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退婚
奚盈推开门时,付清萱正侧着身子,脸上愁云密布。
“阿盈,你——”付清萱转身,乍一眼看到奚盈凹陷的眼窝,委实吃了惊,她轻声问,“怎的憔悴了这么多?”
左右不过七日时间。
奚盈从寒山上伤痕累累的回到青影山下,还没挺到内山,便在山门前直挺挺地昏倒,无知无识睡了两日,等她醒转,便在门上施了禁制,谁都不见。
付清萱与奚盈自小一起长大,形同姐妹,期间每日都去敲门问候,却总不得回应。
奚盈开门前,付清萱也懊恼自己,实在不该在奚盈刚刚醒来,身体虚弱之际当着她的面数落阮安书不成体统。
要知道,奚盈就是为了帮阮安书寻药引才爬上危机四伏的寒山。结果她昏迷两日,阮安书却不曾探望她,竟也不问候一句,却在服药清醒后急匆匆跑到一个外宗女弟子的住处,将自己半身血液喂给和他中同种剧毒的娄惜月,并在床前守到她醒转。
再怎么说,他阮安书也是个订了亲的人,自己的未婚妻为了他昏睡不醒,他视而不见就罢,还上赶着去守别的女子。
奚盈听后,眼里流转着悲伤,而后便摒退所有人,闭门谁都不见。
“区区一个阮安书,竟值得你这样……”
付清萱又是心疼,又是气恼,但看着奚盈憔悴的面颊,还是说不出一句重话。
奚盈将手轻轻搭在付清萱的胳膊上,眼神坚定:“我要退婚。”
付清萱惊愕地看着她的眼睛——没有一丝动摇。
奚盈闭闭眼,再一睁开时却难掩悲意。
阮安书是清风派掌门的独子,于修行之道天赋异禀,小小年纪便小有所成,深受老一辈赞赏。
奚盈三年前随师父探访清风派,遥遥瞥见一道白衣若雪的影子,清若手中剑刃,剑光一晃,她的眼里便只剩白衣剑影。
奚盈是个潇洒的姑娘,喜欢什么从不遮掩,就像她喜欢阮安书,不说天下皆知,但绝对是清风、青影两派心知肚明。
一年前,由两家长辈做主,给他们二人订立了婚约。
但欢喜的人似乎只有奚盈一个人。
阮安书依旧是一副不冷不热的姿态。
奚盈很乐观的想,两情相悦这件事,总有个先后顺序吧,既然我先喜欢他,那我就多表示表示,慢慢的他感受到我的心意,不就后知后觉喜欢我了呢。
美好的想象终究是败给了现实。
阮安书非但没有喜欢上奚盈,还将他那颗奚盈捂了三年的心腾给了别人。
杀人诛心,莫过于此。
奚盈拉着付清萱的手往主殿走,她刚刚知道,她的哥哥奚频正在主殿之上痛斥阮安书让奚盈成为天下笑柄,力主解除婚约。
奚频为人温雅随和,想来也是气急或是听到了些不好的言语,才会如此出格。
“这是一个很好的契机。”奚盈步履匆匆,给了付清萱一种迫不及待的感觉。
付清萱实在按耐不住,挣脱奚盈的手,正色道:“阿盈,此事不可胡闹。你可想清楚了?”
阮安书的心从来不在奚盈身上,青影山的人有目共睹,但奚盈却一门心思扑在阮安书身上,大家也心知肚明。
站在她作为姐姐的立场上,付清萱不希望奚盈傻兮兮的嫁给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可将心比心,哪个女孩子不想嫁给自己喜欢的人呢?
