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东出破局
“就怕那一分生机的后面,依旧是人地皆失,国破部亡。”宇文坚摇摇头,继续道:“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二点,咱们可以派一部分人虚兵北上,迷惑慕容廆。
但我主力若想有所作为,必定要沿着渝水河谷东进,将战火引到慕容部的地盘上去,引到大棘城去。
到时候,我倒要看看,他慕容廆到底是要自己家,还是要继续在草原搜索王庭。”
须卜欢思索着话中的可行性,片刻后叹道:“这太凶险了,渝水河谷东行并入无终道,若是慕容部的姻亲段部出兵北上,咱们就跟慕容运一般,被堵在燕山的沟谷里。
到时候,我们可没有另一个王俊来救。”
“那若是我告诉舅舅,段务勿尘此刻正在蓟城举办大婚呢?”
须卜欢闻言上半身往前一倾,急问道:“这消息可准?”
宇文坚不慌不忙的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道:“舅舅备一份薄礼送去,不就可以探明真假?”
“你的意思是段部不准备插手了?”
宇文坚道:“慕容廆此次发起春季攻势,并没有相约段部,而作为姻亲盟友,段部此刻选择大婚,置身事外,这种中立的举措,其实就已经告诉世人,段务勿尘已经选择了站队。
舅舅若是仍不放心,届时只要在无终道南段留下一部兵马,那么慕容部的府库就是须卜氏肆意劫掠的乐土。”
须卜欢眼神转动,道:“这我可要好好想想了。”
眼见须卜欢还在犹疑,宇文坚趁热打铁道:“此刻就算我南部大军奔驰王庭,至多也是跟慕容廆拼个两败俱伤。
没了我们去,大单于自知实力不足必然要避。
所以我部去不去,对战局都难起定鼎之用。
反倒是避实就虚,牵制慕容廆向南退兵,这才能更多的帮到王庭。
而我等劫掠慕容家的财货,就是我部跟晋廷购买粮食的资金,到时候舅舅的部族就在运粮线上,还怕难肥?”
须卜欢起身围着宇文坚转了一圈,眼中难掩好奇,若不是沾亲带故,他必然要给宇文坚开个瓢,好好看看他脑袋里究竟装的是啥。
须卜欢沉声道:“行了,去把你的粮食尽数运过来,我这就召集部族大会,看看贵族们的态度。”
“得嘞。”
果不其然,宇文坚此举是抓住了鲜卑人的心态,历来柿子找软的捏,一路是硬刚慕容廆的铁骑,一路是席卷劫掠慕容部的地盘,难易程度高下立判。
须卜欢下令,将大军引到渝水河谷西口扎营,用宇文坚送来的粮食,喂养战马,休憩士卒,等待着南下送礼的队伍回信。
说动了须卜欢,宇文坚回到大宁部,自己提议的破局之策,是明显违背王庭意愿的,以下克上后事绝对难好。
所以宇文坚为了后续不被宇文莫圭吊起来打,决定派呼延乙那楼代表自己,前去王庭阐述作战意图,希望王庭能够配合。
须卜欢则派儿子须卜旗云跟着呼延乙那楼一起去,又挑选南诸部贵子相从,几乎是打包送上了个缩小般的质子营。
望着二人引着使团北上,宇文坚和须卜欢相视一眼,眼里都瞧出了担忧,这两个倒霉蛋,估计一顿抽是免不了。
几天后,蓟城送礼的队伍就传回来了消息,段务勿尘携带部内贵胄,皆在迎亲做宴。
王俊显然对段务勿尘的识时务很满意,专门在府内安置段部一行,如此高的规格,几乎是宣誓他这个幽州第一人对段部的力挺。
比起对宇文坚的置之不理,士族们对段部可谓敞门接纳。
确定段部不参与,须卜欢打消了疑虑,他令须卜一部声势浩大的北援王庭,自己则带三千精锐入谷东进。
宇文坚则是在大宁营内补齐百骑,带着质子营,又捎带上了吉答和库莫两部百骑,合计八百骑兵从征。
在渝水河谷内牧羊的慕容边部,他们是知道慕容运前期大胜的,只不过这两天突然失去了消息,故并未提高几分警惕,须卜氏的骑兵突然出现在眼前时,几乎没有遇上任何抵抗。
对走过一回的路,宇文坚心里门清,无终道在望。
奈何侧首一望,须卜氏大军貌似已经失去了突进的心思,全军都在发泄着对前期作战失利的不满,遇上的慕容部族,男人被尽数杀掉,女人们则跟财物一般被扔上马背,能用之器物尽数被掠。
蛮性未退,这是宇文坚看到此慕的直观感受。
黑着脸的宇文坚打马上岗,望着这一幕幕,心里简直对部族骑兵失望透顶。
什么贵族,不过是些匪头子。
须卜氏的精锐,也不过是青壮牧民相聚,凭借着人多,团伙作案罢了,跟自己心中的铁骑所去甚远。
照这样发展下去,别说到大棘城,就是途经郡治柳城(朝阳)就够让这支骑兵,被缴获拖累成运输大队了。
“你瞧那。”
“哈哈哈,还是跑不掉。”
“又被抓回来了。”
听着这些刺耳的调笑,宇文坚扭过头去,只见身后不远的达奚步和俟亥泊正并骑在一起,对着山下的劫掠指指点点。
宇文坚靠上去就是两鞭子,喝骂道:“安敢在军中肆意喧哗!”
