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两家争锋
“大哥是要顺了那小子的意?”
宇文莫圭白了一眼明知故问的宇文屈云,调整了个舒服的坐姿,他很快就适应了主配角的变换,道:“让我改主意的不是不听话的南军东进,而是拓跋氏。
拓跋内部十年前裂土分疆,拓跋禄官自领东部大人,其部距我最近,按辈分,他乃母亲的叔辈,此次我发信而求却迟迟不见动静。
姻亲之系,果然不够牢靠,他估计是想借助若洛廆之手,削我们一削,以保证其部族东部之安。”
宇文屈云沉声道:“拓跋禄官是拓跋力微大人的幼子,当年索头部内乱,拓跋禄官虽被众部举为首领,但嫡长一脉的拓跋沙漠汗之子均已长大。
为了部族再不受内斗之苦,拓跋禄官自领部众居上谷,为东部大人,又以沙漠汗长子拓跋猗迤为中部大人,居代郡,以其弟拓跋猗卢为西部大人,居定襄。
整个部族一分为三,令出多门,拓跋禄官虽为名义之主,但若是想出兵,怕也是要跟两个侄子商量,轻易快不得。”
宇文莫圭沉声道:“不怕慢,怕的是拓跋禄官被绊住,让咱们平白损部割地。
拓跋猗迤和拓跋猗卢两兄弟因为其父的遭遇,相互之间亲厚异常,他们的西中两部勾连极深,时常共进退。
两年前拓跋猗迤西征归来,收复二十余部,那时两兄弟的实力就已经在拓跋禄官之上,占据着索头部内的绝对话语权。
母亲少时出嫁,无厚恩于这两位兄弟,不过拓跋绰大人,最后还是将首领之位,传给了拓跋沙漠汗一脉的拓跋弗,也算是将位置又还了回去,至多是不争,但亦无交恶。”
宇文屈云显然另有看法,他起身急呼道:“大哥别忘了,拓跋绰大人传位的拓跋弗,他跟猗迤和猗卢两兄弟是兄弟不假,但却是同父异母,岂能说是无恶?”
宇文莫圭面色略暗,叹道:“如此,拓跋部便是指望不上了,未曾想,竟真被那小子料定。
为今之计,我们要放弃向西,转而收拢部族北撤了,既要避开若洛廆,又要同时防备拓跋部趁火打劫。”
见宇文莫圭拿定主意,宇文屈云问道:“那咱们按什么名头退呢?连续的败绩,已经让部族内杂声四起了。”
宇文莫圭斟酌片刻,道:“把须卜欢在乌侯秦水击败慕容运的事告诉诸部,暂时稳定人心。
告诉各部,王庭北撤,就是为了等南线大军回转,以求南北夹击若洛廆。”
宇文屈云点点头,道:“我这就去通知各部首领。”
宇文莫圭叮嘱道:“让各部暗中准备,先行。
我带着骑兵主力殿后,再寻机脱身。”
“好。”
慕容氏草原大营。
“快打开营门,快打开营门,小主人回来了。”
遥遥望见慕容翰押着大批俘虏回营,很多休息的士卒纷纷起身,在木栅栏外围观了过来,大声吆喝着庆祝。
他们有着高兴的资本,除了眼前略微阻碍脚步的宇文部王庭,其余各战皆是大胜而下,丰收的奴隶,都将成为他们手中的财富。
信心满满的慕容翰脸上难掩喜色,跳下马,虎步走进大帐,笑道:“父亲,今我带人踏平了两个千人部,宇文屈云又带人退了十余里。”
对这种小胜,慕容廆已经提不起兴趣了,不能一举吃掉宇文莫圭的主力骑兵,掠夺其部族,这场仗怎么打都是亏。
像慕容翰这般积少成多的打法,显然不是慕容廆所期盼的,一股而下才是。
眼见案前的慕容廆脸色不展,慕容翰一屁股坐定,将虎头兜鍪置于案上,疑惑的问道:“我大军连日胜记,父亲何故惆怅。”
慕容廆抬头望了眼儿子,轻叹道:“你叔叔在乌侯秦水八成是败了。”
“啊?”
慕容翰满脸的不敢相信,站起身急声道:“运叔有壮马为伴,野人家南部除了须卜氏尚算个大部,并无其余大部落屯住,为何会败?难道是宇文莫圭秘密调了人去?”
