在眼里吗?”……
下面的人争论不休,唯有陪着女儿沈兰舸沐浴更衣归来的嵇凌波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是专心地抱着女儿给她剥橘子。
好一阵争论之后,涟漪夫人才拍了拍手止住了几位臣子夫人对白氏一族的数落,不紧不慢地发话:“玓瓅这孩子毕竟是凝澜的儿子,都是一家人也不用在意这些虚礼,大人们的事也不用太过牵累孩子。”这番话似有更多弦外之音,片刻还前还在数落白玓瓅种种无礼行为的夫人们只能赔笑,盛赞涟漪夫人有容人之量,对于晚辈爱护有加,绝口不提这番话明着是为了冷凝澜,暗地里却在点冷清泉干的那些污糟事。
谈清漪看着下面的众人,暗自观察嵇凌波的反应,她此刻正低着头,掰了一瓣橘子塞进女儿嘴里。
白玓瓅一行四人离开了安涟阁,本该先前往玉食厅,但是走到中途白玓瓅没忍住打了个喷嚏,这本是极其平常的事,叮咚被吓了一跳却没有觉得有什么问题,另外两人却是如临大敌,冷冰湶本就关心自家表哥的身体情况,白玓瓅为了自己送伞而助了人、淋了雨,自然觉得如果表哥生病便是自己的过失。白檀想的更加直接且现实一些,她的确关心白玓瓅的身体健康,但是更关键的是她知道白玓瓅正在修习凝雪诀,这种炁韵会改变修习者的体质,使修炼者体温更低且拥有凝冰之力,但是在未修习到五层之前如果受伤或者生病则会极难痊愈,因此她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千万不能让白玓瓅染上风寒,于是立马决定先带他们去冷凝澜的平澜居,内中有整个青莲台唯二的温泉,也是现下白云逸与冷凝澜留住青莲台的固定居所,在当年冷凝澜还身为长公主时的闺阁。决定之后一行人马上转头往平澜阁去,冷冰湶和叮咚脚程太慢,白檀一手拎一个一手抱一个,背上白玓瓅运起炁韵便匆匆赶往平澜居,入内却未见院中留守的仆从,白檀生怕白玓瓅染病,叮嘱他赶紧去沐浴,带着两个女孩子进了屋,就去内室为白玓瓅找换洗的衣服,冷冰湶和叮咚先留在正厅,白玓瓅自己进入浴池之中。
当白檀总算找到一套白玓瓅的衣服之后就准备送过去,回头却看见门口站着一脸诧异的珠玑。
“你怎么回来了?你不是在玉食厅陪岛主吗?”珠玑抢先发问。
“岛主让我先去接公子回来,你怎么在这儿?你不是应该陪着夫人在玉食厅吗?怎么又回平澜居了?”
“琰国使臣遇刺,国主刚刚下令封锁青莲台,琰国二王子被推落水,夫人怜他年纪小,带过来沐浴更衣。”话音刚落,就见白檀只余下一个残影,人已经从自己身边飞奔出去,珠玑不明所以的追出去,只见白檀向浴室狂奔,还未到浴池就听到一声巨响,浴池外的小阁被直接轰飞,珠玑惊叫一声,眼看飞溅的碎片要刺瞎自己的眼睛,白檀一个回身以炁韵击飞了木板,急喝珠玑别再向前,自己继续向前冲,珠玑冷静一下,赶忙转身跑回正厅禀告冷凝澜。
白玓瓅望着被自己压在剩下的少年,头还有点昏,他恍惚记得自己进入浴池,隐约记得自己应该是没有摘下手环,入水后只觉得额头发烫,正在想自己应当没那么容易生病,却忽然听到身后浴池另一端有声音响起,紧接着有一股杀气,他本能地起身反制,之后似乎听到他喊了什么,但事白玓瓅此时耳中嗡鸣不断,什么都听得不太清晰,身体却因千百次的演习与锤炼而先发制人,闪过对方刺过来的一刀之后,想运起炁韵却又觉得整个炁海如同冰海中漫出了熔岩,忍痛夺下对方的刀又一掌将对方击出浴池,之后在对方还没爬起来之前跳上岸死死压住他,并将夺来的匕首贴在他颈间,待到水雾散去,他才看清来人,那个有一头金发与蓝金双瞳的男子正不甘地望着自己,两人的这姿势与不久之前如出一辙。
“咦?“白玓瓅刚发出疑惑的声音,就听到浴池小阁被击碎的声音,没等他回头就觉得有人一掌拍在他后心处,他口中一甜,一口血喷在俱利伽罗身上,失去意识之前白玓瓅似乎听到白檀惊呼:“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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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玓瓅醒来时正是午夜时分,他不知道自己昏睡多久,只觉得醒来后全身上下都隐隐作痛,尤其是胸前炁海处更是一阵冷一阵热,白玓瓅分不清是在发烧还是那一掌的后遗症,但是其实在受到那一击之前白玓瓅就有所察觉,虽然不明显,但是在自己硬抗那位珖国使臣之时就已经被他的炁韵所伤,后来为了救人又发动炁韵,之后又淋雨,身体发热是已经发出警告,只是自己那时并未重视,又在浴室中运起炁韵反击,在中掌之后伤势便全面爆发。
