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墟土(四)
奚盈认真地分辨着林尚宜的脸色，确实不像说谎的样子，于是宽了宽心，至少她现在应当不会害自己。
“能扶我起来吗？”奚盈很想站起来，同时很想问问，明明屋里有床为什么不把自己放床上躺着。
林尚宜靠近奚盈，蹲下身子架住她，一阵发力奚盈才摇摇晃晃站起身。
林尚宜揩了把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水，很是心有灵犀地解释说：“我本来是要将你放床上的，但是，棠师兄架着你走到床边时就咳出一口血，这里没东西清理，我就只能把你搁地上了。”
奚盈往床上瞥了一眼，果然有一片暗红的血迹。
忧虑之下，她的好奇心也被提了起来。
究竟是什么事，值得棠献负伤也要亲自去？
奚盈轻闭上眼，感知着自己体内的灵力流转。这次损耗的确很大，短期内她是不能再用任何一个灵力消耗较大的术法了。
想到这层，奚盈内心默念着，棠献你可千万别丢下我了。
虽然棠献负伤，但他身上迷雾重重，有他在，起码奚盈心中的大石悬得没有那么高。
她心里胡乱想着，却忽听门口传来声响。
不过幸好，进屋的人正是棠献。
林尚宜愣了一瞬，就走近他，关心道：“你的伤还好吧？”
棠献这时候又瞎又聋，径直掠过她，对奚盈说：“这鲛珠留了不少线索。”
奚盈：“你从何知晓？”
棠献道：“此前在海棠树院子里，那人与我僵持之际，我看到了一个女子的残影，应是你说的红衣新娘。我们逃走的路上，我又看到一些人的影子。”
奚盈问道：“你确定这城中有人？”
棠献摇头：“不是真的人，是虚境。”
“鲛珠？”
“我想是的。”棠献点头，将鲛珠握在手中，低头说着，“我想过这鲛珠认主，要看到它储存的记忆，恐怕是要以主人的灵力催动。”
奚盈沉声：“要杀我们的人是鲛珠的主人？”
棠献没搭话。
“糟了。”奚盈蓦的提高声音，“那个人是不是知道我们会逃到此处，跟着我们藏在暗处？”
棠献睨了她一眼，眼神中的鄙夷显而易见。
“那你说，那鲛珠怎么会在我们逃跑的路上复现过往。”奚盈面无表情的说道。
棠献正色：“我也想过，但我们都低估了那个人的强大。顺便插一句，我并不觉得以你的全部灵力能挡住那人，毕竟我和他实打实交过手。”
奚盈看着他，心里捋了下，确实如此，棠献这样深藏不露的人都被虐得没有还手之力，何况是实力大不如他的自己呢。
此刻，奚盈也想不通其中的弯弯绕，便示意棠献接着说。
“我刚刚又将我们来时的路走了一遍。一路上，鲛珠亮了三次，亮的地方，有一个共同点。”
棠献戛然而止。
他看向一旁对一切似乎都满不在乎的林尚宜，笑着问她：“不知道林小姐知不知道，它们有什么共同点。”
林尚宜满不在乎的笑笑：“我哪里会知道。”
“我本以为林小姐连进入李城的秘法都能知道，想来是对这里知根知底了。”棠献冷笑着，“那真是可惜了。”
奚盈心想，这是阴阳怪气的时候嘛。
“好了，你先说吧。”奚盈忍不住催促道。
“三个地方，都有阵法的痕迹。”棠献幽幽说道。
“李城两百多年不为外人知晓，连东无山都只是一座遮盖它的假山，”棠献不明意味的笑了笑，“阵法肯定不止这三处，能布下这种阵法的人，想来也是哪位低调的大能了。”
奚盈沉默住，棠献口中低调的大能，正是他眼前之人——的师父。
棠献看见奚盈欲言又止的表情：“你有话要说？”
奚盈正要开口，门外倏地风声造作，不知是将什么重物吹倒，轰然一声，盖住了所有话头。
棠献瞬时紧绷地走到窗户旁边，轻轻打开窗。奚盈也凑了过去。
但是，什么都看不到。
外边雾气森然，只能勉强看到离窗很近的某些建筑的轮廓。
这很危险。
奚盈心下警铃大作。
棠献脸色也很不好。
一屋三人，两人负伤，还有一个手无缚鸡之力，怎么看都是砧板上待宰的羔羊。
奚盈和棠献一时间都没了动作。
半晌，才听见林尚宜小声提议：“要不把鲛珠拿出来看看？”
棠献侧首瞥了她一眼，将手从窗口收回，旋即，鲛珠便躺在他手心里。
起初并无异常，但几个眨眼间，鲛珠便泛起黯淡的蓝光。
下一瞬，三人便齐齐站在一座城墙之上。
谁都没有开口，目光却都默契的聚焦到城墙下。
刀光剑影，利刃刺破肉体的声音从未如此清晰而漫长。
城墙之下，是无数疯魔一般的将士屠戮平民。
哭声，尖叫声，刀剑碰击声如同一道道惊雷在奚盈耳际炸响。
她喉咙有些涩：“这是两百年前发生的吗？”
没人回答。
她又自顾自说：“是屠城吗？”
良久，棠献开了口：“不是单纯的屠城，那些将士都不正常。感觉像是……入魔了。”
奚盈从眼前这样声势浩大的残酷中抽出魂来：“这么多的普通人，会一起入魔吗？”
棠献冷冷地扯了下唇角，冷声道：“若有人非要他们入魔，那这些人反抗得了吗？”
奚盈从棠献冷漠的脸上撇开视线，什么话也说不出口了。
默然半晌，棠献才略带叹息说：“我知道了。浓雾里没有别的，应当就是眼前枉死之人的冤魂，至于鲛珠的主人对这些冤魂做了什么，暂时还不得而知。”
一直没说话的林尚宜趁着机会插话：“那我们要怎么出去？”
棠献凝视着城墙下的厮杀，然后倏忽越下墙去，蹲在一个被刀砍得血肉模糊的老头身边，接着将他已经僵硬的手放在鲛珠上。
鲛珠又泛出淡淡的蓝光。
同他们进入鲛珠幻境的时候一样，顷刻之间，三人就回到了藏身的那间屋子里。
“出去吧。”棠献握紧鲛珠，眼神流露出坚决，“呆在这里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