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末育燕,铸海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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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伴骑废力

宇文坚在西岸,望着移动迅速的慕容家骑兵,眼中露出了羡慕的神色。

虽然他的胯下也是抢慕容赫而来的壮马,但明显经过昨夜的脱力,又短了些许吃食,今天有些萎靡不振。

并肩而行的呼延乙那楼伸出手臂一指,说道:“看样子慕容运和首领猜测的没两样,不甘心将大好局面拱手让人。”

宇文坚眼中带着谨慎,道:“不要小觑他,还没到饥饿发挥作用的时候呢。

若是慕容运此刻就调头南归,咱们跟不上不说,昨夜走的须卜氏骑兵亦跑不过他们。

要么是须卜氏的骑兵先到,没时间准备的情况下,就被尾随而来的慕容家骑兵突破,走了慕容运。

要么便是在南下路上遭遇,两者都不会有啥好结果。

这会是比耐心的时候了。”

正说着须卜欢便命人顶着盾牌,在浅滩处寻机渡河。

可惜刚渡过没半截,就被对岸慕容家的步射手连发箭矢,给射了回来。

眼看遇袭的须卜氏人马仓惶而逃,十余人落水,东岸的慕容氏兵卒欢呼奚落。

许是被嘲气急,须卜欢命弓箭手隔岸还击,奈何所配弓弩的射程有限,一半箭矢落水,一半飞到东岸也没了气力,落在身上不痛不痒。

这看得宇文坚直摇头,须卜欢舅舅是真的会撩拨人。

马背上,慕容运同样望着这一幕,他挥手招来亲卫询问道:“除了此处浅滩,上下游可都派了侦骑?”

“就近只有此处渡河最佳,其余上下游,皆有我军侦骑看顾。”

慕容运放心的点了点头。

谁知就是这渡河的戏码,持续了整整一上午。

观战的丘敦虎等人,都快被这无聊的把戏给看困了。

抬眼瞧着春日里明媚的阳光,坐在岸边的宇文坚嘟囔道:“舅舅再不变,对面可就不信喽。”

果然须卜氏在前方组织起了连盾阵,后方又命射手下河涉水,极力弥补弓箭射程短的缺点,一场升级的浅滩争夺战开始了。

奈何在岸边久坐的慕容运还是察觉到了不对,须卜欢的头太铁了,这大河延绵,可不只有这一个浅滩。

抬眼望向飞驰而来的斥候,斥候的摇头让慕容运站起了身子,警惕心作祟的他吩咐道:“命各部上马,往南徐行。

半个时辰后,左都尉放弃滩头,本将军倒是要看看,须卜欢究竟想干什么。”

望着突击盾阵冲上滩头,慕容部并未选择厮杀,反倒是上马而撤。

瞧着这情景,宇文坚一股脑从地上跳起来,慕容运主动放弃了滩头,怕是心中已经起疑。

“该咱们上了。”

在丘敦虎幽怨的眼神里,伊娄莫忒、俟亥泊、宇文吉三人笑着跳上了马。

宇文坚在马背上望着马下众人,吩咐道:“其余人留在军中,由乙那楼大哥节制。”

“诺。”

抬眼望了眼日头,宇文坚带着一人多马,迈步往南而去。

另一头在攻上东岸滩头后,须卜欢的主力骑兵开始缓慢渡河。

等待寻机的慕容运,又在南边等了半天,奈何此次须卜欢渡河严谨,根本不漏半分破绽,这让慕容运无从下嘴,只好再次拉开距离,继续南下。

黑夜的到来让宇文坚一行兴奋了起来,看着骑兵们往马鞍上点上了数个火把,瞬间他这三百人的轻骑队伍,一下子摇出了千骑的火把光芒。

伊娄莫忒兴奋的搓搓手,提议道:“世子,咱们要不要往岸边移些,不然我怕慕容运那老贼看不见。”

俟亥泊笑骂道:“你可真是个傻狍子,只要慕容氏里有一个眼睛妥帖的,就不会望不见这岸边的漫天光。”

不理他们斗嘴的宇文坚重新跳上马背,命令道:“这次我们没有作战任务,都给我看好马背上的火把,哪个敢熄,军法伺候。”

“诺。”

慕容部的哨骑沿河巡视,待走过一个河湾,便远远眺望到了西岸的火光莹莹。

劳累的他抬手揉了揉眼睛,睁眼后却是依旧,麻木的神经立刻一激灵,眼里冒出惊惧,这漫天光可做不得假,慌乱下他迅速兜转马头,往回报信去也。

“什么!西岸发现了敌军的大股兵马向南?”

