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末育燕,铸海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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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大宁千户

站起身子的须卜兰双眼通红,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指着宇文坚骂道:“亏你舅舅还在我面前说你的好话,你这是要让我须卜氏断子绝孙不成!”

宇文莫圭乐呵呵的笑着,一把将须卜兰拉进怀里,笑道:“让他说嘛,说说又不会有事。”

宇文坚瞧着被制住的母亲,悻悻道:“千户之上,统以万户。万户乃是军事统帅,而不是行政长官,其余事王庭可以另派人管之,二叔、三叔都是万户的不二人选。

当联盟变为隶属,上下一心,我宇文部便能承檀石槐之志了。”

宇文莫圭笑道:“说的不错,但王庭现在没能力去做,不如先从你的大宁部开始试试吧。

本单于封你为大宁千户,须卜氏以南,晋边以北都分给你,看顾住渝水河谷,以你对晋廷的了解,安全当不成问题。

若是你有本事收拢出来十个千户,本单于做主,到时你便是万户官了,位列屈云和步六服之下。

对了,王庭派破六韩奎去帮你,省得到时候埋怨为父不帮忙。

行了,滚吧,别打扰我和你母亲。”

宇文坚见状扶胸出帐。

互相喂饼的父子俩,结束了这场短暂的会别,但只有宇文坚知道,他是真要吃这个饼的。

宇文坚在这种不可能推行千户制的时间硬说出来,就是想在其中先行,而王庭无疑是他最能倚仗的后盾,借势而为,能省下不少麻烦。

在怀里的须卜兰盯着丈夫,柔声问道:“你不会真听了那小子的话,想着对付阿欢吧。

你可别忘了,若不是他,咱这会说不定都安稳待不到这帐里哩。”

宇文莫圭拍着胸脯道:“我跟阿欢是一起玩尿长大的,不会因为这一次忤逆就心生芥蒂的。

没有他,我也遇不上你不是。

没有老首领支持,我这个位置还不知道是谁的呢。

安心。

逊昵延就是去蓟城学了些有的没的,臭显摆呢,到时候被牛蹄子踹了,知道疼就好了。”

须卜兰靠在宇文莫圭的怀里,嘟囔道:“你知道就好。”

宇文莫圭抱着妻子,哄着话,但从他的眼神中,不难看出,宇文坚的一番话,绝对是说进了他的心坎里。

不然他岂会如此大方,给大宁部的赏赐,几乎是将宇文部的南大门交了出去,这是信任也是考验。

此事估计在贵族会议上也不会有太大的阻碍,毕竟宇文坚和须卜欢这次,是此战为数不多的胜仗。

之后的半个月里,宇文坚成了王帐内的泥菩萨,看着贵族们因为粮食的事争的头破血流,这倒不是他们多爱惜底下的牧民,而是见不得别人多拿罢了。

估计他们拿着粮食,去喂牲口保护财产的心,也要远比救人的多,人命不值钱的,没了再抢就是。

又是一场激烈的口水仗之后,宇文坚第一个溜出了王帐。

往自家帐篷走的路上,时不时就有各式各样的虫子飞来,抬步一踩,就有几具虫尸,这还未到七八月份呢,就已经是这番情景,宇文坚心中吐槽,加快脚步,钻进了帐里。

刚落座,宇文坚边从案上倒着水,边急不可耐的问道:“普拔,跟丘敦虎他们约定的时间还差多少?”

普拔想了想回道:“各部远近不同,估摸还得六七日。”

将一杯水递给普拔,宇文坚咕咚两口,道:“那你记得提醒我,到了蓟城一定要多准备些帐幔来,不然下次回来还得喂虫子。”

“诺。”

就在宇文坚还在为怎么对付各式蚊虫头疼时,在蓟城的王俊,他的压力与日俱增。

王俊虽然将和演提前拿到了手里,但几个月过去了,邺城的成都王司马颖就算是再蠢,也察觉出了不对,加之司马颖入洛后执掌大权,可谓权势滔天,自己周遭又怎会没有人告密呢。

士族之间盘庚错节,今日之秘,明日便是进身之阶,王俊当年也疯狂过,不然也不会有今日的造化,他自然明白其中的吸引力,不过在这场对决中,他是天然的弱势方。

面对司马颖这种居高临下的掣肘感,王俊如坐针毡,久不发令,已经让统合的幽州,再次有了议论。

无奈下,王俊在将军府召亲信来蓟,准备开会探讨下一步动作。

摆手将服侍的侍女都遣出去,王俊阴沉着脸道:“诸位,朝中一日三变,长沙王交恶河间王,成都王也从幕后走到了台前,你们说说,我家为之奈何啊?”

