璎珞女帝传之瀚海明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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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剿寇

到了后半夜吃过药的白玓瓅脉搏逐渐稳定,墨砚用被子将他裹紧,安顿好床上的人便刷锅开始做早饭。

乡村的柴火烧得旺,墨砚杀了一条鱼煮了白汤,之后开始煮米粉,药斗也累得打瞌睡,却还是坚持坐在厨房外,还叮嘱墨砚要是有事叫他,便靠着墙壁眯起了眼,古稀之年的万莛芳反而精神更佳,他依旧喝着茶望着正在磨刀的严魁殊与庹眉间。

刚才辛若谷没忍住,在床上的少年情况稳定之后,还是询问了下严魁殊那粒药丸的由来,庹眉间即便不知道那药的来历也能猜出来历不简单,但是看到对方的武器他又不便多言,毕竟这种陌刀是制式装备,只有瑎国正统军人才会使用,使用者也仅限于其中国主直系的三支军队……瑎国与琳琅间隔一江一川,却与北方、西方诸国比邻,几代皇帝都文武并重,武将骁勇善战,文臣足智多谋,如果这两人于瑎国身居高位,而他们所提及的追杀确有其事,那么辛若谷与自己还是不宜探听过多,因此庹眉间好说歹说劝住辛若谷,辛若谷虽有疑虑,但现今海寇之祸在前,也是在分不出心思再想其他,现下墨砚做饭,她便上楼继续照顾白衣少年。

待到辛若谷上楼,严魁殊突然出声:“我想收墨砚当弟子。”

本来低头沉默磨刀的庹眉间猛然探头,惊诧中带着怒意地望着严魁殊。

“你们既不愿意透露身份,我们便装作未察觉有不妥之处。只要你们不是海寇,此事结束便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为何现下却要收墨砚为徒?”今晚诸事繁多,若自己还是当年没见过乱军、灾民与海寇的江湖武夫,庹眉间一定会为墨砚高兴,高兴他能够接受从军之人的武术指导,甚至可能学到各国大内的上乘炁韵,但经历种种之后,他不太信任已被一国权贵追杀的两人真正能照管好墨砚,当年“阋墙之祸”中逃亡的官吏们,窃取粮仓中的粮食逃亡,也未顾及乡里村民的死活……江湖人,天生排斥这种虚伪的为国为民,更何况这两人身上地秘密越来越多,教人不得不防。

被质问的严魁殊并未说话,反而转头望了一眼坐在不远处石磨边缘的万莛芳,万莛芳放下茶杯反问:“庹兄弟,墨砚为何不愿习武?”

他叫的亲切,庹眉间差点下意识地说些什么,但最终也只是眉头微微一皱,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厨房门口打着瞌睡的药斗,便闭口不言,万莛芳眼珠随着他瞄了一眼药斗,他并不是真的想问,究竟是何种心结,只有墨砚自愿说出来才有可能解开,因此他并不着急,而是叹口气问道:“你知道墨砚每天都吃不饱吗?”

“你说什么?!”庹眉间察觉对方暗示自己与村里人苛待墨砚这个孤儿,一时间有些怒意,出口却听见药斗听到声音,梦中呓语般询问:“怎么了?怎么了?……”

“没你的事。”庹眉间咬牙说完,待到对方又沉入梦想才盯着万莛芳低声说:“我们从未苛责墨砚,虽然他手里杂事颇多,但是从小各家为他做饭、为他纳衣、供他住宿,并未所有苛待。”

“看来你是没发现他吃不饱。”听了庹眉间的话,万莛芳反而笃定自己的看法。

“你又如何得知他吃不饱?”

“我与严兄来此小住十来日,每日他与严兄食量相当,但是每日他做的活儿时间更长、更需卖力,他现今只差半个头便便与严兄一般高,严兄提过自己是到十六岁才进入成长期,少年时只是帮家里打打猪草、修修篱笆,日常食量也是现今的两倍有余。庹兄弟,我问过何伯,近几年还是丰年,船主每次远航后捕捞收获也极多,即便如此墨砚小兄弟都要饿肚子,你还觉得你们能够供养他吗?”

