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小林镇残存的同宗
休息两天，然后再值守三个白班，到八月初十晚上，就又是李青云的夜班了。
李青云在酉时三刻出门，天色还大亮，风月语在戌时三刻出门，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
她保持着风月语这个身份的身材、相貌，又在这个基础上做了伪装，用锅底的碳画花了脸，再穿上一身不会显露特点的夜行衣、蒙上面，最后再带上莲心剑，就摸黑出了门。
在小林镇的街头小巷中穿梭，循着金色莲花的指引，一路向小镇边缘而去。
不管李青云是普通散修李青云，还是神秘强者李青云，都不应该影响她复仇，以及重建宗门，这是风月语身为红莲道宗的圣女必须要做的事。
所影响的，大概只是她后面伤势痊愈了，离开小林镇时，要不要带李青云一起走。
而现在发现了红莲道宗的记号，不论如何，她都应该去看看。
看看道宗覆灭之后，这些残存的同宗过得怎么样；看看他们想不想复仇，可不可以帮一帮她。
小镇的夜晚很安静，各样的虫鸣在黑暗中交织成干净的乐曲。
从窗户漏出去的暗黄的烛光，点点亮光在黑暗中，偶尔会闪过去一个窈窕的黑色倩影。
因为“万宝阁得到的红莲魔宗的剑失窃”这一事件而热闹起来的小林镇到现在又已经恢复往日的平静了。
散修们因为凑热闹蜂拥而至，又因为各自的恩怨而争执吵闹，等到恩怨了结、热闹没有后续，他们自然就悄然离去了。
他们悄悄的来，又悄悄的去，小林镇暂时拥有了他们；只是，来了多少人，又走了多少人，却没有人知道。
这是修行界的残酷，人命不重要。
万宝阁和白家，到今天为止，都还是没有找到那把失窃的剑。
但是，他们到底亏损了没有，却又不一定。
那么多修士来了小林镇，吃喝拉撒、衣食住行都要花钱，因打架而损坏的街道、建筑，也要赔钱，白家，作为小林镇管理者，多半是赚了。
而修士需要购买武器、法宝，作为小林镇最大的且是唯一的法宝供应商，万宝阁也不一定亏了。
当然了，没有找回那把剑，万宝阁还是被人看了笑话。
不过，那些凑热闹的人都不知道，这件事，其实还没完。
明面上的浪潮退去了，底下的暗涌才刚刚翻上来。
风月语穿过小镇，来到边缘位置的一栋破旧楼房前。
楼房上下两层，前庭后院，占地面积不小，不是普通人家住得起的。
是很不错的一个院子，就是左邻右舍都隔得比较远，看着有点偏僻。
当然，对于修士来讲，偏僻不是缺点，反而是优点，因为这样可以方便他们研究法术，打坐修行。
由此来讲，这大概是某个修士的住所。它看起来破旧，大概是那个修士太久没回来了。
不知道那个修士是另有机缘，去了其他更好的地方，还是已经死在了外面。
风月语在院墙外往里看，很快就在二楼的外墙上看到了一朵盛开的金色莲花。
毫无疑问，那些道宗的同宗就住在这里。
她深吸一口气，上前敲响了院门。
“咚咚咚！”
静寂的夜色，不见月光的黑暗，破旧多年的老院子，这凭空响起的敲门声，竟显得有些恐怖。
院子里没有动静，没有人来开门。
“咚咚咚！”
风月语再次敲响院门。
如此三四次，院子里都没有动静。
“难道已经离开了？”
仔细想想，距离她上次看到那个记号，已经过去五六天了，道宗的人肯定都是在三大宗门的围追堵截下艰难求存，不能在一个地方长留，已经离去，实属正常。
“唉！”
风月语失望地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去。
她也没有办法，因为她不可能在李青云的眼皮子底下跑出来找红莲道宗的人，特别是在李青云比她想象中更强的情况下；也不可能是在白天出来找，毕竟……夜行衣在白天实在是太显眼了（不是）。
只能说，错失了一个机会……
好像还没有错过。
或许是风月语的运气还没有差到那种地步，她刚刚离开小院，还没走到隔壁邻居家，前面空旷的街道上忽然出现一个瘦小的少年人。
