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替人做嫁
再一想迄木拓手里可是有近八百骑,难道周遭有大股敌骑?苏恕延赶紧问道:“你还剩下多少人马?”
迄木拓勾着头,踟蹰道:“我,我还没来得及收拢败兵,还剩,还剩大概不足三百。”
“损失了五百骑,五百骑!”
苏恕延反手就拿着鞭子在迄木拓身上抽了起来,若不是亲卫拉着,估计当场就要将其活活打死。
许是抽两下解了气,苏恕延继续喝问道:“说!是谁袭击了你们,照原本的说。”
被抽满脸血的迄木拓赶紧又跪着说道:“我们本来发现一个东去的车队,就想着吃上一口,谁料打了半截,突然打东面来了一伙骑兵。
全都是宝弓好马,一轮骑射下来,就将我们打散,待他们后续人马来,弟兄们心生惧意,便纷纷逃了。”
“也就是说,你们连敌人的面都没见到,就逃了?”
苏恕延气的再次扬起鞭子,随即眼神一变,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追问道:“车队里装的是什么?他们有多少人马?”
迄木拓怯声道:“车队里杂货居多,跟部族迁营差不多。至于来的人马,约莫有五百,不,上千骑。”
“上千骑!”
苏恕延扬起手上的鞭子,又是三鞭子下去,骂道:“离事发地最近的宇文家,宇文坚的整个部族加起来,也凑不出千骑!
继续给老子编,编!
难道是段疾陆眷亲自来找你不成!”
又挨了打的迄木拓嘟囔道:“那些骑兵弓马娴熟,每一个都是精兵,若是我不跑,被那些拿着长槊的突骑冲上来缠住,我们怕是没有几个人能活着回来。”
“突骑?”
苏恕延眼里多了几分忌惮,段部的突骑历来不差的,难道真是段部。
想了想苏恕延命令道:“去召集附近的骑兵回来,咱们往东走一遭。”
“首领是准备去寻段部的麻烦?”
苏恕延眼神一冷,笑道:“这事离宇文坚不远,不管是谁做的,他都逃不开干系,先去寻他!”
“诺。”
宇文坚在东归时,留了探马殿后,很快就有消息回来,苏恕延带着千余骑,打着火把追击而来。
宇文坚满面肃然,这老小子没有拿到准确的证据,就直奔自己来,敢打火把就是明着来亮实力,心思都不用猜,总不会是来请自己吃饭的。
宇文坚扭头问道:“普拔,卜氏车队都过河了?”
普拔回道:“半个时辰前就开始过河了,估摸现在差不多了。”
宇文坚点点头,道:“清理道路的都准备好了?”
“伊娄莫忒和达奚步各带着二十骑已经准备就绪,就等世子一声令下,他们就能拖着树枝,将沿途的车辙印都扫平了。”
宇文坚斟酌道:“告诉他们开始吧,结束之后全军过河。
告诉北岸的呼延乙那楼,甲骑披甲,严阵以待。”
“诺。”
待宇文坚走到浮桥中间时,抬头西望,那愈来愈近的火光,并没有给他多少喘息的时间。
宇文坚心里暗自庆幸自家战马多,否则若是靠腿,怕是打赢的战利品都弄不回来。
苏恕延骑在马上,望着部族骑兵滚滚向前。
脸上血迹未干的迄木拓打马靠过来,禀报道:“大人,我部的战马和军械都没了,地上就留了尸体。”
苏恕延咒骂道:“废物!不用收尸,都留在地上喂狼吧。
你说的车队呢?不会也长出翅膀,飞了吧。”
迄木拓暗中驱马退了两步,沉声道:“追踪的车辙没了,是被人故意扫掉了。”
苏恕延果然抬起鞭子,随即发觉距离太远,便用手点了点迄木拓,威胁道:“等我事后再找你算账!”
苏恕延吩咐众人在桥南布阵,遣人往桥北而来。
使者一过桥,就扯着嗓子道:“我乃苏恕延大人麾下百夫长,大人欲见你家主人,走一趟吧。”
呼延乙那楼道:“这人好是无礼,苏恕延自视甚高,居然要世子亲自去见,未免太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
丘敦虎哼道:“他的兵跟兔子一样,若不是溜的快,早就让我们全都扒了皮,哪来的勇气逞强。”
诸将一言一语,皆是未将苏恕延放在眼中。
宇文坚倒是对这种试探无感,谁还不是一个脑袋,两条腿的,高贵什么。
他出声问道:“苏恕延是以什么身份来见我?