“可是……这么多年,他也好好长大,他一贯懂事,很早就开始操持家务和农活……他力气大、干得多、手脚快,但也并不是非要吃更多,而且……他从未……告诉我们……”庹眉间的反驳有些无力,他自己也没察觉到墨砚竟然会饿肚子,船主捕鱼期都会远航,辛若谷要巡诊、采药、制药,整个村庄只有他每天都与墨砚见面,但即便如此他也从未察觉……墨砚可能……一直在受饿。

“马之千里者,一食或尽粟一石。食马者,不知其能千里而食也。是马也,虽有千里之能,食不饱,力不足,才美不外见,且欲与常马等不可得,安求其能千里也?”

“别拽那些听不懂的古物文章,有便直说,别暗地里整些酸文嘲弄!”庹眉间几乎是从牙缝间挤出这几句话。

“墨砚是千里马,但是千里马如果连饭都吃不饱,便不能发挥日行千里之能,无外力援助,又无名师引导,未来他又如何能驰骋千里呢?”庹眉间还想再说什么,万莛芳又添一把火:“庹兄弟,你该知道墨砚并非池中物,小小鱼村,龙困浅滩,怎能遨游九天?”

一席话虽未挑明,但是意思已经非常明显了,此处滩涂浅海,怎能见识鲸波怒浪?

庹眉间一时无话,万莛芳也沉默一会儿,严魁殊有些不忍,想说些什么又万莛芳眼神按住,万莛芳抿了口茶,在威逼之后捅下最后的温柔一刀:“庹兄弟曾提及风女侠曾对你们有救命之恩,可知风女侠的义兄是何许人?”

庹眉间有些迷茫,回答:“是锦绣天城城主岳承天……与云来岛主……白云逸……白云逸?”庹眉间似乎察觉到什么,有些疑惑却又有些期待地望着万莛芳,万莛芳微微颔首,回答:“此次邀我们前来的便是白云逸。”

墨砚从厨房出来本想喊几个人吃饭,却看到门口睡着的药斗,他怕吵醒他,便拿出竹制的食盒放进去四碗米粉,出门对天井中的几人点头示意,万莛芳依旧带着笑,冲他点点头,严魁殊抬头望了他一眼,奇怪的是庹眉间反而一直低着头并未看向他。

墨砚有些疑惑,也没多说什么,进屋放下米粉,上楼叫了辛若谷下楼,随手带下来一条薄薄的毯子,又去天井小声叫了其余三人,之后将毯子轻轻盖在药斗身上,便先上楼继续照看白衣少年,辛若谷喊他吃饭,他只推说不饿,便自顾自地上楼了。

“下午回来前邻村吃了顿饭,现在倒有些饿了,你们多吃点,明早就仰赖你们了。”辛若谷伸个懒腰,坐下动筷,一旁的庹眉间低着头,慢慢地嚼着米粉,没说话。

四个人吃完饭,严魁殊起身入了一趟厨房,提了一只木桶出来,辛若谷又给四个昏迷的海寇喂了些药,庹眉间将他们捆起来放在独轮车上,严魁殊与庹眉间商议先布置一部分陷阱,依照地形决定在哪儿伏击。

万莛芳笑着关了门并谨慎锁好,叫醒了药斗让他吃点饭上楼去睡,药斗睡眼惺忪地上了楼,找了个屋子睡下,万莛芳去烧水,又给自己与辛若谷添了茶水,锁上了厨房的门,将农具一并带进屋里之后便锁紧了门窗,又用楼下的木柜抵住门。做完一切之后,两人便坐下来歇息,过了半柱香时间,万莛芳忽然开了口:“辛姑娘,我有件事想告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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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大斗原本是没有大名的,像他这种乡里孩子小时候都是贱名养大,等到要定亲的年纪,由父母做主去给乡里的夫子带些礼物,夫子心情好了,便取个中听且寓意佳的名字。张大斗的名字是父亲去集市卖鱼时听到的,说有达官贵人家回乡过节的小厮,说起自家主人提到一句日进斗金,张大斗的父亲没听清,只听见斗金斗金,又怕直接说金琲太大,毕竟他爹也一辈子没见过金琲长什么样,于是就索性叫他张大斗。

