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末育燕,铸海棠
上QQ阅读APP看本书,新人免费读10天
设备和账号都新为新人

第86章 幽州聚兵

翌日,宇文坚在案上悠闲地练着隶书,从王俊手里拿到了两千个名额,足矣应付部内的压力,现在就只能等待,准备下一步从征了。

看着纸面上的太安癸亥四个大字,宇文坚的心情不免有些低沉,这世道却是越来越往乱处滑了。

正神游天外,就听鲜于六敲门进来,道:“世子,昨日带回来的那人醒了,前来答谢。”

“答谢?”

宇文坚瞧着门外,放了下笔,绕过矮案,笑道:“送走即可,为何还来通禀?”

此次回答的不是鲜于六,而是门外的阳裕。

“恩公,昨日救命之恩,裕前来拜谢。”

说着阳裕抬步进屋,作揖而道。

宇文坚嘴角莞尔,不是善客啊。

抬眼望望天色,宇文坚笑道:“我本是受景兄所托,临时照料一二,未曾想阳先生却是多礼,不如一起来用些茶。”

阳裕颔首,宇文坚一请,扭头吩咐道:“鲜于六,拿些茶来。”

只见鲜于六端上来两个盖碗小心打开,壶中沸水一冲,随即合上盖子,伸手一请,退了出去。

阳裕看着这新奇的茶具,左右瞧瞧,问道:“世子,这是鲜卑喝法?”

宇文坚摇摇头,随口胡诌道:“我鲜卑肚子都吃不圆,哪来闲情逸致研究这宝贝。

这是先前在城中遇上了蜀中的商队,偷师而来,里面是土财主上桌,竟捡好的放,今后楼内也会上这八宝茶。

阳先生算是第一个喝客,若有口味不合,还望多多包涵。”

阳裕拿起盖子一瞧,道:“大枣、苦杞、胡桃、蒲桃干、胡麻、菊花,确如世子所言,皆是宝也。”

果然是世家子,虽说家中落魄,但见识却是不少。

估摸味道出来的宇文坚端起茶碗,用茶盖将上面的菊花等物推了推,细吮一口,与后世不差几厘矣。

阳裕照猫画虎,一嘴下去,悠叹道:“士伦提前恭喜世子,此物将要大卖了。”

“哦?士伦兄何出此言?”

“世子的八宝茶中,所用之糖乃极品也,口感温润,若放在前魏文帝时,只要将此糖法献上,估摸便能得一侯爵。”

宇文坚笑道:“若是士伦兄想要,此法送与你也未尝不可。”

阳裕摇头道:“君子岂能夺人所爱,况且就是我阳家做的出这糖,天下又有几人还能吃得起呢。”

大厦将倾,士族内洞悉此味者并不少。

阳裕随侍和演的时日虽短,但终归是能借其力,看到别人难以望见的山峰,有此见识倒也是不奇怪。

宇文坚放下茶碗,道:“士伦兄的谢意,坚已见到,还有甚话,不妨明说。

你知道的,我学问不到家,要是再拐弯抹角,就怕听差了。”

“世子说笑了,舞勺能成事者,放眼天下唯有世子了。”

吹嘘一句后,阳裕转声便道:“我想请世子出面,劝说王将军放了和刺史,勿要一错再错,行那犯上作乱之事。”

救和演?

宇文坚事前猜到了少许,但这阳裕直抒胸臆,就有点太过天真了些,和演能成此局,其中未必没有自己的努力,现在要救,岂不是南辕北辙。

宇文坚苦笑道:“此事关乎幽州内部之争,我一个藩臣,还是不要掺和的为上。

如此,士伦兄成事的机会说不定还会大些。”

阳裕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他此刻真的有些病急乱投医,遂起身抱拳道:“是我思虑不周,打扰世子了,救命之恩,方容后报。”

宇文坚起身一请,道:“我送送士伦兄。”

送至大宁楼门口,两人抱拳告别。

瞧着宇文坚目送阳裕离去,同样是参与者的普拔问道:“世子为何不借机拉拢一下此人,大不了就是白跑一趟将军府,他还得记着咱们的情。”

宇文坚道:“这事可不是好参与的,咱们身份特殊,此事又关乎幽州的上层之争,何必因此在王俊心里留下根刺呢?