论贵,我乃朝廷钦定的燕公世子,他不过幽州府下的一乌桓酋长尔。
论位,三部皆是守桥官,未听说有什么先后。
难道这世道已经开始论婿?
若是如此,那我宇文坚倒是得去拜见了。”
达奚步笑着接声道:“难道苏恕延是论实力?听说你们今刚在前面败了一场。
以我看论败吧,我们世子才能亲自去见一见。”
诸将闻言哈哈大笑。
“你们!你们!”
使者指着诸将,一时间像是哑巴了般,对面都是明白人,不好办呐。
宇文坚道:“我也不为难你,回去告诉苏恕延,我在桥中等他,别再整这些没用的活。”
使者抿了抿嘴,随后对着宇文坚扶胸后,才打马而去。
苏恕延闻信后,眼中露出几分嫉妒之色,宇文坚所说正是他没有的,草头王当的再久,出了幽州,在别人嘴里也不过是一胡酋尔。
“首领要去吗?”
苏恕延瞥了眼问话的人,哼道:“不着急,先撑一撑他。”
宇文坚在桥上驻马,久不见苏恕延来,便猜到了他的心思,暗中腹诽此人别的没学会,这官场的一套倒是熟络。
将头上的鹰盔取下,桥上的风吹的盔顶鹰羽飞颤,感受到来自北方的寒意,又是一年冬快至,宇文坚索性闭目养神了起来。
许久,对岸传来哒哒的马蹄,苏恕延终于舍得出来了。
宇文坚抱拳道:“苏将军。”
苏恕延满脸不爽,哼道:“你我都是胡人,何必拿汉人的那一套来用。”
宇文坚实话实说道:“若是按草原的礼节来,苏恕延大人怕是还不够资格来见我。”
“你!”
宇文坚话糙理不糙,按部族地盘、人口等诸多方面衡量,苏恕延的这一部乌桓,的确不够宇文氏看得。
苏恕延眯眼威胁道:“没想到你是个牙尖嘴利的小子,真不怕我一声令下,千骑奔来将你踏成齑粉!”
眼见苏恕延几次三番的咄咄逼人,宇文坚也放弃了息事宁人,怼道:“小子本以为苏将军好歹懂些打仗,未曾想倒是大失所望。
此浮桥不过两马之宽,你纵使有千军万马又能冲过来几骑?
我麾下百余甲骑在北,别说是你这千骑,就算是万骑来,又有何惧?”
苏恕延抬眼望了一眼桥北,的确是甲骑列阵,哼道:“好了,本首领不跟你个小娃娃一般见识,今天中午我的人就死在了你的辖区,作为这段河道的主官,你总要给我一个交代。”
宇文坚嗤笑道:“苏将军怕是还没有从昨晚的酒中缓过神来,我大宁部管控的河道一直在幽州境内,几时跑到冀州去了。
你乌桓部犯大晋律令,可别牵扯到我清白的大宁部,到时候朝廷怪罪下来,也别牵扯到明公才好。
按朝廷的规矩,既然你的人死在了冀州,不妨去寻冀州刺史处报官吧。”
“报官!”
苏恕延闻言愤怒的抽出腰刀,指着宇文坚道:“怎么?敢做不敢认!真要试试老子的刀锋不成!”
宇文坚脸上毫无惧色,眼中甚至带着轻蔑,他缓缓抽出腰间挂着的宝剑,竖于眼前,悠悠道:“此剑随我斩过慕容家的千夫长,今天或许能饮万夫长的血了。”
就在二人剑拔弩张时,只见河南岸上,打东边飚来一股兵马。
为首的小将一身披挂,手持长槊,顶着乌桓众骑连连后退,喝道:“哪里来的胡骑,敢抢我兄长的桥!”
透过火把光亮一瞧,不是段文鸯还会有谁。
旋即段部兵马快速展开,段疾陆眷统帅,段匹磾副之,千余人马强势袭来。
宇文坚在这一瞬间脑袋是发懵的,他并没有请段部前来助拳,而此时段部不请自来,却直接将自己硬拉到了段氏的阵营,更可怕的是段疾陆眷拿捏的恰到好处,若不是自家队伍里有间,就是段氏的侦查太厉害了。
果然苏恕延一瞧身后的段部兵马,再一望宇文坚,怒道:“果然是你们两个合力来害我,好!好的很!”