原来如此,不怪须卜欢稳健异常,原来是搁着落子呢。

慕容运踱步思索,南下之路除了松亭关,便是渝水河谷,须卜欢的目的必然是渝水河谷,这是要断自己的后路!

一想沿途,唯有一个大宁老营有望充当堵截点,慕容运立刻懊恼道:“老夫当日怎么就不知道,在那马匪营内留下一支兵马看护后路呢。”

随即慕容运骂道:“不怪我今日觉得须卜欢扭扭捏捏,八成是以身为饵,策应这支兵马去断后路。

来人,令左都尉部断后,其余兵马迅速集合,大军加速南撤。”

“诺。”

慕容运打马,亲自在河边眺望对岸的火光,这再一次坚信了他的判断,慕容部大军开始快速南下。

时不时眺望东岸的伊娄莫忒靠马过来,笑道:“世子,我察觉对岸好像有动静了,八成是慕容运那老贼中招了,咱们也跑起来吧。”

宇文坚翻白眼道:“等对岸的侦查回来。”

伊娄莫忒撇撇嘴,无奈的退下。

很快,先前派去对岸的探子游了回来,确信了慕容运正在回撤。

宇文坚当即喝道:“弟兄们,跑起来,咱们给对岸的慕容运提提速。”

伊娄莫忒当即一甩马鞭,喊道:“这次非要给那老贼颠出屎尿来。”

“驾!驾!”

随着一声声吆喝,宇文坚一行加速而进。

马背上,慕容运担忧的瞧着队伍南行,他麾下的壮马在慕容赫手里损失了四百匹,又给了左都尉一百断后,现在身边仅余五百匹,但他麾下有近四千人马,瘦马才是运载主力。

就在慕容运思索对策时,眼见哨骑奔来,再次禀报道:“将军,对岸的敌军似乎发现了我们,正在加速向南。”

慕容运怒急而吼,道:“这帮野人,哪来这么多良马!”

随即慕容运断喝道:“将全部壮马集合向前,令右都尉统兵速进,抢先占住渝水河谷,快!”

情急时刻,他再也不顾前后脱节,分兵了。

拂晓时,赶了一夜的宇文坚停下了脚步,马背上的火把尽数熄灭,马力已竭,他令部下尽数下马,活动起筋骨。

望着东岸,有着他这条不安分的鱼瞎折腾,慕容运想必更难受吧,伴骑废力,战马至少废了一半。

宇文坚猜的没错,壮马奔进的右都尉要比他们快,但到大宁老营时,战马亦是力竭,远远望见营垒,他惊惧勒马。

“都尉是晋军旗!”

“会不会跟上次一样,是野人家假扮的。”

右都尉抬手就对着说话的亲兵一鞭子,骂道:“宇文部哪来的壮马快咱一步,定是晋军北出无疑。

快,派人回身,去请示将军。”

瞧着信骑兜马回奔,右都尉眼神凝重,跟晋军开战,不是他这个级别能决定的。

果然慕容运收到信后,哪里还管那么多,一面骂是骂,另一面果断下令进攻。

奈何这一来一回又耽搁了时间。

待右都尉率兵攻入大宁老营,发现这只是一座空营时,脸都是绿的,奔袭小半夜抢回来的时间,再一次无了。

右都尉再次启程奔到渝水河谷时,刚进谷就遭到了须卜氏大军的埋伏,损失了百余人马,才逃出了谷口。

慕容运路过大宁老营时,就得知了谷口失陷的消息,但他没得选择,一面带人火速南下,意图打通河谷通道,另一面又令左都尉在大宁营阻击须卜欢的追兵,死局隐现。

待慕容运亲到河谷,右都尉已经身没于冲谷阵前,望着占据地利的须卜大军,他不得不再次下令,让奔进数天的部队再次发起搏命进攻。

时间总是能改变很多固执的观念,待须卜欢的大军赶到大宁老营时,慕容运知道该改变了。

他派出使者前往松亭关,希望陆徭能让开一条生路,其实亦是变相将自家性命交到了王俊手上。

可惜此刻在关内,做主的早已不是陆徭了。

“主簿怎么看慕容运借路之事。”

祁弘并没有答话,反问道:“陆都尉是这关中的老人了,你的看法呢?”