士族的事不是咱们现在能掺和的,少搭理,做好眼前的事就已经不容易了。”

宇文坚不拉拢阳裕的想法很简单,不论是出于家族利益,还是个人利益,此刻他都不会选择自己。

历史上阳裕仕途坎坷,先仕和演、王俊,后仕段部、石赵,最终在慕容燕得以施展才华,他兜兜转转的时间还长呢。

也许等到他在王俊那里吃了挂落,自己再强壮些,说不定才能引来这只凤凰。

宇文坚扭头看着普拔道:“你有这闲工夫,还是关心关心段部吧,去年马球赛时,段匹磾和段文鸯来楼内吃饭,也算是有约,但这小半年过去了,却了无音讯。

我回来时询问过守楼人,也说再未来过,你说说这是为什么。”

“这...”

宇文坚转身走进楼内,他知道自家跟慕容部刚做过一场,段务勿尘就算再中立,也要晾他一晾,更不用说同在王俊麾下,宇文部的加入,其实是在分润段部的饼。

后世都知道王俊倚仗段部,那同是女婿的苏恕延呢?

想到此处,宇文坚停住上楼的脚步,扭头问道:“段部留在城内的还是段疾陆眷?”

“听守楼的人说,段疾陆眷在其父大婚后也回了令支,城内段部做主的,现在是段匹磾。”

段匹磾,怎么会是他?

段务勿尘就算调段疾陆眷回去,在城内留守的也应该是其弟段涉复辰,轮两遍才能轮得上段匹磾才对。

突然宇文坚似乎是想到什么,怕是段务勿尘得了密令,已经在暗中整兵了。

暗呼一口气,宇文坚张了张嘴,又合了回去,最后斟酌道:“你现在亲自去请他,今晚来楼内赴宴。”

普拔扶胸便去,很快就有回信。

段匹磾以事众为由,婉拒了宇文坚的邀请。

“这小子倒是有些意思。”

宇文坚大笔一挥,就开始给王庭写起信来。

安北将军府前倚仗铺开,崔毖的归来,王俊亲自着正装出府迎接。

一下牛车,崔毖就惊呼道:“明公何至于此啊!”

王俊拉着崔毖的手道:“公替老夫远行,归来何惜这脚下一步,来与老夫同进堂内说话。”

在众人的簇拥下,一落座,崔毖便急不可耐的将怀中的绢布一抽,扬在了手上。

众人惊呼道:“朝廷的暗诏。”

崔毖摇头晃脑的呼道:“非也,非也,此乃陛下首肯,各司起草留存,用过大印的明诏!”

“明诏!”

瞧着众人投来的热切目光,崔毖心中滋润,随即将诏书双手捧于王俊面前。

接诏的王俊眼露激动,望见这血红大印更是大呼道:“果然是玉玺大印!”

不过随即王俊的脸色就阴沉了下来,诏书上讨伐的不仅仅有成都王司马颖,还有河间王司马颙,他这是要被当枪使了。

诏书的一角,已经快被王俊攥破了。

王俊瞪着崔毖质问道:“朝中谁给你颁布的诏书?”

崔毖茫然道:“自然是主政的长沙王和辅政的东海王啊。”

王俊抬步上前,一把扯住崔毖的袖子,质问道:“这诏书一路上你就没看过?”

此时还觉察不出有问题,他就是傻子了,崔毖哭道:“陛下给明公的东西,我怎么敢轻看!”

闻言气的王俊一把甩开崔毖,骂道:“废物!”

司马乂明发此诏就是逼他站队,现在把柄落在别人手里,王俊心里简直要发狂。

若是长沙王在接下来的斗争中败了,这东西落在司马颖手中,他王俊等来的就是一剑封喉。

“司马乂真该死!”

王俊一脚踹翻矮案,咒骂道。

众人也是看了个懵,好端端的怎么骂起洛阳主政来了。

王俊鹰视众人,下逐客令道:“今日老夫生感小恙,明日再聚。”

此话一出,众人憋着好奇缓缓散去。

眼见闲杂尽去,王俊一把拉起崔毖哼道:“将你到洛阳的一举一动都讲出来。”

崔毖哪里敢瞒,赶紧竹筒倒豆子。

王俊眼角一提,道:“你是说李世容被杀当夜,你便接到了诏书?”