说着苏恕延提刀拍马,往自家阵前奔去。
宇文坚想开口解释,但知道眼前这情景,说再多也是徒劳。
段疾陆眷真是好手段,此战八成打不起来,现在只是出兵造势,就能将宇文坚绑在段氏的战车上,段氏与苏恕延这对女婿之间的斗争,宇文坚再也抹不开了。
年少的段文鸯纵马上桥,一见面就急急问道:“宇文兄长可好,那老贼没有对你怎么样吧。”
宇文坚心中苦笑,或许只有段文鸯这小子是真心来助拳的。
望着对岸又来了一彪人马,呼延乙那楼等人带兵冲上了桥。
宇文坚环顾左右,道:“既然都来了,不妨随我去见一见段世子。
甲骑都退回去吧,这桥承不住的。”
“诺。”
宇文坚驱马过河,望见纵马而来的段疾陆眷,抱拳道:“多谢兄长前来助我。”
段疾陆眷笑道:“你我两家本是同源,此刻何分彼此,对付这乌桓群狼,我鲜卑儿郎自当团结。”
心中腻歪的宇文坚只想快点结束这场闹剧,道:“既然兄长带兵前来,不妨当一回和事老,我三部都在王公帐下供职,又在这冀州的地面上,轻易还是不要起冲突为上。
否则闹到蓟城去,咱们都讨不了好。”
段疾陆眷眼神莫名,道:“为兄本在路上便已经想好了怎么劝贤弟消气,没想到贤弟大才,明白以大局为重,这也算省下不少口舌。
不过从那苏恕延跟我段部打的几次交道来看,他不是个能吃亏的角色,或许称之为贪得无厌更为妥当。”
宇文坚道:“谁家的财富都不是大风刮来的,我愿意低头是因为不想王公的大业因各部的私情受损,若是苏恕延执迷不悟,我大宁的铁骑也不是泥捏的。
到时候闹到蓟城去,也是我等占理。”
段疾陆眷道:“好一个先礼后兵,贤弟稍待,为兄这就去找那胡酋。”
瞧着段疾陆眷打马而去的背影,宇文坚抿了抿嘴唇,果然天底下还是聪明人多呐。
三部大半夜的在冀州地面上大张旗鼓的谈判,属实没有将本地人放在眼里。
深邃的黑夜中,石超带着五千晋军正在当地县令的带领下,缓缓铺开了军势。
瞧着前方浮桥边火把照亮的小半边天,石超眼里透出几分冷漠,小小胡部,几千兵马就敢犯我境内,真是吃了豹子胆。
作为将军的他知道此役已经成功了一半,不论是谁,还是何事,能让这些入境胡部都聚在一起,简直就是天助自己升官。
不久,一个信骑向着石超奔来,连马都来不及下,勒住缰绳就赶忙禀报道:“将军,岸边胡骑已被我军三面缓缓包围,沿途哨骑尽皆伏诛,前军都尉询问,是否开始进攻。”
石超听后吩咐道:“让他准备推进吧,今晚就送这些胡骑下河洗澡。”
“诺。”
信骑嘴角带着几分笑意,飞奔前去传令。
随即石超又命令道:“令,全军明火,鼓噪声势。
弓营齐射两轮,掩护前锋军排进。
三轮箭罢,全军出击!”
“诺。”
轻骑四下传令,沉闷的军鼓声开始低沉怒吼。
晋军依次点燃火把,弓箭手的火箭如繁星般点缀在夜色中,很快便映红了半边天。
嗖嗖嗖。
拖着长长余光的火箭宛如流星般划过长空,直射火光最密集的桥头处。
踩着鼓点的晋军步卒列阵踏来,鼓噪喊杀之声响彻天际。
“哪里来的鼓声?”
“箭雨,快躲!”
瞬时宇文坚只觉得三四个人压在了自己身上。
待一轮箭罢,宇文坚被呼延乙那楼从人堆里拖了出来。
惊魂未定的他一瞅压在自己身上的达奚步、伊娄莫忒、丘敦虎三人,每个背上都插着三四支箭,士卒们正在替他们灭火,好在有甲胄防护,有伤无亡。
段甲三兄弟和苏恕延都有亲卫舍身护住,但其余人马可就没这么幸运了,慌乱骤起。
这次三部可真是替人做了嫁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