他迎面走过来，走到风月语身前不远处时，压低声音说道：“一叶金莲混沌生。”
这是红莲道宗的功法经典，《混沌金莲妙法》的总纲第一句前半句。
风月语眼睛一亮，连忙回道：“两气阴阳天地开。”
这是第一句后半句。
“去后门，两长两短。”少年人道。
说完，他就与风月语擦肩而过，径直走出了小镇。
风月语转过身，看着少年人的背影，稍微犹豫，还是走回了院子，又寻道去了后门。
伸手敲门，两长两短，等一会，后院走出来一人，在门后面低声问：
“哪一朵花？”
红莲道宗下面，分为白玉堂、桃花扇、紫罗兰和莲花冠四朵花，跟玉清剑宗的三大峰是差不多的。
其中，白玉堂的实力最弱，若是外门弟子晋升内门，就只能是白玉堂的弟子，只有天赋一开始就比较好，才有可能进桃花扇。
天赋再好一点，就是紫罗兰。
至于莲花冠，就不只是看天赋了，天赋、运气、实力、机缘等，缺少一样，都进不去莲花冠。
莲花冠的弟子，往往比玉清剑宗的核心弟子更尊贵一些。
风月语自然就是莲花冠的弟子了。
但是，她想了想，回道：“桃花扇。”
“师傅是谁？”
“水华剑仙。”
“名字？”
“李香芸。”
水华剑仙和李香芸都确有其人，都是桃花扇的人。不过，这两人都已经死了，风月语很肯定，因为就死在她眼前。
“李师姐！”
到这时，门内的人终于确定风月语就是红莲道宗的人，他尊敬地喊了一声，这才开门。
“原来是水华剑仙门下，我以前听过水华剑仙讲剑法课，跟师姐算是半个同门了。”门打开，门前是个面相三十许的汉子，国字脸，粗臂膀，一看就是练剑的，他向风月语抱拳，“我是外门弟子赵响，已经达到天人之境，即将入品。”
入品之前，还有三个境界，分别是道体、蕴灵以及天人。
道体就是把身体练得适合修道，蕴灵就是把身体练得可以适应灵气，天人就是引天地灵气入体。
灵气入体，几乎可等同于入品。
风月语打量着赵响，没有什么印象，就点点头，回道：“赵师弟。”
红莲道宗太大了，莫说是外门和莲花冠之间，就算是莲花冠内部，大家都不一定相互认识。
她往后院打量一圈，道宗的人没有收拾，还是破败的样子，眼眶一时红润，感概道：
“遥想去年的这个时候，我们还在仙灵峰上打坐论道、祈求长生，转眼间，就家破人亡，弟子、门人逃散天涯，沦落至此，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没有地方修行，吃饭睡觉都没有块好地，活得没有一丝尊严……”
赵响也一时感慨，心里几多滋味。
“李师姐先请进来。”他叹道。
风月语进院，跟着赵响往一起前面的堂屋走去：“赵师弟，我们这里有多少人？都由你负责吗？”
“我们这半年来，陆陆续续召集了二十四个人，由紫罗兰的吴师兄负责。”赵响回道，“目前在小林镇，还有八个人。”
“吴师兄？”
“吴昊。”
吴昊？
这个名字好像有点耳熟，风月语暗想，应该是个相当不错的同门。
她是莲花冠的人，一个紫罗兰的人还能让她耳熟，这个吴昊肯定是个很冒尖的人物。
“吴师兄在这里吗？”她与赵响问道。
“吴师兄暂时不在，去了其他地方，有别的事。”赵响说道，“现在小林镇由包师兄负责。”
“包师兄又是谁？”
“白玉堂，包天林。”
“吱呀！”
赵响推开堂屋的门，引风月语进屋。
走进堂屋，屋里是一片黑暗，但风月语的肉身经灵气淬炼，早就可以夜间视物了，她在门口往屋内扫视一圈，顿时暗皱眉头。
“啪！”
赵响敲开火石，燃起花火，点燃了油灯。
幽幽灯火照亮，这屋内另有乾坤。
外面是破旧的老旧宅院，屋内说不上一声金碧辉煌，却也可称豪华，堂屋两排有二十张实木椅子，中间一张长方桌，正面前方，另外放有一个高座主位，所有的用料，都不普通。
两边有名人字画，桌上有水果糕点。
如果不说这进的是一个破旧宅院，风月语还以为自己进的是一个小宗门的议事大厅。
她心里一时奇怪，这跟她想的各种不一样，于是说不出话来。
“李师姐请随便坐。”赵响在一旁招呼风月语，又说道，“前几天，我们听说这边有人偷了道宗的莲心剑，猜测大概是道宗同门，吴师兄就把我们带到这边来。只是，我们等了几天，李师姐你都没有露面，吴师兄又有事，只好先行离开，让我们几个继续等。