慕容廆眸中带着几分慎重,道:“这只是为父的猜测。
前日侦骑来报,南方有一行人溜进了宇文部的大营。
起先为父并不在意,后面眼见局僵便寻解机,派壮马沿河朔流而上。
今日斥候来报,发现乌侯秦水中下游的宇文部族,正在有条不紊的准备生产,没有半分打仗的样子。
能呈此态,必然是其南部已安,否则部族岂敢如此。”
慕容翰神色肃然道:“未曾想那须卜欢如此厉害。”
慕容廆摆摆手,道:“这只是初步推测罢了。”
“既然父亲已有此判断,我部更需急战,否则须卜欢引军北上,我部有被夹击之危。”
慕容廆眸中闪过几分霸气,哼道:“须卜欢敢北上,为父倒是半点不惧,就怕他选了另一条路。”
慕容翰似是想到了什么,惊道:“父亲的意思是,须卜欢会沿着渝水河谷东进,直奔我棘城而去。”
慕容翰到底年少,一想到这种可能,不自觉的踱起步来,自言自语道:“他没有这个胆子吧,难道不怕我部主力火速南归,配合段部,将他堵在无终道的沟谷里?”
慕容廆抬手在案上翻了翻,将一封精致的请柬递给了儿子,道:“这是夫人转送来的请柬,段务勿尘携众去蓟城成婚,摆明不插手此事了。”
拿着请柬的慕容翰面色不善,段部这等于把自家的南大门送给了王俊,现在幽州助谁,谁就能有胜算,但恰恰慕容氏因为前事,跟王俊的关系一般,此次又是抗命征西。
越想越急的慕容翰,一把抄起虎头兜鍪,道:“父亲可要回师一部,防卫棘城,儿尚有余力,愿意即刻出发。”
“不,我部本就兵少,岂能再分散力,五根手指只有握成拳头,方能以拳击人。”
慕容廆起身负手而立,道:“若是此事为真,宇文部内必然心喜,期盼转机。
如此,我们就给宇文莫圭一个惊喜,你去令全军准备,今夜突袭宇文部大营。”
“诺。”
黑夜里,慕容廆率大军突袭宇文部大营,熟练的骑兵将套索稳稳的甩了出去,套在木栅栏上,众人配合马力齐心拉倒,其余突骑鱼贯而入。
突骑迅速的将几个飞爪扒在帐篷上,人马配合吆喝使力,只听哐当一声,帐篷应声被拉倒,挺枪而进的兵卒迅速冲锋,谁料却扑了个空。
“帐中无人!”
“这里也没有!”
“是空营!”
慕容廆刚打马进营,各部急报踵至,营内早已人去帐空。
充当前锋的慕容翰快马而来,急禀道:“父亲,整个大营都是空的!
除了外围的几顶帐篷是在装样子,其余营内空无一物,看情况绝不是匆忙搬走的。”
慕容廆眼神冷厉,咬牙道:“看来我们还是慢了一步,宇文莫圭早有准备,连部族都从容的带走了。”
其实令慕容廆震惊的是宇文部部族撤退,事先居然没有透露出半点风声。
对比宇文部部众战前的望风而逃,两者简直天差地别,宇文莫圭已经稳定住了人心,这绝不是一个好消息。
虎头兜鍪下的慕容翰神色凝重,问道:“父亲,那咱们现在要连夜追击吗?”
慕容廆望了一眼南方,下令道:“全军归营,明日一早往东退二十里扎营。”
极力控制着躁动的胯下战马,慕容翰眼里带着三分不舍道:“父亲要退兵?”
慕容廆显然没心情解释,扯动缰绳调转马头,哼道:“重新派出斥候,着重寻找水源地,他们跑不远的。”
“诺。”
第二天一早,宇文屈云抱着飞鹰兜鍪走进了大帐,兴高采烈的笑道:“大哥,昨天老营的探子来报,若洛廆扑了个空,现在慕容氏正在往东迁营呢。”
宇文莫圭俯身在地图前,疑惑道:“若洛廆往东退了?难道这头老狼察觉出味不对了?”
宇文屈云敛起笑意,道:“我派了哨骑追踪,下午应该能得到他们宿营的详情。”
宇文莫圭蹙眉道:“要是若洛廆猜到阿欢他们东去了,那咱们就不能让他从容而退了。”
“但万一是那老贼的诱我之计呢?”