枣嵩身子前倾,郑声道:“我在邺城的朋友来信,成都王的仪仗已经能与今上做比,其心若揭,附庸拾履之徒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

成都王久镇河北,邺城为基,大势显成。

以小婿看,咱们还是派使请和,缓和双方的关系为上。

毕竟若是成都王真进一步,以双方目前的势态,咱们今后必然要刀兵相向了。

以一隅敌全国,怕不会有好结果。”

“和?”

王俊在位上默不作声。

崔毖似乎是看出了王俊内心里的不愿,主动说道:“台产所言,太过悲观了些,以一隅敌全国是不易,但统筹全国之力用于幽州,对朝廷和诸王来说,也不是什么易事。

毕竟我等边疆苦寒之地,如何能跟中原膏腴之土做比,洛阳的无上权位才是最诱人的。

老夫心中倒是有另一番看法,三王势大不假,但毕竟都是臣,天子还是在洛的。”

王俊蹙眉一挑,道:“你说的是长沙王还是东海王?”

崔毖扶须笑道:“现在他们姓司马的,谁不想更进一步?

想进一步必然要拉拢封疆大吏,咱们现在就是要待价而沽。

他司马颖再强,能抵挡的住这天下反吗?

司马颖现在派人来讨要和演,咱们便压而不发,让他去猜,让他去急。

若是后续有恙,落得个兵戎相见,和演就是祭旗的佳品,亡一刺史,士卒必振。

若是要谈,他也是个不错的筹码。”

王俊斟酌道:“将洛阳的目光尽数引到幽州,也不是什么好事。

老夫可不愿意做冒头的锥子,正常派人打发走使者。

听说成都王身边的大宦官孟玖爱财,送一批珠宝过去,让他说两句好话,看看效果。”

“诺。”

王俊又道:“洛阳那边,派个有身份的过去,老夫可不愿意眼睁睁看着成都王上位。”

崔毖点点头,道:“不如老夫亲自走一遭吧。”

眼见枣嵩和崔毖退下,王俊望着祁弘道:“司马颖这一起势,幽州的士族就有杂音,终是难以全付,老夫不得不为自家考虑后事。

你去牢里将慕容运提出来,亲自送到段务勿尘处,他会知道该怎么办的。”

祁弘抱拳道:“明公是要拉拢慕容廆?”

王俊无奈道:“形势比人强,现在南面是僵住了,这北面就一定要稳住,总得先护住一头。

慕容部在辽西本土士族里,还是能说上话的,老夫不想被人在身后捅了刀子。”

祁弘犹疑道:“宇文部那边怎么办,两家是世仇,刚刚双方才罢兵。”

王俊摆手道:“老夫现在不缺卖命的胡骑,缺的是幽州士族鼎力支持,他宇文部要是有意见,就继续回去当他们的野人。勿需多言!”

“诺。”

祁弘躬身退出了大堂,他跟宇文坚亲厚不假,但显然在王俊心里,两个胡人女婿和有士族支持的慕容部,更具性价比。

如今他能做的,只能是私下里传个消息罢了,怎么做还得看宇文坚自己。

匆匆又是几日过。

看着苏苇儿几个丫头蹲在地上,再给一个蚂蚱卸腿,路过的宇文坚眼角抽动,她们的胆子还是肥啊。

摇摇脑袋,宇文坚开始了一天的体力训练,上次带兵冲阵时,他明显感觉到力量的不足,奈何年小力微,只能一步步来了。

“世子,慕舆句来了。”

“慕舆句?他不是在营里吗?”

