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困局
吴青云深知,当前最为棘手之事,莫过于阿福与阿贵二人之躯尚留阳界,而他自己身为鬼体,得以自由穿梭阴阳两界,他们却是因为那盏神秘的拘魂灯,才被引入的阴界。
“如此说来,那日我偶遇的那位老僧,就是文夏你咯?”吴青云目光中满是不可置信,转向一旁那个一脸倔强、光头铮亮的小子。
文夏却不屑地瞥了他一眼,语气中带着几分怨气道:“正是小爷我!一看你就不是好人,满嘴花言巧语,半人半鬼,若非因你,那混蛋怎会找上门来?”感受到文夏的强烈不满,马小倩轻轻瞪了他一眼,文夏立刻收敛了锋芒,转而嬉笑着跑去逗弄起妹妹青竹来。
“凡人魂魄若离体逾七日,轻则魂魄受损,重则三魂六魄中或有一魂难以归位,对肉身造成永久性的伤害。”马小倩忧虑地望向阿福与阿贵,继续说道,“而阳界那边,马王舟及其麾下的日军亦是守株待兔,我猜测,他极有可能已控制了阿福、阿贵的肉身,就等你上去。”
马小倩的分析鞭辟入里,让吴青云陷入了沉思,一时难以决断。
“少爷,您不必为我们忧心。回不去肉身便不回,这里也挺好的。只要您安好,便是我们最大的心愿。”阿贵一看就已经是适应了阴界的生活,此时正津津有味地啃食着王伯送来的香气四溢的猪头。
“对,少爷,您别管我们。就算真有个万一,您是鬼胎圣体,我们成了鬼也能侍奉左右,无碍。”阿福亦是满不在乎,双手各执一鸡腿,大口咀嚼,脸上洋溢着满足与释然。“这儿吃喝不愁,应有尽有。等那老家伙耐心耗尽,抓到他想要的阴阳二气,我们再想法子出去便是。”
正当此时,文夏从旁窜出,狡黠一笑,对阿福阿贵眨了眨眼:“你们可知,手中之物是为何物?”
阿福阿贵面面相觑,随即连连摇头,一脸茫然。
“此乃阴界,是阴魂所居。试问,阴魂何以为食?当然是香烛纸钱等供奉之物。让我猜猜哈,你手中的猪头,莫非是元宝所化,或是大白蜡烛?若是纸钱所制,那可真够撑肚子的咯!”文夏的话语中带着几分戏谑。
闻听此言,阿福阿贵大惊失色,慌忙将口中食物吐出,还欲伸手抠喉催吐。
“还有,除了阿福阿贵之事,我与文夏、青竹亦需在七日之限前返回阳界。一来为肉身补水进食,二来稳固魂魄,以免遭遇魂不附体的危机。”马小倩的忧虑之情溢于言表。
“你们的肉身也留在阳界小镇?那岂非极易被马王舟察觉?”吴青云不禁问道。
“放心,我们的肉身藏于王氏一族精心布置的藏尸之地,即便是马王舟将小镇翻了个底朝天,也休想找到。”马小倩自信满满地解释道。
一切似乎又陷入了僵局,吴青云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开口问道:“马姑娘,你能不能仔细和我说说,我这个鬼胎圣体的事?”
“据传,千年之前,蚩尤败于黄帝后,刑天愤而崛起,誓与黄帝一较高下,争夺帝位。然而,天命所归,刑天终未能如愿,反被黄帝斩落首级。但刑天并未因此身亡,反而以乳为目,脐为口,依旧紧握巨斧与坚盾,与黄帝展开了旷世鏖战。这不可思议的生命力,正是源自蚩尤那神秘莫测的术法——蚩尤术。蚩尤,被后世尊为兵主,以杀戮为道,视天下生灵为棋子。黄帝之所以决心剿灭他,皆因蚩尤过度沉溺于杀戮之道。然而,不可否认的是,蚩尤亦是一位惊世骇俗的术士,他洞悉阴阳二气之玄奥,将世间万物划分为阴阳两极:生者为阳,以肉体行走于世;死者归阴,魂魄化鬼,继续其未竟之事。在蚩尤术的操控之下,一个战士能够跨越生死界限,经历无数次从生到死的轮回,再由死转生,继续战斗至形神俱灭。这一过程,充满了无尽的痛苦与折磨,”马小倩讲述至此,不禁语声微颤,仿佛亲眼目睹了那头颅落地、剧痛缠身却仍紧握兵刃的悲壮,众人皆心惧。
“而鬼胎圣体,实为蚩尤秘术中最为阴狠的存在。蚩尤认为,胎儿于母体腹内,乃借天地间阴阳二气之阳气孕育成形。其后续成长发育,则需阴阳二气和谐共生,相辅相成:阳气滋养血肉,使之强健;阴气则锤炼灵窍,令人聪慧超群。于我等修道者而言,尤为珍视那经阴气千锤百炼之灵窍,视其为修行之根本。在胎儿降临尘世之前,阴阳二气于胎内微妙平衡,共同铸就了伴随我们一生的混元之气。此混元,实为个人命运之基石,一旦形成,便决定了个体之造化。然而,鬼胎圣体之诞生,却是对这自然法则的逆天而行。利用蚩尤禁术,人为切断胎儿与阳气之联系,使其完全沉浸于阴气之海,全身化作一处永不餍足的阴气吸纳之源。此等异象,非但未使胎儿夭折于孕育之初,反而在未形成混元之态下,奇迹般地降临于世。”马小倩目光深邃,望向吴青云,缓缓言道:“鬼胎圣体之婴,外表与常人无异,实则体内阴阳失衡,对世间一切蕴含阳气或混元之物,皆无法承受。一旦触碰,即刻被其排斥于体外。更因无法汲取常人之食,忍受着难以言表的饥饿痛楚,其状之惨,犹如佛经中所描绘之地狱饿鬼,饱受煎熬。”
“常有修邪道之人,制作这样的鬼胎圣体,来汲取天地阴气,当这具胎儿长到一定年纪时,会在体内形成一颗魂珠,传闻这颗魂珠可以助长修道之人的练功境界,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马小倩言至于此,戛然而止,其未尽之意已昭然若揭。在吴家府邸的深邃之处,定有修行者,他擅使蚩尤秘术,于吴青云尚处胎息之时,便将其悄然塑造成了一具非凡的鬼胎圣体。此举是为将来某一刻,待其魂珠凝聚至圆满,便行将吴青云剖腹取珠。
“不可能,家中唯有我一独子,若我死了,吴家就后继无人了,大伯和父亲常年征战于外,家族中除了我奶奶,根本没有......”吴青云心中明了马小倩话中的深意,这突如其来的真相如晴天霹雳,让他情绪失控,言语间提及祖母时,一股莫名的寒意骤然侵袭全身,令他瞬间僵立,眼神空洞。
目睹吴青云面容扭曲,痛苦之情溢于言表,一旁的阿贵心生怜悯,他轻声细语,试图安抚:“少爷,老太太,她不会。”
话未说完,即被吴青云挥手制止,随后,他以一种近乎梦呓的语气问道:“阿贵、阿福,你们二人伴我成长,可知此事真相?”