“自然是赶紧请示明公,救下慕容运,岂能让宇文部一家独大。”

祁弘悠闲的打了个哈欠,道:“急什么,明日一早再送去蓟城吧。”

见祁弘起身就要走,陆徭急道:“军情紧急,万般怠慢不得啊。”

“怠慢?”

祁弘转身过来,冷声道:“既然你知道不能让宇文部一家独大,那也应该知道,慕容部同样如此。

反叛总是有代价的,不是吗?”

陆徭此刻真想扇自己两耳朵,祸从口出,他赶忙躬身解释道:“是下官思虑不周,多嘴了。”

“哼!”

祁弘冷峻的眼神盯的陆徭心中发毛,质问道:“你这貉奴为何会偏袒一个叛部?

难道是旧性复发?”

面对祁弘的嘲弄,陆徭隐忍咬唇道:“下官,下官只是情急罢了。”

“但愿如此。”

说着祁弘只留给陆徭一个背影,咬碎了牙。

南面松亭关沉默不回,勾连东西的通道渝水河谷久攻不下,加之北面大宁老营方向须卜欢大军压境,慕容运宛如笼中困兽。

此刻时间便成他最大的对手了。

望着再一次退下来的攻谷部队,连日的奔波断粮,强攻硬顶,让这支兵马已处在崩溃的边缘。

颇为狼狈的慕容运愤恨道:“全军调头继续南撤,目标松亭关。”

“将军,松亭守军还未回信,此刻去,会不会被晋军假手歼灭。”

“顾不上这么多了,一旦跟须卜欢搅在一起,被缠住,咱们连这条路都没机会走了。”

随着慕容运的命令,慕容氏麾下骑兵调转马头直奔松亭关,自己陷进了维谷中。

大宁老营外。

须卜欢收到了谷口的禀报,扭头望着身旁的宇文坚道:“慕容运放弃了攻谷,直奔松亭关而去。”

宇文坚笑道:“这不是挺好的,猎物主动把自己装进笼子。”

须卜欢冷声道:“松亭关外皆是沟谷,大股骑兵根本施展不开,咱们同样攻不进去。”

“那就守着谷口,饿他们几天喽。”

“若是晋廷放他们进关,咱们岂不是功亏一篑。”

宇文坚那能不知道须卜欢舅舅想拿慕容运来弥补部族损失,劝解道:“我们的目标从来都是解决慕容运的南路兵,解除他对我王庭南部的牵制,如今这般结束亦是好事。

舅舅,咱们同样是疲兵啊。”

须卜欢咬牙道:“我部付出的太多,得到的却太少了。”

这便是部落联盟的坏处了,谁都不愿意白白损失,替别人暂时吃亏。

宇文坚无赖道:“对须卜氏来说,是这样的,但对我宇文氏来说,将慕容运送给王俊,却是对全局最大的帮助。

我们真正的对手是慕容廆的北路军主力,而要战胜他,咱们必须得到幽州的支持不可。

打通跟幽州的粮道,以求王庭不受牛羊的拖累,大踏步的回退。

让慕容廆这支利箭释放完他的所有气力,咱们才有机会拿到主动。

至于舅舅的损失,还是让大单于亲自来弥补吧。”

须卜欢简直要被大外甥的空头支票气乐了,这父子俩都不是啥好人。

当天须卜氏大军就攻破了大宁老营,须卜欢连夜南下,将慕容运堵在了松亭关外的谷口内。

废旧的牛车和滚木礌石将谷口塞住,一直处在运动战中的须卜欢下令全军休养,以待晋廷的决定。

夜里,大营内就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须卜欢派去王庭的使者,带着王庭特使破六韩奎到了。

瞧着风尘仆仆的破六韩奎,宇文坚急问道:“奎大叔,王庭怎么样?”

“王庭已经往西北迁了百余里,暂时还算安全。

你们的使者去了旧址,这才在途中耽搁了几天。”

听到王庭没事,宇文坚悬着的心放了下来,若不是这些天心思一直在作战上,他必然难以安寝。

之后破六韩奎又将辽河前线的战事复述了出来,整个帐篷内瞬间犹如跌落冰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