付清萱不能干涉她,惟有教她冷静,慎思,所有的决定权都在奚盈自己手中。
“师姐,”奚盈定定的看着付清萱,释然笑道,“你了解我的,我做的决定从来不是为了一时之快。”
言已至此,付清萱也无甚犹豫,只带着奚盈往主殿赶。
果然,一进殿便看见奚频和阮安书齐齐跪在地上。
奚盈站在他们旁侧,朝上座施了一礼,“父亲。”
又微一侧身,“阮世伯。”
阮兆面上颇有些歉意:“盈儿无需多礼。”
奚盈正身立着,头微一偏,瞥了眼两个男人的头顶,便抬手一指,“这是——”
“呃,”阮兆面露为难,不过顷刻间便神色一横,“都是我这不争气的逆子啊……”
他甚至跃下台阶,作势扬起手,似要抽死他不争气的逆子。
而阮安书仍是不为所动,腰杆笔直地跪在地上。
这一掌终是没有落在阮安书脸上,而是被上座的奚峒半路截了下来,“阮兄息怒,本是他们小辈之间的事,你何苦动怒呢。”
阮兆一甩袖,又朝阮安书骂道:“逆子!”
就在阮兆以为逆子不会做声,正要转身回座时,阮安书却冷笑:“父亲,清风派训词——不求事事无暇,但求无愧我心。安书所为,皆是我心所愿,我亦自问,无愧于心。您说,我何错之有?”
阮兆气得猛一转身,似乎牙齿抖得厉害,“你——”
“无愧于心?”此时,跪在地上的另一人也出了声,奚频扭头看向正气凛然的阮安书,露出和煦的笑,“你怎么说得出口?你与阿盈早已订下婚约,你却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你对惜月无愧于心,但你敢看着阿盈的眼睛再说一句你无愧于心吗?”
奚频的语气越发激烈,奚峒也没有中途呵止。
奚盈若有所思地看着眼前的闹剧,尽管下定决心要退婚,她还是隐隐期待着阮安书的应对。
可惜,他像是死了一样,话不说,身形不动。
奚盈自嘲的笑笑,旋即便屈膝跪下,朝着奚峒和阮兆各行一个大礼。
“阿盈,你这是?”
阮兆与奚峒对视一眼,双双露出不解的神色。
“哥哥此刻说的问心无愧,我不知安书是否真如他所言无愧,但阿盈,实是有愧的。”奚盈不紧不慢的说着,眼神也从奚频的身上移到了阮安书的脸上,罕见的,她从阮安书眼里看到了一丝惊诧,她继续道,“一年前,我明知安书对我无意,却还是接受了父亲和世伯为我们定下的婚约,迫使安书违逆本心,如今一想,是阿盈的不是。”
话音一落,阮兆面色沉重,而逆子阮安书更是眉头紧锁。
奚盈叹了口气,又道:“安书不曾回答哥哥的问题——对我,你是否有愧?”
这一问,却是直直地盯着阮安书说的,让他根本没有回避的机会。
偌大的主殿里静得令人心慌。
终于,阮安书愁眉刚要舒缓,意欲开口时,奚盈却抢先一步,她微笑着盯着阮安书的眼睛:“实不相瞒,你若还能说你问心无愧,我都看不起你。你我的婚约,你不置一词,纵然我有错,可你也难见清白。你默许这桩婚约,却又向别的女子表露爱意,将我推至风口浪尖便罢,事前事后,你心里可有顾念过我青影山的颜面?”
阮安书的身形终于被这番话撼动了,眼里交织着各种情绪,却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奚盈唯一能分辨的,便是震惊。
三年以来,奚盈对他一直都是小心翼翼的,为着她心里那份欢喜和幻想,倾尽所有对他好,希冀自己打动他的那一刻的到来。
而这,仅仅是在她觉得有希望的情况下。
至于这一线希望是如何被碾碎的,奚盈仍旧觉得有些荒诞。
“话已至此,”奚盈放缓了语气,“今日长辈都在,可为见证。奚盈请求——解除婚约。”
阮兆的脸色已然黑至极点,干脆背过身,不作表示。
“阿盈,”奚峒叹息道,“此事绝非儿戏,你想清楚了?”
“求爹爹成全。”
奚峒又看向阮安书:“安书,你觉着呢?”
阮安书很快便从震撼中缓过神来,勾唇道:“再好不过。”
眼中不悦一闪而过,奚峒转头征求阮兆意见:“阮兄,你——”
“随你。”阮兆生硬的回道。
“那好。”奚峒宣布,“那婚约便作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