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有人来有人走
“五哥！”
吴光荣手里捏着火车票，不知不觉眼眶就有些红了，“谢谢你这几年对我的照顾......我......”
“应该的！”
老五拍了拍他的胳膊，“行李都准备好了？”
“嗯！”
天还灰蒙蒙的，吴光荣抬了抬头，“我昨日一想到可以返回去，是兴奋地......从前年开始，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回去广州.......但，我不知......突然很舍不得！”
“我......”
老五听吴光荣的声音都有些哽咽了起来，便从兜里摸出烟来，“哈......”
“都一样！”老五打了个哈欠又擦了擦眼睛，“这些年，有的人来有的人走！当年，你们是我第一批接来这边农场的，当年就跟你们说过，很多人来了又走了，看似留下了什么，但也没有留下什么......”
“有些话虽然说出来不中听，但却很现实！来了这么一遭，其实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彼此之间终归只是过客而已......”
“这片土地不会记住你们，日夜相伴、朝夕相处，共同奋斗了好些年的朋友们，可能以后也不会再有任何的交集。但，你不光荣要记住......”
老五伸手，吴光荣就知道他要火，从兜里摸出火柴递了过去，“五哥，这里有我洒下的汗水，有我忍受不了的时候留下的泪水，有大家下工回来的路上高歌......”
“呼！”老五伸手打断了吴光荣的话，“回去了，就好好工作！”
“我送走了一个又一个的老知青，又送走一个又一个的新知青......你们这些感伤的话，其实我听多了！不是说你们矫情，而是有些话有些事放在心里就行了！”
“这里人来人往，再过几年可能就没人会记住你们了，你们就像被风刮来的蒲公英，风来了又走了。但，你们知道自己来过就是了......”
老五把火柴递了过去，“等回到家了，安顿好了再给连队来个信、来个地址、来张照片......你也说了，在这里流过汗、落过泪！将来，若是有机会再来看一看......”
“嗯！”
吴光荣听到老五这话就哽咽了起来，他清楚老五的性子，明白老五的意思......
你们来，我欢迎！
但我不会因为你们的到来感到高兴！
你们走，我送你们！
我也不会因为你们走而感到悲伤......
吴光荣想起昨晚老五说起的这话，似乎这话好像三年前在公社坐着马车往农场来的路上，也听过.....
“行了，别娘们唧唧了！”老五耳边传来了轻轻的哭泣声，这应该是后面女生宿舍那边即将走的那两个女孩子在跟朋友们道别，“跟舍友们道别了没有？”
“收拾好行李准备出发吧！”
吴光荣点了点头，转身看着黑漆漆的宿舍便慢慢地走了进去，站在自己的床边，看着床上的行李便深深吸了口气，“兄弟们，我先走了......”
“赶紧的吧，我们还得上工呢！”
“到家了，来个信......”
“要好好的......”
“别听五哥的，他那人忒无情......”
“嗯！”吴光荣本以为大家都睡着了，但听到朋友们的话，泪水就涌了出来......
男人的道别总是那般的风轻云淡，而女人的道别总是那么缠缠绵绵......
“棒梗！”
老五到了马车边上，棒梗提着两个行李箱过来便从兜里弄出几封信递了过去，“我就不跟你们一块去了，你把他们送上客车以后顺便把这几封信给我寄了！”
棒梗把两个箱子放到了马车上面，随后接过几封信塞到了口袋里头，“刚好我待会也准备给家里去个信！今儿队里还有活儿么？”
“该种大白菜了！”老五递了根烟过去，“还没哭够呢？”
“嘿嘿，女孩子嘛！”棒梗接过香烟就点了起来，“这宿舍哭一下，隔壁宿舍听到动静了又哭一下......”
老五抬头看了看天色，“天快亮了，让她们注意点时间吧......”
北大荒的夏天，太阳得七点多八点才下班，但差不多凌晨三点多将近四点就又上班了。老五看了眼天上还在的月亮，便转身沿着土路慢慢朝着村里而去！
养猪场已经搬到村后去了，原先位于村前的养猪场就空了下来。但老五因为现在是知青点的队长，索性就跟李文英住在这儿，也好兼顾到知青点那边的事情......