此时白玓瓅只觉得浑身无力,身体仿佛被打成碎片之后又重新组装起来,也不知道自己昏过去多久,醒来只觉得口渴难耐,身体不适导致他苏醒,却连起身的力气也没有,他想出声呼喊,声音却由于缺水被封存喉咙之间,他努力想起身,却又因为没有力气跌回床上,动作之间反而出了更多冷汗,导致身体越发无力。
白玓瓅躺在床上发呆,生平第一次这么无力,难过与疼痛逼得他几乎想哭,却听见有人推门而入,在前面掌灯入内的正是自己的父亲白云逸,而跟在他身后提着一只水壶进来的则是自己的母亲冷凝澜。
“我说听见他起身的声音了吧?”白云逸进门看到白玓瓅睁开眼,回头有些炫耀地对妻子说。
“在屋顶打坐,隔着天顶都能听得这么清楚。”冷凝澜神色有些疲倦,进屋之后先用热水兑了点茶壶里已经冷却的水,之后便来到床边,此时白云逸已经过来扶起白玓瓅的身姿,冷凝澜过来一点点将水喂给白玓瓅,看着他一点点喝完又去倒了一杯喂他喝下,之后问白玓瓅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还是要先睡等早上再吃饭,白玓瓅摇摇头表示还不想吃饭,刚才的白玓瓅虽然难过,却并非熬不过去,现下父母亲都在身旁担忧自己,一个守在门外一个守在屋顶,反而让他止不住泪水,眼泪自然而然的掉下来。
“怎么刚喝饱水又哭了,这一进一出水不是都白喝了?”白云逸拍了拍白玓瓅的肩膀,虽是安慰却完全没个正形,白玓瓅听父亲这样说也就破涕为笑。
冷凝澜无语摇头,拿出手帕浸湿后给白玓瓅擦脸,冷凝澜手指纤长,轻柔地抚过白玓瓅的脸颊,不出声也足够让白玓瓅得到安慰,如同雏鸟依偎在母鸟身边一样依靠在母亲身旁。
待到刚才伤心的情绪过了,白玓瓅开口想问当时的情况,却被冷凝澜抢先回答了未出口的问题:“他们都没事,你先安心养病,待你康复了再详谈。”
一句话堵住了白玓瓅,只得悻悻躺下,母亲又安抚地摸了摸他的额头,幼稚了一旁矮桌上放着的摇铃叮嘱道:“发不出声就摇铃,我和你爹会在第一时间过来,即便我们都不在,珠玑也会在外面守着,你安心睡。”
“嗯……”白玓瓅在被窝里点点头,白云逸做了个“嘘”的表情又伸出手指指了下屋顶,白玓瓅眨眨眼,在父母出门之后不久,白玓瓅便听见渺远空灵的笛声从头顶上流泻下来,他躲在被子里傻笑一会儿,又沉沉睡去。
虽然白玓瓅睡着了,但是冷凝澜与白云逸却都未就寝,冷凝澜回房之后写下自己今日的第三封信,而白云逸则在听到白玓瓅呼吸平稳之后就在屋顶屏气凝神,不一会儿就见字平澜居外回来的黑檀,黑檀注意到来自屋顶上的视线,就见白云逸翩然自屋顶落下。
“白檀现下如何?”白云逸问道,白玓瓅中掌之后已经过去了两天一夜,期间目睹白玓瓅被打伤而护主心切的白檀与紧那罗打起来,关键时刻冷凝澜拉过俱利伽罗强行制止二人的冲突,之后冷凝澜以长公主身份将白檀与紧那罗暂扣宫牢之中,派遣珠玑去通知了白云逸、国主冷霜华与琰国使臣迦楼罗,做完一切后便背着儿子到医馆为儿子治疗。
白云逸怕儿子这两天内伤复发,一直在守在他身边,白檀和紧那罗的身份都比较特殊,虽然都与琳琅有关却都并非国主直属朝臣,此次事件牵涉身后人员较多,但现下青莲台包括整个熙攘的主要力量都集中在搜寻刺客,但以国主之名、倾国力却仍抓不到一个刺客,甚至找不到关于这名刺客一星半点的消息……这正是现下国主连天来发怒的主因,冷凝澜也借儿子受伤将与两国使臣会见的事务全都推了。
此次黑檀代白云逸去探听白檀的情况,除此之外观察了青莲台现下各处的状况再带消息回来。
“她与紧那罗都未被审问也未被用刑,宫牢长时间探视,不过由于近来不少人手都被派出去进行排查,宫牢守卫并不多,应该待到这一阵子忙完了,才会有空处理公子这件事。”
“国主那边怎么样?刺客有线索了吗?”