被抽的达奚步刚欲张嘴辩驳,就见俟亥泊将手放到了刀把上,眼见此景的众人赶紧出手将其死死拉住,找死也不是这种法啊。
宇文坚的亲兵大宁营,在普拔的带领下,迅速将现场围了起来。
宇文坚冷眼望着二人,嘲弄道:“既然你们喜欢跟山下的匪徒一般,那就一起去,最好将这军中有心思的一并带去。”
俟亥泊感受着脸上火辣辣的疼,再见周遭没有人助,就连达奚步也勾着头认错,心中顿感羞耻,叫喊道:“历来出征,都是劫掠归个人,大单于都不曾有限,须卜首领都不管,你凭什么不让我等下场发财!”
“就是,就是。”
瞧着队伍中还有帮嘴的,宇文坚心中更气,一帮短视之徒!洗劫慕容氏的粮库钱库,不比抢些边部有用?徒增杀戮,又有何益?
在人群中扫视两眼,下了决心的宇文坚继续道:“既然有人觉得我军法严苛,相伴半年,我宇文坚也不想将事情做绝。
现在起,谁愿意跟着俟亥泊一起去抢,我绝无二话,你们可以随须卜大军去,我绝不阻拦。”
闻言队伍中果然有人脚步微动,气急的俟亥泊眼见有人附和,立马挣脱众人的拉扯,喝道:“走就走!还怕你不成!弟兄们,走!我带你们发财!”
“俟亥泊,你别!”
“唉!”
达奚步、伊娄莫忒等人都没想到,大军这还没走进无终道里,自家就先起了内讧。
俟亥泊带头,几十个质子营内的同部人一起跟从。
面对求情,宇文坚抬手止住,对众人说道:“还有没有跟着俟亥泊一起走的,此时离开,我宇文坚绝无半点怨言,今后大家各走各路就是。
若是过点再犯,我绝不轻饶。”
宇文坚主动打消了众人秋后算账的顾忌,又有几十人出列拜别,跟了上去,前后加起来近百人离去。
等了足足一刻钟,再也没人离队了。
宇文坚这才再次开口道:“大家能留下来,我宇文坚很高兴,这说明你们才是真正的贵族!
欺负弱小,抢劫老孺,那算什么狗屁本事!
我等费时费力的东来,难道就是贪图慕容氏边境部族的那一个破木碗,几头牛羊?
不!