“这么早就醒了？”
知青点距离养猪场也不远，走个三五分钟也就到了，老五刚推开门就看到李文英正站在井边呢，“干嘛呢？”
“裤子脏了！”李文英打了桶水倒在桶里，“我前两天还一直以为又有了呢，原来是嘴馋了......”
“没有更好！”
老五把门给关上，随后走到凉棚外头的椅子上坐下，看着正在搓洗裤子的李文英笑道，“要是又有了，我还真的不知道怎么跟姐说！乐乐一岁多就送回去了，温祺倒是待了两年......这温冬还没断奶就留家里了！”
“有个事儿......”
李文英倒是没有纠结这孩子的事情，刚来的时候都在知青点干活，确实没有办法带孩子。但后面两个小的，自己已经脱离知青点养猪去了，倒也是有办法带的！
但家里人不肯，毕竟这边的条件无论如何都比不过京城......
“你有空去村里找林老支书套套话儿，我听艳红说他小儿子最近总是去知青点那边......”
“嗯？”老五皱眉道，“去知青点？套什么话？”
“你就没听过这老乡糟蹋人的事儿？”李文英没好气地说道，“艳红就算现在跟了棒梗，他那小儿子看她的眼神都不对劲！”
老五听到这话就点了点头，“我待会找他去......”
“还没影的事儿，别说的太过了！”李文英拧干了裤子就站了起来，走到边上拿起衣架一边晾着一边道，“听他们说，那女人死了！”
老五有些纳闷了起来，“什么女人死了？”
到地方插队的知青们，前些年因为高中停摆的原因，相对来说年纪会小一些。最小的十五六岁都有，但也有很多年纪二十二三四的，参差不齐！但这几年都差不多，十七八岁到二十岁左右！
因为都是城里来的孩子，相对比农村的孩子来说，要更加显得白净、好看跟斯文一些......
六十年代还好，大家都相安无事。但这几年，队伍不好带了！
若是家里有权有势的话，也不至于沦落到插队这个地步。若是普通市民倒也还好，相对来说能跟大家抱团，不至于被别人所欺压。但那些本就因为成分问题，而不得不下乡的年轻女孩子......
其实很多都是来受罪的！
“上海来的那个？怎么死的？”
李文英晾好裤子走到老五边上，有些无奈地说道“上吊！”
老五静静地从兜里拿出烟来，随后叹了口气走到棚子下面的矮桌上拿了盒火柴把烟给点了，“真傻！”
“没活路......”
李文英见老五拿过了一张椅子出来，便坐了下去，“他们村就剩下六个知青了，但因为她那成分的问题，大家也都孤立她了！”
“这会估计都在假惺惺地演戏吧！”老五不屑地说道，“是人还是鬼，要看他有没有害人，不能单单看人家脑门上写的字！有的人看着像是人，但做的事情比鬼还恶......”
“之前不是在传，说是他们那村支书么？有没有可能是人家弄死的？”
“抓了！”李文英摇了摇头，“今天早上发现人上吊了，那村支书就被人抓了！听说大队会计还做假账......”
诸如此类的事情，其实夫妻俩也只能当做茶余饭后的闲话聊聊而已，压根无法做什么。这样的事情太多太多了，插队到农村里面去的。因为口粮跟劳动的问题，很多人不得不委曲求全！
不仅仅是女孩子被迫嫁给了当地人，也有不少男的也被留下来......
这些其实都还好，毕竟还有选择的余地。因为工作指标，虽说憋屈了一些，但其实现在大家听起来也还能接受。
毕竟，地方条件太苦了！城里来的孩子，哪儿吃得了这种苦，这不仅仅是身体上的，还有心理！
六十年代下来的人，哪个不是意气风发地想要做出一番作为。虽说有些盲目与狂热，但至少看到身边的人个个都志得意满的，心理上没有什么负面情绪。
但现在不同了，自从大家得知地方的条件这么差以后，城里符合下乡条件的家庭，那是闻之色变！
而随着某些事情的发生，地方上的一些掌握一些话语权的人也慢慢为了那点私欲而伸手了......
