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驱民入城
见宇文坚在墙头四目张望,似乎是心情极佳。
跟在身边的普拔不由的问道:“世子似乎对此地颇为喜爱。”
宇文坚笑道:“如此明显?”
普拔点了点头。
宇文坚索性一屁股坐在土墙头,笑道:“安置好营地后,唤几个百夫长过来。”
“诺。”
很快安置好部众的达奚步、伊娄莫忒、丘敦虎、宇文吉、拔拔赤勿五人联袂而来,在宇文坚面前分坐左右。
拔拔赤勿坐下后,先道:“世子,两位酋长主动要求值夜。”
宇文坚点点头,吉答和库莫两部主动放低姿态,未必没有俟亥泊离营的影响,毕竟比起质子营,他们只是投附过来的小部罢了。
宇文坚也不管他们,抬臂指着远处的山峰道:“你们知道远处的山唤何名?而这水又唤何名?”
宇文吉抬头望了望,道:“既然我们是顺渝水而来,估摸十有八九也称渝水。”
“不错。”
“俺也一样。”
宇文坚笑道:“对也不对,这整条河皆可称为渝水,只是有主有支。
但此河段却因为一件事,被记录在了史册的案牍上,那山当地人称为白狼山,而此段河,名为白狼水(大凌河)。
这事你们可有人知?”
达奚步瓮声瓮气的说道:“世子说的可是魏武帝北伐的事?这有甚好说的,那败亡的几部乌桓里,说不定还有人投了咱们呢。
倒是那张刚侯的确勇武,蹋顿人众,败的也太冤。”
此话立刻引来众人大笑,先前因为俟亥泊离营而造成的一点隔阂,也在这会彻底泯灭。
宇文坚笑叹道:“达奚步看来有长进了。”
伊娄莫忒道:“我倒是觉得一点也不冤,当时蹋顿骁武,诸部皆比之冒顿单于,是他自视过高,轻敌罢了。”
丘敦虎哼道:“蹋顿麾下不过十万之众,岂可跟百万之雄做比,大匈奴昌盛时,雄霸南北大漠,可比窝在幽州的乌桓强盛的多。”
宇文坚笑道:“蹋顿也好,冒顿也罢,都是昨日的英雄。
我宇文坚却是要做今日的英雄。
各位,他日若是我在此地建城立国,诸位可能助我?”
“啊?”
达奚步惊道:“世子莫非是说笑,此地早成废墟,又毗邻慕容氏的大棘城,城起不易,守起亦是。”
宇文吉道:“世子所言的是今后,又非此刻,你慌什么?”
达奚步嘴硬道:“那有。”
听这一说,众人都回过味来,纷纷表示愿附骥尾。
宇文坚对此也只是微微一笑,不过是随口一问罢了,今后的事,顺势而谋,方为上策。
宇文坚转言道:“魏武北伐之事,是让你们要学张刚侯,而不是蹋顿,你等骁武,切勿因轻敌落败。
须卜氏的大军离我们之距,轻易难救,我等同于孤军。
此地立城,乃小志也。
我等有一统鲜卑之志,但却也要以一城而起,否则日日呼喊,不踏一步,几时能成丈夫。”
众人起身扶胸,道:“我等受教了。”
宇文坚亦起身道:“此次对大棘城的作战,我军当以破坏为主,杀伤为次。
大军以百人队为基,多路而进制造恐慌,将沿途村镇上的百姓,全部赶向大棘城。”
“诺。”
军令已发,宇文坚道:“除了拔拔赤勿,其余人下去准备吧。”
“诺。”
望着已经能直视自己的拔拔赤勿,宇文坚不免感慨,什么贵贱,不过是欠缺机会罢了。
宇文坚道:“此次你部不参与棘城之战,你领五十骑,配双壮马,替我看顾北部。
这些壮马的来历和维护你都看在眼里,金贵性我不赘述,现在是它们体现价值的时候了。
这也是我军东进的底气,此刻尽数托付于你。
你就是保证大军安全的眼睛。”
沉甸甸的责任押在肩上,拔拔赤勿扶胸颔首,道:“除非我们全部战死,否则北方绝不会有一骑南来。”
宇文坚拍了拍拔拔赤勿道:“我要的不是伤亡,你们的命值钱着呢。
