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瑞雪惊千里，同云暗九霄。
酆都在嘉宁有个驿站，倒也不算什么正规场地，就是阳间使者的家。
白佛慧昨夜睡得晚，本是仙者，到了人间却入乡随俗了，再也熬不起夜了，成日没事就睡觉，这片辖区不愿意离去的魂魄都由他送。
这种情况一般出现得少。
白佛慧也是乐的自在，偶尔出门逛逛街，也能和凡人一样过日子，不过一个人终究是没人陪他说话，却养成了一个话多的性子。
正梦着和崔判官斗法呢，眼看着马上就梦到崔判官要成了自己的手下败将了，被一阵敲门声吵醒。
裴真打量着四周的环境，未来就要住这里了，她还算满意，比较现代风格的别墅，有房中花园，也清净，可能最吵闹的就是白佛慧了。
白佛慧顶着鸡窝头起来开门，没好气的打开门一看，倒吸一口凉气，酆都最狠毒的女人此刻就站在他面前，一双远黛眉显得更冷漠无情，笑意盈盈的模样让白佛慧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裴真笑的时候只有嘴巴是真心实意的。
“大、大人……”
“我叫裴真。”裴真笑着越过白佛慧径直进了屋，“没人同你说吗？我会和你一起工作一段时间。”
“说了。”白佛慧带上门，局促的看着裴真，仿佛他才是一个外来的客人。
“我这个人很好相处的，你也不用这么紧张。”
白佛慧嘿嘿笑了两声，“领导视察工作，下官怎么能不紧张呢？”
裴真对上白佛慧的视线，鼻子哼一声，“领导？”似乎觉得这个称呼很有趣，“看来你融入的很好。不过我们未来还不知道要相处多久，你确定你要一直这样高度紧绷下去？”
裴真找个地方坐下来，松弛的靠在沙发上，“我们以后就是朋友，你在人间做了什么我是不会管的。”
“我今天刚从大悲寺回来，收了第一只跑出来的鬼。”裴真弹手，一团黑气跑了出来。
白佛慧的房子是有结界的，这鬼到处乱窜也不可能找得到出口。
“腹鬼。”白佛慧一眼认出来，“这怕是修为最低的一只了，难怪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这些大鬼的修为靠吸食怨气或人的精气而成，嘉宁住着一只天鬼，所以就都跑到这里来了。”
“天鬼？我怎么没有听说过？”
天鬼是天地灵气孕育而生的灵体，形似鬼，却非鬼，天罚不灭，能力早已经超出三界之外。
白佛慧不相信天鬼会去庇佑这些被通缉的大鬼，“天鬼会庇佑它们？”
“不知道。”裴真思索道，“不过，像这种逃跑的，我想应该不需要再送回去了。”
说着起法，将腹鬼捏碎了。
白佛慧惊叹之余，“相魂阵没了，我想应该再难有第二个人站出来摆此阵法了。这些大鬼早就该杀了，当年又何必再留它们一命，弄的到处乌烟瘴气。”
裴真并没有仔细在听白佛慧的话，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不知想到了什么，裴真哼笑一声，“嘉宁的修士很多吗？”
“修士？”白佛慧蹙着眉头想了好一会儿，“反正我是没见过。”
两人相视一眼，白佛慧转身就消失在原地，什么人敢在他家外面鬼鬼祟祟的，白佛慧倒是很想会一会。
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人就这么光明正大的站在他面前，倒叫白佛慧不知道如何出手了。
“你谁啊？”
从现在起，白佛慧平生最讨厌这模样的男人了，尤其是这双浅灰色的眸子像有磁力一样实在叫人挪不开眼睛，这样的长相，比自己好看不少。可他不会承认。
“文榷。”
“文榷？不认识。”白佛慧有些莫名其妙，“你找谁啊？”
文榷沉思后开口道，“我是阿裴的人。”
“阿裴？”白佛慧脸上的笑容比哭还难看，他是怎么也想不到这张小嘴里竟然能说出这样惊天动地的话来。
白佛慧刚想开口奚落他一番，身后便响起了轻佻的声音，“找我？”
“可我今天才认识你。”
裴真不急不迫的期待着文榷的回答。
文榷有些急切的看着她，“其实我们早就认识了。只是你忘记了。”
这话说的倒是无厘头。
裴真上下打量着这个男人，一副乖巧的模样似乎会是个很听话的人。
白佛慧半张着嘴，刚才这个文榷对他可不是这幅可怜兮兮的模样，都恨不得用眼神杀死自己。
“这……”