崔毖赶忙点点头。

“李含是司马颙的人,司马乂这是要拖我下水,要在背后牵制司马颖不得南顾。”

王俊正思索着,就见枣嵩匆匆进来,禀报道:“邺城秘报,河间王听说李含被杀,以讨伐皇甫商为名起兵,命张方为都督,领兵七万东出洛阳。”

王俊眼睛微眯,司马乂真是好手段,算准了崔毖回蓟的时间,根本不给他寻隙转圜的机会。

王俊咬牙道:“此乃乱诏,幽州拒不奉诏。”

枣嵩惊道:“这是朝廷正出之诏,若是不奉,州内怕是会起乱子。”

王俊扶头道:“诏中只说了让老夫统兵征讨二王,但我幽州兵散各地,想要聚起来也不是一两日的功夫,先拖一阵是一阵吧。”

枣嵩点头抱拳道:“我这就去办。”

瞧着枣嵩匆匆而去,就在崔毖以为王俊这次又要两头下注,踩中间时。

只见王俊眼里狠厉闪过,道:“既然你司马乂要找死,那就怨不得我了。”

说着他将诏书一把甩给崔毖,吩咐道:“你即刻启程,带上和演,去邺城,告诉司马颖,老夫绝不奉此乱命。”

崔毖被惊的说不出话来,两家可是对头!

王俊见此态,直接骂道:“滚!”

崔毖这才连忙起身,奔着堂门跑去。

当崔毖火速赶到邺城时,还未进城就望到了城外连绵的营帐,大军就绪,自个腿先软了三分。

司马颖望着台下跪伏着的崔毖,心中没有半分喜色,和演虽没遭到虐待,但遭受囚禁是实,这可是将他的脸抽的啪啪作响。

手里抖弄着诏书,司马颖嗤笑道:“本王当那老狗是什么好性子呢,这一接到诏书就吓成这副模样,确实不当人子。”

崔毖此刻五体投地,又敢辩驳什么呢?

许是先前的礼物起了效果,一旁候着的孟玖笑道:“大王岂能跟个做臣子的计较,昨日还不是说要先教训长沙王嘛,现在北面个安稳了,咱们正是南下得胜的时候啊。”

谁料司马颖突然抬起一脚就踹在了孟玖身上。

而那孟玖竟顺着力,在地上滑稽的滚了两圈。

这下将司马颖逗乐了,笑骂道:“这就是你个狗奴乱收钱的下场。”

爬起来的孟玖笑道:“老奴可是为府敛财,今就再给老夫人捐一个金台。”

司马颖用指点点,笑骂道:“本王家有四海,岂会贪图你的这些脏钱,留着自己花吧。”

司马颖起身用脚踢了踢崔毖,说道:“回去告诉王俊,他的事还没完呢。

这次把人和诏书送来,不过是晚挨收拾罢了,他要是识趣,便早早将幽州让出来,本王保他晚年。

而今,本王要带着二十万大军南狩洛阳,给够他时间想清楚。”

崔毖哪里敢回话,只能一个劲的道诺。

......

幽州聚兵的军令,把宇文坚从大宁楼的安乐窝里拽了出来。

此刻望着奔腾向东的界河,宇文坚下令各部宿营。

因为走的仓促,他们一行没有军甲,皆是轻甲快骑。

大帐内,宇文坚望着诸将道:“按将军府的吩咐,咱们防卫的此河段不算太长,营地设在中段,一二两队轮换,看顾上游西段,三四两队轮换,看顾下游东段,剩余部队留于营内机动。”

丘敦虎和宇文吉,达奚步和伊娄莫忒纷纷扶胸应诺。

宇文坚嘱咐道:“不要觉得河北的人马都被司马颖带往洛阳,咱们就没什么危险了,趁着此举,好好练练,大战不会远了。”

安排完诸事,宇文坚和呼延乙那楼等人得空,选了个河边饮马洗马。

舀上几瓢水撒在马背上,毛刷在手中慢慢洗刷,这是主人和马儿培养感情的最佳方式。

呼延乙那楼边洗边问道:“首领,你说咱们要在这守多久?此次为何都是胡部守卫,不见一个幽州兵呢。”

宇文坚暗中腹诽,王俊倒是想派幽州军来,但是他的忌惮太多,最终发现还是胡部好用。

政治上牵连甚少,只要卡住粮秣,抚慰好胡部首领,这些骑兵就是最好的打手。

宇文坚道:“不去管他们的事,以将军府的军令来即可。

至于守多久,短则数月,长的话,必然要到明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