宇文莫圭沉吟道:“你先去通知步六服和素延,让他二人继续带着部族北撤。
我们带骑兵留在这,看看若洛廆究竟要干什么。”
“诺。”
之后连续三天,慕容廆带领大军整整往东撤了近百里。
面对斥候接连禀报而来的消息,宇文莫圭逐渐开始按耐不住。
以如今王庭麾下的瘦马,慕容廆再远,宇文莫圭麾下的骑兵就很难完成追击了,没有追击的能力,也就没有牵制的作用了。
宇文莫圭抬起头叹道:“若洛廆这是算准了我马力不足,逼我露陷。”
宇文屈云亦颇为无奈,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若洛廆带着大批的俘虏财货,安然退走。
若洛廆东撤的消息根本瞒不住,底下的贵族们已经有了杂声,他们在心疼自己的财货,若是我们拒不出击,人心怕是要散。”
宇文莫圭哼道:“一帮蠢驴,只知道怜惜自家的财货,就不想想若洛廆为什么能抢这么多,是因为战马!壮马啊!
一旦跟进,若洛廆调头全力一击,到时候,老子倒是要看看,他们是要财,还是要命!”
宇文屈云劝道:“大单于,二哥在辽河败了后,咱们手里的力量已经被大幅度削弱,现在正是倚仗他们的时候。
最起码现在这些人还跟着我们,远比那些投降的要强。
为今之计还是能多拉住一批,就拉住一批。
咱们此时绝不能对底下人的意见置之不顾了。”
宇文莫圭微微颔首道:“我岂能不知此理,若洛廆东撤就是在逼我,只要我军一进,阿欢的东进必然被做实。
到时候,若洛廆分兵救之,阿欢和逊昵延岂能顶住壮马之威。”
“现在顾不住两头了,留住若洛廆是主,逊昵延和吉儿那,只好从之了。”
宇文莫圭心中一叹,决定道:“你领三千骑为先,我统大军压后,遇战不得纠缠,拖住若洛廆为先。”
“诺。”
宇文莫圭扭头望向呼延赤沙,吩咐道:“你速令乙那楼南下,去寻阿欢和逊昵延,能尽早一步通知他们撤,便早一步吧。”
“诺。”
隐藏行程的宇文部大军再次出动。
慕容氏大帐。
“父亲,斥候来报,西面五十里处,再次发现了野人家的骑兵。”
慕容廆蹙着的眉头终是放开,心道宇文莫圭你终究是没忍住!
坐实了须卜欢东进的消息,慕容廆沉声下令道:“慕容翰,本帅现在命你为前军都尉,即刻引壮马两千,回救棘城。”
前半截话慕容翰听的是眉飞色舞,后半截话则是一脸懵逼。
他赶忙问道:“父亲,这是为何?”
慕容廆道:“宇文莫圭本已撤出了我们的探查范围,如今又重新冒了出来,为何?
难道是从草地里长出来了壮马?
显然不是。
他是要牵制住为父,牵制必有所图,此刻来看应为他处落子。”
慕容翰不解道:“我军派去乌侯秦水的哨骑,不是已经探到了须卜氏的兵马正在北上,准备汇合王庭来夹击我等。”
慕容廆嗤笑道:“哨骑云,须卜氏的那股兵马声势浩大,谁家动兵会让举世皆知,不过是障眼法罢了。”
说着慕容廆伸指在地图上点了点,道:“须卜欢应该在这。”
慕容翰低头一看,顿时惊道:“柳城!”
慕容廆点头道:“须卜氏经过大战,又皆是瘦马,按路程来推断,他们至多走到这里。”
慕容翰心中信服,抱拳道:“前军都尉接令。”
望着儿子阔步而去的背影,慕容廆双眼微眯,又是一场对弈开始了宇文莫圭。
慕容廆到底是在辽西这片土地上混迹多年,跟他判断的不差多少,作为前锋的宇文坚此刻刚刚抵达柳城遗址的土城墙头。
跳下马,宇文坚登上残垣断壁的土墙,环顾眺望四周,心中颇有些怀古之意。
宇文坚扭头吩咐道:“今晚就宿到这里吧。”
“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