裴真往下走两步，与文榷平肩，她微微侧首，与文榷对视，“你究竟是人是鬼？”
文榷缓缓垂下眼，不敢和裴真对视，也许下一秒就会被拆穿。
“我不需要你。”
裴真转身消失在原地，白佛慧哈一声，开始冷嘲热讽，“哎哟啧啧啧，你这招可不好使了啊，看来她也不吃你这套啊。”
白佛慧话还未落音，文榷早就消失不见了。白佛慧不屑，觉得没意思，又拂手回屋去了。
夜幕星垂时，白佛慧收到了这个月第二张冥钱，裴真躺在靠窗的软沙发上闭目养神，听到白佛慧暗自骂了一句，戴上帽子准备出门。
“今天晚上你会出门吗？”
“会。”
白佛慧点点头，压低帽檐防御风寒，湮没在风雪之中。
裴真睁开眼，她想等到这座城市熄火的时候，勾勾手指窗帘自动拉开，清晰可见外面鹅毛大雪，地上好不容易化了一地的雪水又被重新积攒。
午夜十二度，白佛慧还没有回来，裴真第一次接触到阳间使者这个职业，并不知道具体需要做些什么，也不知道一去时间是否需要这么长，她戴上小礼帽，没入风雪中。
嘉宁不过是一个小县城，相对比较落后，但大悲寺的灵验让不少人慕名而来，这才慢慢富裕了些，过了十二点，基本上家家户户都熄了灯，裴真无聊的坐在某户人家的楼顶上，转了一大圈，她一丝鬼气都没有追踪到。
不过，她却闻到了附近有妖的气味。
对面是一个公园，山上有许多以前不知年月的坟墓，从这里往下望，正好可以看得到，只不过树木茂盛，视野并不宽阔。
一眨眼，裴真便站在公园的石子路上，昏黄的路灯下一秒就要罢工，从踏入这个公园开始，裴真就感到四周到处都有动静，或许是有东西在走动，裴真自顾自的往前走。
一直沿着石子路走，一颗巨大的榕树下似乎有人影，周遭安静的只能听到风声，裴真越走越近，直到那人影显现在眼前。
“白佛慧？”
裴真疑惑的拍了拍他的手臂，白佛慧像假人一样一直保持着一个姿势不变，眼睛睫毛都不曾动过，只有微弱的呼吸，睫毛上已经覆盖了一层薄薄的雪霜。
裴真欲将手放在白佛慧的头顶上，想要探他的魂魄，月光照映着噌亮的匕首，从裴真的眼皮子底下划过去，只差一寸，就会双目失明。
等到裴真看过去时，已经空无一人。
“我不收妖。”
裴真双手起印，红光画成一个复杂的阵法，覆盖住整个公园，阵眼就在裴真脚下，巨大的冲力和压制一层一层向外延展，最后影妖现行，一口血吐在地上。
“你不是说不收妖吗？”
是一只面容姣好的妖，裴真哼笑一声，伸手拍了拍白佛慧的肩膀向影妖走去，白佛慧如同溺水般被人救起，大口呼吸。
裴真挑眉，“小小影妖，还想杀我。”
影妖撑着身子往后退了一步，“这里本来就是我修炼的地方！就是这颗榕树，它一直在庇佑我！”
白佛慧气势汹汹的走过来，“你这小妖，偷袭我！我还没对你做什么呢，你就把我意识封住，你什么意思？”
“我以为你是来收我的。”
“我来收魂的！你大爷！”白佛慧气到指尖都在颤抖。
“不过你还真是没用。”裴真道，“能被一个小妖定住，要不是看你是阳间使者，你早就回去报道了。”
白佛慧摸摸鼻子，他的确能力不怎么强，他心里想着要是这小妖不搞偷袭，两人光明正大的打一场，这小妖必然赢不了自己。
“诶，小妖，我问你，有没有见过大鬼？”
影妖眼睛提溜一转，“有！不过我告诉了你，你就要放我走。”
“要是消息有误，你就死定了。”
“哪有这样的！那鬼要是走了你也怪我头上？那我不说了！”影妖破罐子破摔，生起了气。
裴真扬起嘴角，“不说也是死路一条。”
影妖看这女人，笑容根本不是真心实意的，一点也不像在开玩笑，于是僵硬着语气道，“在八龙山里，有一只煞鬼。那里的村民把它当做神明来祭拜，其实就是一只鬼，而且怨气冲天，那一带根本没有东西敢逗留，更别说修炼了，整个八龙山恐怕只有那只鬼了。”
“你见过？”
“那当然。我是影妖！”他骄傲的挺起胸膛，“它也发现不了我。”
倏然间两人噤声，听到沙沙的脚步声，白佛慧提醒道，“有人来了。”
“你走吧。”裴真站起身来。
那影妖转身化作原形不见了。
裴真与白佛慧退一步隐身，来的是个道士，留着长长的头发用木簪盘起来，一双充满慈悲眼睛，又能看到野性。
“收妖的？”
白佛慧许久没有听到回答，转头一看才发现裴真早就走了。他有些许尴尬的干咳两声，也背着手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