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邹平五国舅
五日后。
空中一轮圆月，熏香燃尽。
“咳咳咳——！”咸熙宫，听了宫女的汇报，孙若微只觉得胸口沉闷，被刚喝下去的一口贡茶呛得直干咳，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内阁就这么退了？”
女官吓了一跳，连忙跪在地上，继续禀道：
“太后恕罪，这的确是真的，奴婢也是最近才知道，陛下那日劝退了内阁群臣，同来的还有以后军右都督张軏为首的勋贵们，约有二三十人。”
孙若微本以为这一次那个假皇帝是插翅难逃，一定会被内阁群臣“请”回后宫，从此再也不能脱离她的掌控，却没想到，外朝群臣竟然当场变卦了。
“勋贵怎么会突然去西苑？”
宫女一脸为难，犹豫道：“这…奴婢不知…”
“张軏什么时候成了后军右都督了？”
宫女面色惨白，摇头道：“奴婢不知。”
“还发生了什么？”
孙若微一顿连珠炮似的询问下来，给宫女吓得够呛，脸上已经看不见丝毫的血色，整个就是一问三不知的状态，只顾着摇头跪在地上求饶。
“太后恕罪啊，这些奴婢真的不知情！”
孙若微却是根本没在乎，刚才那些问题，她更像是在问自己。
现在她一肚子问号，很想知道朱祁镇到底是怎么在一步不踏出西苑的情况下，把这一切神不知鬼不觉办到的。
原本内阁几乎已经和孙若微达成共识，他们去逼宫，把皇帝重新控制在后宫，内阁的圣旨孙若微一概不插手干预，内阁也会继续给孙氏族人继续请官。
这本来是一个板上钉钉，且不可能出现意外的局面。
但这一切，全然变了。
内阁怎么不按商量好的来？
勋贵怎么会来？
张軏又是什么时候升的右都督？
孙若微虽然统御六宫，但毕竟身在外朝，朱元璋有明确祖制，后宫不得干政，因此这些事她并不能在明面上去办，内阁也不会明着和后宫勾搭在一起。
而朱祁镇自从移居西苑，看似是完全退出后宫争斗，但实际上已经化被动为主动，因为他是皇帝，权力中枢是必须要跟着皇帝的。
后宫和内阁再是勾勾搭搭，内阁也不可能通过后宫去发布圣旨。
所以朱祁镇离开后宫以后，孙若微还没什么事，内阁却先受不了了，这才搞了一出逼宫。
“你起来吧。”孙若微垂下眼眸，有些失落：“你去叫五位国舅进宫，就说哀家有大事商议。”
不多时，一阵脚步声来到殿外，正是孙若微的长兄孙继宗，以及四个弟弟，孙显宗、孙续宗、孙绍宗和孙纯宗。
这五个人，掌握了皇城之中半数以上的锦衣卫亲军，以及一部分京军，接到孙若微懿旨同时来到咸熙宫，就都是严阵以待，知道有大事发生。
他们奉旨进入宫内，将全部的情况都一五一十说了，看着面色愈发难看的孙若微，都是面面相觑，连大气也不敢出。
现在的孙若微，从太孙嫔、皇妃到皇后再到太后，早已经不是曾经那个与他们生活在一起，天真无邪的二姐姐了，如同换了个人一样。
就连身为大哥的孙继宗，现在也不敢擅自托大，去装什么兄长。
孙若微站起身，面庞在宫内微弱烛火的映衬下，显得格外阴沉，一会儿拧起眉头，一会又舒展开来，站起身来回踱步，但就是不发一言。
“太后，咱们都是邹平的自家人，没有太后就没有我们的今天，您有什么话就请直说吧！”
“就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孙纯宗负责京师安定门的守卫，手中握有一部分京军的兵权，由于久在军中，脾气也较为火爆，实在受不了这种沉闷的气氛，第一个站了出来。
孙若微命人关紧宫门，只留他们五人，随后道：“接下来我所说的，都是家里话，不必遵从什么宫内礼节，就和从前在家里一样。”
她顿了顿，挨个看了看五人的眼睛，突然抛出了一个炸裂的新闻。
“西苑的那个皇帝，是假的。”
孙继宗早就知道，倒是没什么反应，其余四人却一下子炸开了锅。
孙显宗为锦衣卫千户，专领北镇抚司，对于京师内外的一些小道消息最是了解，轻声问道：“此事我大概知道一些，是说关外还有一个皇帝的事儿吧？”
“太后真能确定吗？”
“此事关系重大，我需要太后的明确答复。”
孙若微转身，不悦地望着他。
“我自己的儿子，我能不认得吗？”
“关外那个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可以断定，这个就是假的。”
孙显宗一怔，细细琢磨起来。
“这倒怪不得他的行为如此反常了，从前那个皇帝，可是对太后之命无所不从，一开始我也以为，他只是到西苑呆几天，却没想到这一去就不回来了。”
“如此看来，他是在躲着太后，心里有鬼。”
孙继宗这时说道：“太后早就派我去查过这个假皇帝的底细，此人唤做宋争，在兵部尚有名册，出身米脂宋家寨，父母早亡，但还有一个妹妹，交给大伯宋延诚抚养。”
“本以为只是个贪婪小人，叫他做几天皇帝也无妨，却没想到，竟真有以狸猫换太子之心，妄图颠覆我大明的江山社稷，取缔太后！”
孙若微也叹了口气，道：“说一千道一万，是我轻视了这个宋争，如今形势极为不妙，勋贵怕是已经站到了他那边，请族人们前来，为的就是商议一个解决的办法。”
几人闻言，互相讨论起来。
孙纯宗不以为然，站起身说道：“我当是什么，原来只是一个假皇帝，假的最怕什么？当然是怕真的！”
“紫荆关兵备道韩清曾受太后提携方有今日，我可密书紫荆关兵备道韩清，让他放真皇帝入关，瓦剌大军直抵城下，太后以懿旨统摄朝政，外朝定无二话！”
孙继宗站了起来，也道：“五弟以往脑筋直，但我不得不说，这次他提了一个好建议，假的最怕真的，届时他们真假对峙，宋争必定无所遁形！”
他们三言两语议论起来，孙若微也是听的逐渐稳住了心神，她最后看向面容阴鸷，不知正在想些什么的孙显宗，疑惑道：“二国舅在想什么？”
孙显宗领北镇抚司，出身锦衣卫，最擅长这些阴谋诡计。
他面色阴晴不定，站起来道：“我是在想，太后知道他是假的，朝中必定也有人怀疑他是假的，这是我们的一张王牌，不可轻动。”
“我赞成五弟所说，等真皇帝回到京师真假对峙。”
“太后可以提前准备一道懿旨，最好现在就开始准备，我去秘密打探消息，散播谣言，联络朝中大臣，只等他们真假对峙，太后便可以发下懿旨，号召朝中大臣共迎真皇帝回京！”
说着，孙显宗冷笑一声：“我孙氏族人半数皇城亲军在手，此事只要办得利索，假货一死，外朝不认城外那个是真的，也得认了。”
孙继宗也拍案而起。
“如此甚好，我派缇骑出京，将宋延诚等人秘密押缚京师，只待真假对峙的那天，一定叫他死无葬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