畅通的消息传递,才是你们的价值。”
“诺。”
拔拔赤勿连夜带人北上。
一块块嗷嗷待哺的农田阡陌成行,冬小麦此时已经是绿油油的一片了。
沟里的粟米刚撒下种子,还未种上一半,就见地头没了人影,只有随意丢弃着的铁䦆和铁锸。
数里之内,农田之中,不见半个农夫忙碌的身影,这里景象,在春日里实属罕见。
快到午时,望着人群拥挤的街道,守卫棘城西门的都尉,这才意识到了不对。
他不顾城下的鼓噪和咒骂,下令暂时关闭城门,上报都督府。
自天蒙蒙亮始,一开城门就有源源不断的百姓往城里来,起先他倒是不在意,但随着时间推移,棘城本就不宽广的街道上,就已经是人满为患。
待起疑的他一细问,回答什么的都有。
“官爷,小的正在田里种地,就被远处飞来的一箭吓跑。
这才顺着大道,跟大伙逃来的。”
“我也是,刚下地,裤腿还没卷起来,就见有兵爷赶着我们全村的人往东走了,我也就跟着来了。”
城门都尉脸都黑了,棘城以西哪来的骑兵,就算有也是直接奔着棘城来,谁没事赶着你们玩,怕是你们这帮刁民,不想下地吧。
想到此处,城门都尉抬手就是两鞭子解气,将几个说话的农户,打的满地打滚。
城门都尉是打死都不信的,那股骑兵会白白放走到手的人口财货,放过待宰的羔羊,无聊到只将他们赶离土地,不许种地。
都督府。
段夫人和慕容皝得知此信,心中亦是起疑,主力出征,城西又出现了陌生的骑兵,由不得他们不警惕。
母子俩坐着牛车往城西去,谁料刚出府上街,牛车行了百十米就走不动了。
段夫人掀开车帘,放眼望去,尽是席地而坐的百姓,此刻她已经面目含煞,城门都尉失职!
在清街士卒的努力下,整整多花了半个时辰,段夫人一行才赶到西城门。
登上城楼望去,不仅是城内的各处街道上人满为患,城外亦是密密麻麻的人头攒动。
看这人数,怕是棘城周围各县村的人,都往棘城来了。
段夫人轻佻眉头,扭头望着城门都尉道:“还愣着干什么,护军上街,先把城内的秩序维持住。”
“诺。”
紧接着段夫人扭头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查清楚了吗?”
“据来城的百姓说,有一股骑兵正逼着各地的百姓往东来。”
西面决不能有骑兵!
段夫人当即厉喝道:“都督向北,段部在南,叔叔又西去,三路皆是我部兵马驰骋,怎么可能会有陌生骑兵来到棘城。”
“这...”
慕容皝望了下天色,提醒道:“母亲,再过两个时辰,就该是饭时了。”
闻言段夫人心中顿时一惊,此刻计较封锁消息已经太迟了。
几个时辰后,城内皆是嗷嗷待哺的麾下百姓,一旦在城中闹僵起来,怕是这千余护城军根本制不住,但若是管饭赈济,怕是自己的府库也撑不住。
犹疑片刻,段夫人当即决定,还是先疏散人群的好。
她命令道:“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法子,先把城外的百姓赶走。
城内的依次遣散出城,各归其家。”
“夫人,这都是咱自家的子民,若是用强,恐怕对我慕容家的名声不利。”
段夫人瞪眼道:“那你说该怎么办?府库里还有粮赈济?
耽搁了今春播种,这些人又能活下几个?”
“这...”
“废物!”
随即城墙上百十弓箭手引弓上箭,为首的城门都尉对着城下喝道:“各位乡亲,今日棘城戒严,大伙都先回家去吧。”
“狗官!老子身后是敌骑!”
“真不当人子!”
一股股咒骂令城门都尉气急,他果断挥手下令,只听嗖嗖箭下,箭矢在城下扎成了一排,警告意味明显。
城门都尉再道:“三息内再不撤,箭矢伺候!”