“哒哒哒......”
夫妻俩沉默了好一会儿，听到门外马车的声音，太阳也开始露头了......
“早上吃大米粥还是......”
“都成！”
老五踩灭了烟头，见李文英做饭去了便站了起来洗漱去了......
......
“哥，哥......”
林信文听到外头李文俊的声音便缓缓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地道“来了......”
“哥，醒了没有？”
“嗯！”
林信文穿上拖鞋刚走了两步，抓了抓胸口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没穿衣服呢，只是穿着一条睡觉的大裤衩子，“等会！”
看着浑身密密麻麻的疤痕，林信文伸手摸了摸胸口的那道爪痕，想起自己来的时候却没有上山去跟大哥打个招呼，万一到时候自己留在这儿，那它不是很孤单的......
“怎么了？”
林信文套上衣服打开了门，见外头太阳还没升起来呢便挨着门槛坐了下去又有些迷糊起来，“几点了？”
“六点多！”李文俊给林信文递了根烟，“我准备出发了，用不用我给春风哥家里送点什么？我路上买就行了......”
“你随便买点吧，他家里有什么人你也清楚！哈......”林信文打了个哈欠，“给我拿二十块钱给他，跟他说想吃什么自己就去买！完事这边就不用过来了，过两天等这边施工队的人过来，文杰我也准备让他回去了......”
“嗯！”
李文俊点了点头，“我准备到时候回京一趟，需要我给家里带什么话么？”
“对了，到时候安排把车送回来......”林信文摇了摇头，“等过几天电话拉好了，我打电话回去就行！”
“好！”
“去吧......”
李文俊走后，林信文看工地还静悄悄的，好像就前面厨房的人起来忙活了。索性把烟丢了又转身进屋睡大觉去了......
“林厂长，林厂长！”
“嘛呢！”
林信文感觉自己刚睡着，又被人喊起来了，迷迷糊糊睁开眼见床前站着人便坐了起来，“江总工，啥事儿？”
“这边建筑二队的人要二十六号才能抽人过来，三队刚刚派人来说后天就能来了！”江海涛站在床前看着林信文也有些无奈，“林厂长，八点了！”
“八点了？”
林信文噢了一声便道，“二十六号也行，就这样吧！”
“林厂长，咱们已经过来快一个星期了......”江海涛见林信文说完又要倒头就睡便急了，“咱们临时板房也都已经搭建好了，就算是他们二三队的人全部人都过来都住的下了......”
“可咱们这些天除了平整厂里就没干别的......”
“不急！”林信文揉了揉眼睛，“今天才十八号呢，等他们人到齐了再说！”
“林厂长，二十了！今天都二十号了......你看看，七五年七月二十了......”江海涛也想不通这林信文到底想干啥，“咱们现在六百多人，都过来唐山一个星期了，可咱们这些天压根就没正经干过啥活儿......”
“没事儿！”
江海涛见林信文说完，倒头又睡了，顿时就一阵无语了起来！
“江总工！”
江海涛转头见张文杰出现在门外便摇了摇头，走了出去，“小张呀，你们厂长到底是什么个意思呀？”
“您别急！”张文杰忙笑道“可能厂长有厂长的打算吧！江总工，麻烦你待会安排个车跟我去拉粮食去......我们厂子在这边有个仓库，先把粮食跟一些东西拉过来！”
“过两天那边还得囤一些米面粮油......”
江海涛听到这话又是一阵无奈，点了点头就朝着项目部走了过去......
“在京的时候，一直听说你们这厂子多好多好。十来年的时间，就什么都没有就能发展到今天三千多员工......我一直在想着，能一手带起这厂子的人是什么样子的......”江海涛接过张文杰递了过来的烟就摇了摇头，“我是真的想不通！”
“咱们六百多号人就一直搁在这儿闲着......”
“也不算是闲着！”张文杰笑道，“厂长的意思是，先把生活方面的问题解决了再说其他的。井也打了，临时板房也都搭建好了......”
“况且，最近天气太热了！”张文杰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这天倒是很反常......”