我们是为了将饶乐水上的慕容廆重新调回来,解救你们在草原的亲人和部众,保卫你们的草场和牛羊。
眼前的些许财富,又如何能成我们突袭大棘城路上的绊脚石。
我们要的是最终胜利。”
宇文坚的队伍中,大宁营、吉答和库莫三部加起来不过两百,多的是质子营,在兵源素质上绝对优于须卜氏,所以用名利去说服,远比物质更能鼓动人心。
果然,除了布置哨骑的拔拔赤勿和吉答、库莫两部酋长,作为质子营内的剩余四大百夫长,达奚步、伊娄莫忒、丘敦虎、宇文吉纷纷扶胸低首。
“我等愿从世子之令。”
宇文坚上前一一在他们胸口用拳锤了一下,吩咐道:“第五百人队余下来的人,你们四队吃掉,我不想在作战时,看到任何一个兄弟因为换队而被抛弃。”
“诺。”
眼见四人前去分解第五队人马,宇文坚决定去见一见须卜欢。
他能清晰的感觉到,随着外部危机的解除,他对须卜欢的影响在直线下降,其中并无对错,只因他们观念相佐。
再说沿途大伙看着须卜氏吃肉,自己就算强压,又能压多久,还不如分开配合。
瞧着打马而来的宇文坚,须卜欢略带三分嘲笑的挪渝道:“呦,我们的好将军来啦。”
听到须卜欢的调侃,周遭的亲兵纷纷低笑了起来。
宇文坚倒是充耳不闻,一跳下马就说道:“舅舅,按如今的速度,咱们怕是连柳城都不到,慕容氏的援军就能堵住山道了。
我提议咱们一快一慢,我带人先行,大军在后压阵,如何?”
须卜欢之所以放纵部下,就有不愿深入慕容氏境内的考虑,眼见宇文坚亲自请缨,顿了顿问道:“你要多少人马?”
“我麾下的人手即可。”
想来慕容部大军北出,境内应该没有多少力量快速聚集,进而围歼宇文坚的这支精兵,须卜欢点头道:“既然你要单飞,那就去试试。”
宇文坚扶胸应诺,带领骑兵率先进入无终道,往北直奔柳城而去。
宇文部草原大营。
宇文莫圭望着帐下跪着的须卜旗云和呼延乙那楼气不打一处来。
别看一个是儿子,另一个又是小舅子,须卜氏的抗命是板上定钉。
没有生力军的加入,跟慕容廆对峙损耗的只能是王庭诸部,而其余部族一看,今后都玩起抗命,到时候这王庭还怎么统御诸部。
宇文屈云见势不妙,直接拍腿而起,骂道:“逊昵延这小子真是不懂事,怎么能撺掇须卜欢带兵往东呢?
他一个小娃娃不懂事,那须卜欢不知道轻重?”
宇文莫圭抬首瞥了一眼宇文屈云,哼道:“你先别急着给那小子说好话,须卜欢是什么人,本单于比你更清楚。
乙那楼,你来说,为何须卜氏会调兵向东?”
呼延乙那楼道:“按首领的计划,我部已经跟幽州谈好了粮食买卖,东出慕容部,一则可以将慕容廆调回来,结束战争。
二则可以劫掠其部,收集财富,以备跟幽州买粮,度过时艰。”
宇文莫圭冷哼道:“三就是逼着王庭不得不退,好把草原都让给若洛廆!”
面对单于之怒,呼延乙那楼头压的更低了,脑门上汗珠乱冒。
立在一旁的呼延赤沙竟直接抽出战刀,喝道:“大单于,我这就宰了这小子。”
宇文莫圭见此,扭头骂道:“本单于还不想杀人,咋?你也想替本单于做决定!”
呼延赤沙闻言,赶忙扔刀跪地,连道不敢。
宇文莫圭狼一般的目光又扫过须卜旗云。
吓的须卜旗云两腿发软,心里暗骂老爹和宇文坚不干正事,害人呦!
许是嫌二人跪着碍眼,宇文莫圭哼道:“将这两个崽子扒光喽,美美的抽上一顿鞭子,游营!”
呼延赤沙赶忙应诺,王庭亲卫火速进帐,将二人拖了出去。
很快帐外就传来了须卜旗云杀猪般的惨叫。
宇文莫圭竟被这声逗笑了,骂道:“阿欢怎么就生了个这孩子,来人,抽上十鞭子,直接带去游营吧。”
见亲卫领命走了,宇文莫圭边往座位上走,边嘟囔道:“要不是晚上耳根子不清净,今定然抽死这俩。”
一旁的宇文屈云只能暗中憋笑,暗骂宇文坚和须卜欢送来解气的人太损了,一个是心腹爱将的独子,另一个天天见面叫着姑父,最可气的是,这俩还是替人背锅。
感受着背后火辣辣的鞭子不抽了,须卜旗云朝着呼延乙那楼眨了眨眼,笑道:“我这主意不赖吧,一顿鞭子变成了十鞭。”
被俩武士架起来的呼延乙那楼,显然在意的不是皮肉之苦,瓮声道:“那这游营该如何?”
须卜旗云毫不在意的指了指下盘,哼道:“且看我不迷死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