幼年时张大斗生活并没有那么艰难,但是母亲死后,父亲喝酒更凶了,喝完酒之后时常会打他,有时是因为菜做的咸了,有时是因为猪草打得少了,有时是因为衣服没洗干净,有时候是因为院子里鸡屎没收拾干净,就这样打着打着,从张大斗七岁开始打到十五岁,十五岁之后不是他爹不打他了,因为那年张大斗把他爹杀了。张大斗某次进山砍柴迷了路,到了半夜才回家,一到家爹又嫌他砍得不够多,于是他便一斧子砍断了父亲的脚掌,之后一不做二不休将砍掉了父亲的脑袋,隔壁邻居听见敲门来问,张大斗打开门劈死了对方,之后又摸到隔壁强奸了邻居媳妇,第二天顺手杀了邻居媳妇,拿了两家的细软跑了。

一开始他打定主意进山落草为寇,在山寨里大鱼大肉、杀人放火没两天,便听说这边有军队换防驻扎,要进山剿匪,当时寨主只是坐在寨子正厅的虎皮座椅上哈哈大笑,谁知没过几天此地新换的防军便来清扫,他在内中看到一个年纪与自己年纪相当的青年舞着一柄黑色长枪虎虎生风,好在他当时年纪也不大,加之身形精瘦,一路连滚带爬从狗洞逃了出去。之后玖国便不敢再留,只能一路往南跑。

好不容易到了瑎国,在山水之间落草为寇,却没想到瑎国几乎全民征兵,别说是草寇,只要是国主想要人手打仗,管你什么出身都要从军,一开始被直接编入军营时张大斗还挺开心,觉得自己这下可是正规军了,没想到从军更是累到屁滚尿流,一位身材魁梧的中年将军由国主指派前来,三军训练整整三个月,每天最多睡三个时辰,还要经受夜袭考核,据说要真正进入正规军内还需要在与璟国前线打仗三年,普通人家入伍子弟不必如此,这明显是拿草寇们的命先去填绝命坑。

于是张大斗当了逃兵,在瑎国现今国主极度尚武,当逃兵更是国内大忌,张大斗再往南跑,玥国传说崇尚巫蛊之术,据说族长皆是女性,举国皆是母系氏族,张大斗听说如果此处欺负女子可能就会被直接咔嚓掉,至于是咔嚓上面还是咔嚓下面……张大斗都舍不得。那么选择就很明显了,他一路逃往琳琅,辗转加入了琳琅最大的海寇组织——青巾帮。

这是张大斗第一次作为青布巾某艘船的船长出航,投名状、献金银、识海图、学掌舵,整整两年才总算爬上了一船之长的位置,旗下一条大船、三十六个下属以及六把火铳,但是青巾帮本就是坐拥上万人的海寇大帮,自己只是由船队队长任命,张大斗也因此定下下一个人生目标,成为船队队长,见到青巾帮的帮主,之后再接再厉,取而代之。

本来有了船只手下张大斗应当是高兴的,但最近不知为何本就难缠的海晏军竟然专门派遣军队来剿灭青巾帮,期间船队被冲散,自己带着船员在孤岛上熬了十多日,实在熬不住了,这才悄悄往附近村子派了人,这才准备抢点吃的喝的,当然要是有女人和钱财也就更好了,要是吃喝舒服了,留下村子里孩子们的命也是可以的。

张大斗为人一向谨慎,要不然也不会活到现在,因此他先派出床上四个人划了一只小船去探探情况,但是到了凌晨也未见回来,张大斗虽有疑虑,但兄弟们也不能再等了,现下正是渔民出海捕鱼的时段,村里留守的人应当不多,自己和海军面对面都能对一对战,更何况是个小渔村中的渔夫,加上自己还有六只火铳,没必要怕对方。

这么想着便有了底气,让自己亲信的几个人拿上火铳之后,留下两个人守船。趁着天还没亮,张大斗便带着其余三十人下了船,一行人刚从约定地点登岸,便看见不远处事先约好燃放的烟花便在空中炸开,虽然已经过了约定时间,张大斗有些疑惑,但还是派了两个亲信拿着火铳过去看看,不一会儿其中一个便飞奔回来。

“船长!船长!那边四个兄弟陷在滩涂里了,有一个已经快淹到头了!”