“本来，我们也准备要走了，幸好李师姐你来……”
“嗯哼！”
忽然，楼上传来一声咳嗽声，打断了赵响的话。
风月语循着声音望去，那边是楼梯，正有一个面色白净、眼神阴陟的男人从楼梯走下。
他面相二十来岁，下身穿着里裤，上身裸着，露出并不结实的胸膛，一边走，一边往身上披一件淡黄的绸缎睡衣。
——所谓面相二十来岁，是因为修士的真实年龄是无法通过面相来确定的，一个面相年轻的，有可能是十几岁，也有可能是几千岁，在修行界，很常见。
“多嘴！”这人冷冷地瞪一眼赵响，“跟着我这么久，不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是！”赵响显然很畏惧此人，连忙低头哈腰认错。
这人走到楼梯一半，不再往下走了，而沉着脸，居高临下地看向风月语，问道：“你是谁？”
像是身份高贵者问身份低贱者。
风月语抬头望着他，灵敏的鼻子微微抽动，能闻到空气有一股酸臭的味道从楼上飘下来。
她已经结婚，是过来人，知道那就是欢愉之后的味道。
也就是说，在刚刚，在她敲前门的时候，感觉这房子阴森恐怖的时候，眼前这人正在这屋里，跟女人奋战。
风月语心里更有些难明的滋味。
“李香芸。”她回道。
“哪朵花？”
“桃花扇。”
听到她是桃花扇的，楼梯上的人眼神更阴几分，盯着风月语问：“你来这里做什么？有什么目的？”
风月语心里一时烦躁。
她来这里做什么？
当然就是来找他们的啊！
有什么目的？
大家抱团取暖，努力生存，计划报仇。
而且，他们不是来这里找她的吗？
怎么明知故问？
她暗暗吸了一口气，才回道：“我看到了你们留下的道宗的记号，所以跟过来看看情况。”
“你是道宗的？别不是其他宗门派来的奸细吧？或者是那些低贱的散修跑来骗我们？”那人又如此问。
“桃花扇，李香芸。”风月语第三次介绍。
“哼！桃花扇，桃花扇！”那人冷声道，“道宗都没了，还桃花扇？世上已经没有什么桃花扇、莲花冠了，大家都是丧家之犬，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风月语沉默，努力压制心里的烦躁。
楼梯上的人看了看风月语，又瞪一眼赵响，呵斥道：“赶紧把灯灭了，点灯干嘛，是要告诉别人我们在这里吗？”
“哦哦！”
赵响又连忙去将灯熄灭了。
堂屋重新陷入黑暗，楼梯上的人才继续往下走。
“我，叫包天林。”他终于向风月语自我介绍，“我们现在叫金莲门，吴昊师兄是掌门，我是副掌门。
“等我们什么时候夺回了道场，再恢复红莲道宗的名字。”
此人就是那白玉堂的包天林。
黑暗中，风月语看着他走下楼梯，又走上堂屋主位端坐而下，依旧是居高临下审视她。
“想必你就是那个躲藏在小林镇的同宗了，偷了、万宝阁的宝剑。”包天林继续说道，“既然你找来了这里，那我便允许你加入金莲门。
“你实力如何？”
“九品。”
“那就从外门弟子做起。”
风月语不语。
包天林忽然在黑暗中笑了起来，说道：“你要加入金莲门，那就先要处理掉你在小林镇犯下的事。
“你偷了莲心剑，剑在什么地方？你在小林镇又是什么身份？见了本掌门，为何还蒙着面？”
“面丑，无以示人。”风月语道。
“无碍！”包天林挥手道。
风月语又稍微沉默，出声道：“剑我藏在了家里，待我回去取，明天带过来。”
“你想走？”包天林问。
“我去取剑。”
“我怎么知道你不是趁机通风报信？出卖我们？”
风月语气笑了，她仰起头，看着黑暗中的天花板，好一会，问道：“那你要我怎么做？”
“你在小林镇的身份……”包天林道，“你要宣誓加入金莲门。”
“如果我不呢？”风月语问。
包天林往前一指：“那你走不出这个门。”
不知道什么时候，赵响走到了门边，身上将门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