话音未落,阿贵与阿福已扑通跪地,阿贵眼神坚定,举手向天,誓言铮铮:“少爷,我吴贵对天起誓,从少爷您出生到现在,家中从来没有发生过异常的情况!老太太更是对少爷疼爱有加,您是知道的!”
阿福紧随其后,同样以天为誓,言辞恳切:“少爷,我吴福也可以对天发誓,包括早逝的二少奶奶,也就是你的母亲,打小就把少爷你捧在手心,都怕化了,少爷,您,您这个事,我看,一定另有原因。”言罢,阿福和阿贵两人连连磕头,地面咚咚作响。
对于吴青云而言,阿贵与阿福如同至亲,然而此刻的他,却只是呆坐不语,紧咬牙关,任由二人跪地祈求,内心的挣扎与痛苦,如同狂风巨浪,翻涌不息。自吴青云有记忆以来,他的生活便如同马小倩所述,宛若地狱般煎熬。每日饱受莫名饥饿之苦,无论进食何物,终将以乌黑腥臭之物呕出,身体日渐虚弱,仿佛被无形的枷锁束缚,这样的日子,竟已持续了十余载。他曾以为,这是祖母所言的先天顽疾,已默默接受命运的安排,甚至萌生过与命运抗争的念头。然而,如今却有人告诉他,这一切并非天谴,而是有人在他出生之前便精心布局,将他视为肉猪般饲养,待其膘肥体壮之时,便欲取其血肉为食!这犹如天崩地裂的真相,让吴青云的心彻底沉沦,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绝望与震撼。
“好了!你们两个,起来吧,我觉得这个事或许和吴家人无关。“马小倩此刻终是于心不忍,她轻轻抬手,声音中满是不忍与急切,试图阻止阿福与阿贵那近乎自虐般的举动。然而,二人仿佛未曾听见,依旧固执地,用尽全力将自己的额头一次次撞向冰冷的地面,那份坚决令人动容亦令人心疼。
“我说好了!够了!吴青云,你倒是说句话呀!“马小倩的情绪失控,她猛地一推吴青云,这一推竟将吴青云直接从椅上掀翻在地。
只见吴青云的身体无力地落在地上,双眼空洞无神,仿佛灵魂已游离于这纷扰之外,整个人瘫软如泥,毫无反应。见状,阿贵连忙一个健步上前,小心翼翼地将吴青云揽入怀中,眼中满是担忧与不解。
这一幕,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沉重与压抑,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悲凉。马小倩的眼眶微红,她深知,此刻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都需更加谨慎,以免在这本就紧绷的弦上再添一丝裂痕。
“谁要害我!谁要害我!”正当众人都一筹莫展的时候,吴青云却突然噌的一下,从阿贵怀中挣脱出来,状若癫狂的站在原地,口中低声自语。
“谁要害我!谁!谁要害我!”接着,吴青云眼神疯狂在屋子中间的众人之中扫视,口中喃喃之声,越来越大。
“不好!他体内的阴气要乱了!”马小倩冷静的观察了一下吴青云,突然大叫一声,“阿福阿贵,快把你们少爷按住!”
两人听闻迅速起身想去抱住吴青云,但为时已晚,只见吴青云双眸逐渐变的惨白,原本该是瞳仁的位置,也渐渐淡化不见!
“谁要害我!谁要害我!谁!”吴青云声嘶力竭的吼着,突然双手猛拍向身前的木桌,‘轰’的一声,整间屋子之中气浪翻涌,周遭之人包括马小倩全部被这股气浪吹的倒翻了好几个跟头。
接着,吴青云发狂的向院子外奔去,没几息,就不见了踪影。
“快!快去把他追回来!这里是阴界,没有阳气的压制,他的身体会疯狂的吸收阴气,再加上他如今情绪激动,失了神志,如果不把这股吸收阴气的速度控制住,他会爆体而亡的!”马小倩顾不得身上的伤势,一把扯掉了敷药的白布,向外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