张大斗皱着眉追问:“那他们是自己陷进去的还是被人扔进去的?”此话一出,张大斗察觉到周围的人都是沉默,想起来自己又忘记了,这群只长肌肉的蠢蛋倒是出奇的讲究同为帮众的情谊,自己之所以两年未能出头就是因为船队队长一直说自己没有身为青巾帮帮众的意识,张大斗表面赞同内心却不以为然,一群海寇还枉称什么兄弟情,实在是虚伪至极,但是现下他也有些察觉到自己身处海寇之中,若是不能对下属保持最起码的援助,每一个下属都可能会踩着自己往上爬……

“总之……咱们先去看看情况,你带路!”张大斗赶紧改口,之后就带着人往滩涂走,其实自己船上的人基本都是从瑎国当逃兵来到琳琅的,大家见到滩涂都是绕着走,希望此次是夜里没看到陷进去的,而不是真的被抓之后丢在这儿引他们前来……

到了滩涂,张大斗拍了十几个人到周边去看看有没有在暗处藏着什么人,自己过去问候深陷滩涂的四个人,其中三个好像是体力不支已经昏了过去,只有那个已经快陷到脖子的人惊恐大叫还维持清醒,但是情绪过于激动加上脸上的泥水,张大斗也认不出来对方是谁,让人拿了麻绳开始往外拖人,十几个人帮忙拉绳子,十几个人负责关注周围,但滩涂拉力太大,陷入的人一直喊疼叫慢点,众人只得拉一会儿停片刻再拉一会儿,就这样差不多拉了一炷香的时间,张大斗几乎要有些不耐烦了,却听见身边有人大喊:“船长!船的方向!着火了!!!”

张大斗猛然回头,就见船停泊之处,海面上是冲天火光,但更令他惊恐的是从那个方向浮现出一个人影,正在急速向这边冲过来,对方拿着一柄刀柄几乎与刀身尺寸相等的长刀奔袭而来,张大斗几乎一眼认出那柄刀的制式,那是自己还在瑎国军营时,那种刀只有国主近卫裂帛军才拥有的制式武器……而这种武器的持有者……万里挑一,以一当百。

“开枪!!!”张大斗最后只来得及大喊,但喊出声时却觉得喉头一凉,他想转身,但视线却先是抬高而后飞远,之后便是落在地上,他视线努力往上看……只看到自己失去头颅的躯体,以及的那个人,他站在自己身后一脸泥水,反手握着两把短刀,他才惊觉片刻之间自己就被对方砍掉了脑袋。庹眉间也拉开架势,合掌刀在手中上下翻飞如同展翅的蝴蝶一般冲入人群中。

严魁殊躲过两发火铳弹药,这种火铳精准度极差,但是有时会灌进铁珠增加杀伤力,因此严魁殊将身子压得极低,这个角度不利于瞄准,同时增加奔跑范围,以扬起砂石掩饰自己的奔跑路线,海寇中的庹眉间已经利用对方的无戒心杀了船长,同时杀了两个火铳手,严魁殊以目力测算距离,在进入攻击范围里抬手连发六枚袖箭,最大限度帮助庹眉间隔开与其他海口之间的距离,才掌握距离之后直接采用滑铲击倒最前面的一个人,以刀柄支撑站起身划开一个完满的圆形,之后便深入地阵,陌刀大开大合,海寇进不了身,几个人想用钩锁缠住他,严魁殊运起炁韵,周身如青龙缠绕,他一施离,阻拦他的人便被甩了出去,一柄长刀更是舞得虎虎生风。

在极远处,常人目之所及之外,墨砚站在小楼窗边眺望,他目力远高于常人,此时他摘下了眼上的布条,一双金瞳直视在海寇中厮杀的庹眉间与严魁殊,此时天光大亮,他却浑然不觉。

“习武……原来能让人变得……这么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