“国主那边没什么动静,青莲台刚刚对所有人员以及各个别院的核查,并未听闻刺客的消息。”
“琰国使节那边有什么动静?”
“迦楼罗自那日俱利伽罗被带回后去看过一次关押的紧那罗,之后就再没没出过添香阁,倒是他的下属出去过两次,一次找国主传讯,另一次则是去了珖国使节所在的听雨小筑。”
听到这儿白云逸皱了皱眉,没想到这位王子竟然避而不出,不过由于白玓瓅这件事,等于算是冲销了刺客那件事立场上琳琅对于珖国外交上的亏欠,虽然对白玓瓅显得有些不公平,但国与国之间的博弈有些苦果也只能勉强咽下去,白玓瓅叹口气,若不是谒者与长公主夫婿的身份,他倒是可以不管不顾地为白玓瓅出这口怨气,但现下他并非一人,也不该无视身上的责任而以自己的情绪任性妄为。
黑檀见白云逸沉默之后叹气,想来是因白玓瓅的事而忧心,父母本该为受委屈的孩子出头,但是事关琳琅与琰的外交关系,因而总会有力不从心之感,黑檀虽然对夫人没什么不满,但是还是认为岛主娶了夫人会导致对琳琅国事介入过深,若仍是以防孤岛做后盾,就不必过于介意琳琅与他国外交,岛主也无须为此忍让,导致公子受伤、受辱。不过这些也不是黑檀能够左右的,自从成为白檀的拍档之后,白檀就半开玩笑的告知过他不要过分干预岛主的意愿,岛主肩负之事并非两位下属们能够置喙的,当下白檀被关,自己理应做好下属本分,于是他又想起今天探听到一则消息,权当笑话告知给了白云逸:“盐斑牢的狱卒请求属下劝劝白檀。”
“劝什么?”白玓瓅见平日里木讷的黑檀突然提到无关之事,忽然有些好奇。
“自那天她和紧那罗一同被关入囚室开始,她每天都要变着花样引经据典地揶揄紧那罗,下午高歌、傍晚说书,狱卒知道她身份也拿不准要不要阻止,她平时在牢中表现尚佳,牢狱中又大部分都是青莲台内犯错的仆从,大家都没见过这个阵仗,也都不好劝她。”
“哈哈哈哈哈哈……这么多年了,她这个睚眦必较的性格还是没变,哪怕只是争一时口舌之快,也不能落了下风。”听到白檀所作所为,白云逸放声大笑,白云逸自白玓瓅出生之后就收心专注于云来岛事物,但摆摊仍旧是当初那个机灵又睚眦必报的小丫头,即便加入了自己的宗族,成为下一代族长的不二之选,依旧保留着江湖义气,有些稚气,却在以自己的方式为白玓瓅出气。
“你去休息吧,朝堂之事就交给夫人去操心吧,我倒是更在意我家宝贝疙瘩怎么会只是被一个侍卫不轻不重地打了一掌,就会受这么重的内伤。”
“岛主的意思是……公子的内伤主要来源不是来自琰国使臣?”黑檀发问,虽然有些疑惑白云逸何出此言,但身为下属,他更相信面前的云来岛主,已经开始思量之后查探公子白真正的受伤因由。
白云逸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出言打断了他的思路:“你先不要关注此事,此时正是三国商讨结盟的关键时刻,私下探查难免落人话柄,这件事我和夫人商议之后再做行动。”
“是……”黑檀回答,其实他和白檀一眼,眼见自己看着一点点长大的公子白受此重伤,心里自然藏着怨怼,只是他不是肆意妄为的白檀,白云逸的命令,便是他道标。
此时已经过了午夜,黑檀继续问:“岛主先去休息吧,属下在此保护公子。”白云逸表示今晚要亲自值守,摆摆手让黑檀先下去,自己又飞身上了屋顶。
白云逸望着天上清晰可见的红月还有不太清晰的红月与黄月唇角染上了微笑:“你惯出来的人啊,还是那个肆意妄为、初心不改的死性子,和你……倒是已经有几分相似……”
他横起玉笛,最终吹出一首如水幽凉的曲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