城下的百姓见城上真动了手,满脸惊惧,缓缓向后退去,同时也问候了城门都尉的八辈祖宗。
距城不远处的树林里,宇文坚正眺望着这一切。
丘敦虎指着回退的人流,道:“看来棘城内的守军,发现了不对劲。”
宇文坚肃然道:“太晚了。
若是我部刚开始赶百姓,就被棘城发现,只要他们紧闭四门,百姓屯于城外,慕容氏至多失其名,但其实力并不会大受其损。
现在进了一半,一半又在城外,后面必然里外不是人。”
突然普拔提醒道:“世子快看,城外的百姓刚撤,城内就开始往外赶人了。”
宇文坚眯起双眼,道:“看来城内的人很心急啊。
达奚步,宇文吉。
你们带着本部去冲一波,将城外的百姓再赶回去。”
“诺。”
两百骑兵散阵而出,迎头就将自棘城后退的百姓兜住,他们不疾不徐,也不射箭,只是鼓噪威胁。
瞧这阵势,百姓们却惊惧异常,转身就又往棘城方向跑。
棘城城头上,望见骑兵身影的哨兵即刻敲响报警钟。
随着警钟长鸣,整座城都躁动了起来。
城门都尉疾呼道:“快关城门!”
一听要关城门,原本被驱赶出城的百姓扭头就往城里钻,而城外的百姓,则立刻像疯了般向城门涌去。
场面瞬时混乱,士卒的呼喊根本无法控制局面,踩踏死伤者不计其数。
待出城的百姓全部跑完,城外的百姓硬生生将城门变成了单行道,不断涌进来的人流,让城门别说关闭,连下脚的地方都无。
城墙上落下的箭矢,亦难从源头上阻挡此势。
眼见此景,段夫人痛苦的闭上双眼,道:“不必再浪费箭矢,让百姓们进城,燃起烽火,准备守城吧。”
听到命令的慕容家士卒,心中纷纷松了一口气,毕竟城下谁知有没有自家人呢。
达奚步和宇文吉的骑兵,几乎没费什么力,就将百姓赶进了棘城,麾下骑兵连棘城城头弓矢的射程都不进,就从容回退了。
宇文坚望着这一切,心中谓然一叹,此时只死城门处踩踏的百十人。
但若是换了须卜大军来,肆意的劫虐残杀非他能控,两部上下仇深似海,到时候就不是百十人的伤亡了。
宇文坚扭头吩咐道:“只要棘城不往外送百姓,就不去管他,围困为上。
其余各部趁机以破坏为主。”
“诺。”
在宇文坚的收兵令下,棘城西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自城外收回目光的段夫人或许没见过沙丁鱼,否则眼前人满为患的棘城,就是一个大号的沙丁鱼罐头。
小小年纪的慕容皝面色紧绷,他的老师已经教习过算数,面对这满满一城人,这得要多少粮食才能养活啊。
段夫人冷声道:“让城中各家出粮出丁,城中提前宵禁,军管全城,赈灾施粥。”
“诺。”
两天后,须卜欢的运输队才姗姗来迟。
相较于宇文坚的轻兵速进,须卜大军显然更具掠夺性,宇文坚赶走百姓,倒是便宜须卜氏吃干抹净。
瞧着一辆辆牛车塞的满满当当,须卜氏大军的臃肿,与日俱增。
宇文坚暗中摇了摇头,抬步走进了须卜欢的帅帐。
宇文坚扶胸道:“前锋官逊昵延,拜见大帅。”
须卜欢显然心情不错,抬头笑道:“你小子倒是手快,这么快就将棘城围住了。”
宇文坚道:“只是慕容氏自己吓自己罢了,我军突来,出其不意。
摸不清对手底细的情况下,最好的办法就是以静制动。
称呼其为相互牵制更为妥当。”
须卜欢示意宇文坚坐,问道:“这仗你想怎么打?”
宇文坚心中非常无语,须卜欢能虚心求教,绝不是他性子转了,而是起了图谋大棘城的心。
此城毕竟慕容廆经营多年,慕容氏的大部分财产都在城内,只要破城,须卜氏必然吃的盆满钵满。
显然须卜欢此刻贪心不足,不过也不能怪他,因为这一路打的实在是太顺了,东出以来,除了劫掠还是劫掠,几乎就没打什么仗,尽搁路上数钱了。
没插手其中的宇文坚显然要清醒的多,大军只不过是吃了慕容氏主力不在的红利,而不是自己有多能打,见好就收方为上策。
宇文坚道:“这仗不打,方利你我。”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