宇文坚疑惑道:“他不在部里筹备粮食,怎么亲自押运粮食来了,若是遇上个暴脾气的老贵族,还不得成了人的刀下鬼,孟辉这次可是慕容廆的得力干将。”

话落,慕舆句就勒马跳了下来,三两步跑过来,急道:“世子,祸事了,祁主簿刚传来话,说王俊将慕容运放了出来,送给了段务勿尘。

段务勿尘此时正带着慕容运,前往大棘城呢。”

瞬时宇文坚脸上喜色全无,这意味着,能给慕容部造成最大伤害的晋廷封锁,一瞬间成了泡影。

王俊送还慕容运,这是明着要缓和跟慕容廆的关系。

为什么要在此刻拉拢慕容部?

宇文坚脑海里快速思索,因不在北便在南,这个时间,怕是长沙王司马乂已死,王俊的大敌成都王司马颖势大难制,这老小子八成是承受不住压力,想着借慕容廆的手,来告诉辽西士族不要生事。

想到此处,宇文坚面上不免黑了下来,如此一来王俊等于是放弃了宇文家利益,果然不在决策层里,就是被随时毙的命。

他能理解王俊,但刚刚才跟宇文莫圭吹过牛,互相画过饼,没两天就来个这,实属有些难绷。

要是再落到二极管的贵族们耳里,病一犯,大伙拉着牛羊北遁漠北,自己过去了,那就更得不偿失了。

慕舆句是见识过士族们的力量的,只要将关系捋顺,钱到位,这种资源的喷涌是天下数一数二的,所以他最见不得这种闹掰的事情发生,催促道:“世子,这事该咋整,您倒是说句话啊。”

宇文坚却是不慌不忙,说道:“这事不是急出来的,普拔,你去带着慕舆句先住下,我先去试试大单于的口风。”

一进帐,宇文莫圭便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须卜兰则直接不搭理。

自打提议千户制那天起,须卜兰就没给过宇文坚好脸色。

宇文坚乖乖上前,扶胸问候道:“父亲、母亲。”

坐下来,宇文坚就判断出宇文莫圭已经知道这个消息了,随即言不由衷的说道:“看来大单于已经知道慕容部的事了。”

宇文莫圭笑道:“也不比你的那个运粮官跑的快,刚刚知道,你就来了。”

在敌人家里埋间,这点倒是不奇怪。

宇文坚奇怪的是这事王俊等于摆了一道宇文部,但宇文莫圭似乎并不在意,以他的了解,自家的老父亲,绝不是个心眼大的人。

“父王难道不气?”

“这有什么好气的,没他王俊的时候,我宇文部还不是照样在这草原上代代相传。

只有你一门心思的扑在蓟城,稍微有些风吹动的,就惶惶不可终日,这可不是当日狂言的你了。”

面上有些发红的宇文坚吐槽道:“此事的确是王俊做的太过了。”

宇文莫圭摆摆手,满不在乎的说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本单于还是想听听你对此事今后的看法。”

宇文坚斟酌道:“王俊能如此做,必然是迫于南面朝廷的压力,能有如此威势的,在洛阳也就那么一二人,按晋廷前面几次的交锋来看,一场兵祸在所难免。”

宇文莫圭咂摸道:“真要打起来,咱们好歹是个晋廷的燕公,支持谁最得利。”

宇文坚无奈道:“咱们没的选,除了王俊,谁又愿意接纳我等呢?”

“按你这意思,王俊恶心了老子一把,老子还要贴着脸上去帮他?”

宇文坚看着逐渐火起的单于,赶紧说道:“比起脸面上的些许损失,我更看重的是利益。

若是跟随王俊作战,其余先不说,就咱们答应给他的战马上,就可以好好做做文章。”

“哦?”

“出一万匹马,加一万骑兵,万骑南下,我们给王俊一个天大的面子,让他不得不接。

他若是要马,骑兵的马就送出去,我们就以步卒作战,兵出了,但估摸也只够打打后勤了。

他若是不要,咱们就还是骑兵,全凭他选。

到时候人吃马嚼可都是幽州来承担,就食于友,也算是为王庭减负了。”

宇文莫圭眼睛瞪的浑圆,骂道:“你小子!霍霍老子的马还不够,连人也惦记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